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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三章 ...

  •   由谁来审问陈潋滟?我能自己来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作为案件的相关人我必须要回避,而谢朝阳作为我的近亲属,也在“换推”之列。左推推,右推推,这项不受欢迎的任务,就落在了最初提出要提审她的晏殊身上。提审的地点,则是龙泉宫距后宫最近的玄武殿。

      凌戈带人去提陈潋滟过来,而我们一行人则悉数前往玄武殿。晏殊在正殿亲切会见了奉命来此陪审的宗正寺卿,而我们四人则在偏殿里团团而坐,喝茶吃点心,只等着陈潋滟到来,这戏便开场。

      凌戈的“vitas”腔又开:“晏大人,下官奉命将犯妇陈氏带到,向您交令。”

      在凌戈离开前,皇帝已经下了一道旨意,废去了陈潋滟的才人头衔,并宣布对她进行调查,所以她的身份正式变成了犯妇。

      “辛苦凌总管了,归座吧!”晏殊的声音透出一股冷峻的味道,他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传犯妇陈氏。”
      “犯妇陈氏见过诸位大人!”陈潋滟的声音比平常尖锐,刺到耳中有些难受。我皱了皱眉,皇帝握住了我的手,谢朝阳则提起茶壶,为我倒了一杯茶。只听着那一边,凌戈开始介绍主审官,说一些走过场的话,晏殊很快就切入了正题。

      “陈氏,你可知罪?”晏殊的声音透着一股威仪,沉声问道。现代刑事诉讼法的原则是无罪推定,一下子跨越到有罪推定的模式,我还有些不适应。

      “犯妇知罪如何?不知罪又如何?”陈潋滟的声音更尖了:“既然皇上已经判定了我的罪,知罪与否,又有何区别?”

      “你谋害皇后与皇嗣在前,杀人灭口于后,既敢做却不敢当了吗?本官遵皇命受理此案,便要让你这罪认得心服口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就一样一样对给你看!传莺儿——”晏殊倒也不恼,一派冷静。

      “不用找人了,这事情是我做的。”陈潋滟干脆地打断了晏殊的话。

      “陈氏,你将此事的始末,从头讲来。”晏殊干脆地说。古代的审案,遵循的是五听之法——辞听、色听、气听、耳听、目听。而五听第一“辞听”,就是让嫌犯自己陈述犯罪事实,“不直则烦”。在其陈述过程中,也可以观察嫌犯的面部表情与小动作,来判断其所言是否属实。

      “统共不过这一个罪,我既然做了便认了,又何必再说一遍?”陈潋滟冷笑一声:“毒酒一杯,还是白绫三尺,取来便是。”

      “痛快,本官倒是没想到,你竟也是女中豪杰!”晏殊口气中充满了嘲讽:“毒酒一杯,白绫三尺?杀人灭口致死人命先且不说,单是谋害皇后与皇嗣,已是罪在‘谋反’,位列十恶之首。按照碧落律法,谋反者皆斩,三族缘坐,父子年十六以上皆绞。陈氏,本官明白告诉你,这是皇上给你陈家满门的最后机会,你想清楚了!”

      晏殊的话音将落,就听到陈潋滟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声,然后狠声道:“谋害皇嗣?那么这里曾经有过的皇嗣,又有谁为它洗冤!我就在这座宫里,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孩子化成一滩血水,甚至连他曾经存在过,都变成了一种禁忌。整个宫廷都当我是笑柄,就连最卑贱的仆役也敢在背后笑我,说我不自量力痴心妄想。当她在骊山行宫承宠之时,我却每日每夜都活在这样的煎熬里,永远没有尽头。当我的眼泪流干了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就算赔上一切,也绝不会让那个住在凤仪宫里,永远高高在上、摆出一副贤良淑德面孔的女人好过。就算是我死了,也绝不会放过她!”

      她停了一下,玄武殿一片静默,时间也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觉得累。陈潋滟的控诉像一把钝刀,从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拉扯着,一点点血肉模糊。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被人这样执着地恨着,执着到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让我痛苦。这宫苑深深,又藏着多少陈潋滟!在她们用恭敬的外表与恰到好处的笑容,包裹着最恶毒的心思,狰狞地窥视着我,只要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会向我发起进攻。可是我不能逃,我站在这个位置上,选择了这样的路,就要背负着所有的恨意,一直走下去。

      陈潋滟的声音慢慢转低,她并不是想对晏殊说些什么,而是在对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交待:“为了她一人,整个碧落的后宫就成了一座华丽而精致的冷宫。晏大人,你可知道数着更漏辗转反侧睡不着,只想着天赶快亮的滋味吗?我进了宫里之后,每天都是如此——”

      然而她还没说完,晏殊的声音插了进来:“大胆陈氏,事到如今你竟仍不思悔罪,还敢诅祝当朝皇后!”

