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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章 ...

  •   “娘娘,您当真不理皇上了?”暗香在我身后,犹豫地问道。
      “该说的已经都说明白了,若想不通,再见亦是无用。”我将抚摸着花瓶中青莲的手收回来,转过头对她一笑:“为了该不该问这话,犹豫了许久了吧?”
      “娘娘也知道人家担心您!”暗香一扁嘴,话匣子一打开就是滔滔不绝:“娘娘别怪暗香多嘴,连着三个晚上了,皇上都在廊檐下弹琴,听得旁的人都心软了,只有您睡得着觉!守夜的人都说看到皇上在咱们门外边,一站就是一晚上,连劝驾也不许,说怕惊了您睡眠。白天又要批奏折,那天之后只怕都没沾过枕头,便是个铁打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我就怕您到时候心疼。皇上和您明明都惦记着对方,这样又是何必呢?”
      这几天我们都有意的回避与对方见面,但是皇帝却并没有放弃。每天早上起来,打开寝殿的门,就看到地上放着一朵青莲,至于含义,不用我问,自动有人告诉我这是“皇帝大人到此一游”的记号。白天他的工作狂状态又开始恢复了,也不用我问,自动有人向我来禀报有今日又哪些大臣到了前殿报到。而只要天一黑,就会有琴声飘进寝殿来,一直弹到我熄灯。这就造成了眼前的形势——皇帝大人并不露面,但是又好像无处不在。
      “你又知道我惦记了?”我摇摇头,
      “娘娘若不惦记皇上,又为何对着这朵青莲发呆?”
      “我只是在赏花,怎么又成了发呆!花也不过是花,我只但见其美,但闻其香便够了,是是非非与它何干?我又何必让它受累?”这暗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宫女。说起来这两个姐妹性格还是真是天差地别。
      “娘娘,这是宫里刚刚送来的。”宫人捧着密匣走进来,送到我面前。我匆匆浏览下去,看来经过这些事,她们的行为也渐渐转地下了,所以表面看上去还真是一团和气。只是朝廷的异动表面化了,昨天,中书省左拾遗和门下省右补阙于皇后生日前曾先后上折,弹劾皇帝专宠失德。这一未经证实的消息,开始在后宫非正式流传。看来还是慢了一步。若我和他没有争执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了。如果没有争执,如果我们还是在后宫,皇后答谢诸嫔妃生日贺仪以及帝后赏赐后宫的折子应该在前天就到了。只是那样也许也无用,只要有心人在,做什么都没有用。
      只是经过此事,现在事后补救能达到的政治效果,也仅剩一半而已。如果下月仍是“慰安”不达标的话,估计如今冷眼旁观的御史系列少不得要触底反弹,来个犯颜直谏。毕竟文家的事情风头已过,也能喘口气,正好用这个把柄,给皇帝大人点颜色看看。何况皇帝针对方绮歌,再怎样都是伤了太后和文家的面子,一直风光无限的文家怎么会愿意忍气吞声?
      此事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善了,不知皇帝作何打算。无论如何,就算我与皇帝之间又再多的问题,但是他是碧落皇帝而我是皇后,我们从最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就像那日“嫔妃起义”一样,除了和他同一条战线,我没有任何别的立场可以选择。这些情情爱爱恩恩怨怨必须搁置起来,我们要面对共同的问题。
      我长出一口气,说道:
      “暗香,你亲自去一趟,请李公公来见本宫。”
      “是!”暗香应了一声,转身退下。我走到书桌旁,铺开纸张,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始给太后写第二封信。
      “老奴李福海,奉旨觐见。”门帘外李福海的声音传来,我放下手中的笔,应了一声。值班的宫人打起帘子,暗香和李福海一前一后走进来,其余的宫人都走出了帘外,将门扉合上。李福海向我请了个安,便垂首立在当地,等我发话。
      “弹劾奏折的事情本宫知道了,本宫请公公来,便是想向您讨教一下,皇上需要本宫做什么?”面对这么个人精,我也不需要转弯抹角。
      “老奴惶恐,临来之前,皇上交待老奴将这本奏章转致娘娘。”李公公向我一躬身,将奏章双手递上。看名头,奏折来自尚书右丞,主要内容就是弹劾左拾遗、右补阙纠弹失当。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朝堂后宫,内外有别;皇室家务,干卿底事”。
      是晏殊,他永远都会在最合适的时间,为皇帝提供最需要的支持。只是这种直接和强硬,不像他一贯的风格。我的脑中突然浮现起那日雨中他,双眸璀璨,意态慵懒,近乎妖艳的美。空气中隐隐有魅香浮动,好像这个男人灵魂深处深藏着的另一个自己,也像这一池莲花,因为薄醉而盛开。这个男人好像一直在变幻进化……
      “娘娘!”李福海的声音唤回了我的神智:“皇上那边,娘娘有什么话要回?”