      “我倒是佩服咱们皇后娘娘了,她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何尝在意过他人死活!偏偏有本事让不相干的人把她当悲天悯人的菩萨似地供着,又哄得皇上为她神魂颠倒,好像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女人。”仿佛已经从过去的情绪里抽离出来,陈潋滟又变得肆无忌惮:“就连晏大人您,不也是甘为她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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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我清楚地听到我身后的暗香倒吸了一口冷气。皇帝握着我的手一紧,我抬头看着他,他对我微微一笑,平静如常,好像并没有被陈潋滟的话影响。我心中一定,也回了他一个笑容。眼光迅速滑过其余两人,云逍的脸色有些苍白,谢朝阳并没有看我,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又将注意力放回了陈潋滟身上。这女人真是疯了!她的兄长陈尚书看起来也不是个蠢人,如何敢送这样的不定时炸弹入宫?说起来陈家在京城中也算是一奇了。陈尚书的父亲本是一介布衣,借由科举进入了户部为官。这位陈大人能力一般,所以也没有得到升迁,以至于致仕那年,也不过做到了五品的工部员外郎。他与夫人结发于寒微之时,本着糟糠之妻不下堂的文人气节,在科举考中之后,将夫人接入了京城之中。这位夫人出身已不可考,只知道其行事颇有些河东狮的风范,尤其是在陈尚书成名之后,坊间出现了各种版本的传言,暗讽陈家乾纲不振,牝鸡司晨。陈潋滟的跋扈,据说也是遗自其母。我能想得到她从家中的“众星捧月”到宫中“泯然众人”的心理落差,再加上皇帝强行堕胎的打击,后宫中的冷嘲暗讽,她的视野越来越狭窄,我这个独占帝宠又身怀龙裔的皇后,自然就成为了她眼中的“罪魁祸首”,她心中发泄怨愤的目标。

      而被这样憎恨的我也只能苦笑,皇后与权臣,这样的流言要传播出去,也该是天下第一丑闻了吧。只是我和晏殊——这样的组合她这又是从何处想来!不过仔细想想也就没什么奇怪了,为了她心里的那些恨连自己的家人她都一并拖下水,何况摆明是被皇帝派来处置她的晏殊!

      只是这陈潋滟也未免太傻太天真,记得当年看《三个火枪手》的时候曾读过一句话——“王后可是圣洁的,要谈论她,应该谈论好的方面。”这个道理古今中外皆如此,皇帝若有点绯闻可以传为佳话,但是皇后的贞洁代表皇家的脸面,是绝对不能被质疑的。

      “全后宫的人,又有谁不知道,那日正是晏大人你,抱着咱们冰清玉洁的皇后娘娘从御花园中狂奔而出!”陈潋滟越说越疾:“天底下如何有这么巧的事,偏偏是她到御花园那一日,素来谨守礼仪不轻易踏足后廷的晏大人您也到了御花园,还那么刚好救了她?”

      晏殊还未说话,宗正寺卿却开了口:“一派胡言!陈氏,你死到临头竟还贼心不死,妄图诬攀皇后娘娘和晏大人,其心可诛,真是其心可诛!晏大人,据下官所见,既然犯妇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此案到此便算审结,可以向皇上复命了。”

      “凌总管以为呢?”晏殊淡然问道。

      “杂家附议。宗正大人和杂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氏对皇后娘娘因妒成恨无所不用其极,即使阴谋败露仍不肯悔改,其执念之深、心思之毒已曝露无遗。本案至此动机已明,案情已清,可以封卷了。”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皇后娘娘品性高洁天下皆知,至于本官,本官行事只求俯仰不愧,又岂会被你这三言两语动摇?陈氏,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人所言,又有谁会轻信!”晏殊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派淡漠冷静:“为了一己之私罔顾至亲死活,可怜令尊一生兢兢业业,乞骸骨不过一年,还未曾舒心几日,就要受爱若掌珠的女儿所累陪上性命。还有令堂、令兄、陈家亲族,他们都何其无辜,如今却都要与你陪葬!”

      晏殊顿了一下,继续道:“本官如今还肯与你应对,不过看在与你兄长同殿为臣的情分上,想给你一个将他们洗清的机会。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必与你再费口舌。疏影姑娘,请将所录并一干人犯等所供,交由她一一过目并画押,两位大人,请随本官一同向皇上复命。”

      “是!”凌戈和宗正寺卿整齐的应道。

      “我不画押,皇上,我要见皇上!”静默片刻,殿中回荡起更加尖厉的呼叫声:“谢明月,我陈潋滟发誓,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后面的声音不知被什么堵住了,偌大的玄武殿又归于沉寂,我将郁结在心底的那口气全部呼出,这才发现我的指甲一直抠着他的手背,掌心里都是汗水。我急忙松开,为时已晚,那里已经多出了三个半月形的淤痕,我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开口道歉,就被他反手握紧,我抬起头,他深邃的凤眼中溢满了温柔与担心,正热切地看着我。

      我的心被酸涩填满,可是我已经没有眼泪,双眼异常干燥与灼热。如今的我,已经再没有为她们哭泣的资格。

      我只能挺直身体,轻声道:“我没事。”

      皇帝有些担心地看着我,我对他点点头,示意我是真的没事。他这才转过头对晏殊说道:“晏卿,坐。”

      晏殊道了声谢,便坐下了。暗香赶忙倒了杯茶给他。我收敛了表情,认真地说道:“晏大人,刚刚让你受累了,我谢谢你!”

      的确是受累了,不仅仅是审案的疲劳,还有因为我被陈潋滟平白拖下水,都是我欠了他的。我欠了他的太多了,他在我心思郁结的时候开导我,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救,人生难得一知己,遇见晏殊,是我的幸运。

      “晏卿,你是主审,对陈氏如今的情状,你认为如何?”

      “微臣以为,陈氏进宫尚不满一年,以她的心性,若不是有人推波助澜,断不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微臣注意到,陈氏的陈述之中,有一段不像她的语气,据臣看,倒像是别人说给她听的。”晏殊喝了一口茶,说道:“‘何尝在意过他人死活’,‘全天下只有她一个女人’,这两句有些突兀。在陈氏言谈之中,多说到自己如何,不曾想过别人。这样的说辞,恐出自另外一人之口。不过陈氏只怕至此仍未想通那人对她不怀好意,若想知道此人身份,只要私下查问晚晴以及陈氏左右服侍之人,便应能得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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