      “这次有劳公公了。”我站起身,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暗香,你替本宫送公公。”
      “不敢有劳暗香姑姑,老奴告退。”李福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言而去。
      “娘娘,您说前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暗香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影影绰绰看到好多大臣都在偏厅。”
      好多大臣都在偏厅,偏在这时候,大臣们都到行宫来,皇帝到底有什么打算?我看看手上的奏折,皱起眉头。若是为了弹劾的事情,这个彻底解决的机会,皇帝不会放过吧。毕竟以他骄傲的性子,又怎会容得别人对他的“房事”指手画脚?
      “暗香,灶上点心还有吗?”
      “才做好的,还热着呢!”
      “装个食盒,为我整装吧!”想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专宠失德,虽不曾点名道姓,但是《起居注》上明明白白。自我“康复”以来,皇帝几乎“绝迹后宫”,这专宠之人,除了我还能有谁?这因是我和他一起种下,这果我又岂能让他一人承担。
      “是,娘娘!”暗香满是惊喜,利索的应道。拿起了同心结发带就要往我的头发上系,我叫住她:
      “不要用那个,从今以后,都不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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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飞霜殿,我踏上飞廊,往皇帝接待大臣的沉香殿去。一路上风景旖旎我无心欣赏,挥退了要通传的侍卫,直接走进沉香殿后殿。虽然还没到近处,已经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当值的宫人看到我都是一惊,却也遵照我的意思没有开口。暗香抱了锦垫放在地上,扶我席地而坐。这个位置是在皇座右侧,隔着珠帘,倒也能看个大概,颇有些垂帘听政的味道。皇帝俊美绝伦的侧脸就在眼前,他坐在御座上,并没有刻意摆出帝王的架势,但是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度,却是由内而外尽展无遗。这是我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接见群臣,也许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太过随性,让我几乎忘记了他是个帝王。
      我坐下的一瞬,皇帝的脖子好像僵了一下,表情虽然未变,但却有一点紧绷的感觉。看来还是发现了我的到来。让自己坐的尽量舒服些,我的目光移向台下,在左侧第一排的晏殊便状似无意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四目短暂相交,便又错过。底下的大人们除了几位“高级主管”,我记得来的不多,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喋喋不休:
      “微臣愚昧,然幼学论语,便知以道事君。皇上所行非礼,身为谏臣坐视不理则为失职。纵二女同居,仍志不相得,况后宫百女之数?故内则有按期侍夜之规以止干戈。还请皇上依礼而行,以安后宫之心,安臣下之心,安万民之心!”
      “皇上,何大人所言,臣不能附议。皇上乃万乘之尊,何大人引经据典,竟欲皇上行内则‘诸侯之礼’,皇上,臣以为万万不可。礼既无定则,后宫宠眷,自然由皇上做主,干言官何事?况且皇上家事,身为臣子者如此轻易非议,难道是人臣之礼?”这个声音我认识,是孔潇。他倒是跳了出来,旗帜鲜明的站在皇帝一边。其实“诸侯之礼”用个不好就会造成更大的麻烦,诸侯对诸妾尚且公平,何况帝王?否则我也不用拿《女诫》去搪塞了。这句话由他这位孔氏嫡孙来讲分量就不同了。只是何大人,应该就是那个上书的左拾遗大人吧,不知他还要怎么辩驳。
      “皇上,臣以为孔大人此言差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视天下事为家事,皇上家事自然是天下事。臣等食君之禄,皇上有非礼之行而不谏,实为谏臣之耻。”又有一位知名不具的大臣开始唱起了反调。
      两边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攻讦,吵得不亦乐乎。皇帝一言不发,百官之首的晏殊也是鼻观口口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情态。
      “皇兄,臣弟听不下去了!”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在一片嘈杂之中,清晰的传入我的耳膜,朝堂上霎时安静了下来。是云逍:“本王请问诸位大人,先帝与皇兄何时曾干预过诸位大人的家事?”
      我心一酸,他——纵使这样,也还是站在皇帝与我一边吗?
      “臣等的家事,自然不值一提,然而皇上家事却关乎天下——”那位曾经发过言的何大人,倒是锲而不舍。
      “不值一提?”晏殊淡然开口:“诸位大人也不要妄自菲薄,诸位大人的一言一行,也关乎士大夫的脸面,为天下有志之人的表率。为官者,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皇上,微臣有事启奏,微臣今日才出府,便有人拦轿送上此书,臣知此事非同小可,已将此人转送至大理寺,此乃下臣誊录,请皇上御览。”晏殊拿出一个纸卷,递给当值太监。
      “停妻再娶,二妻竞妒?”皇帝仅念出了几个关键字,足以让堂上堂下哗然了。无论那朝法律,重婚都是违法行为。尤其是在古代,安置外面的小老婆也就算了,但是搞成“妻”的规模,就实在是蠢了。
      “何绰,可有此事?”皇帝的声音透出一股子不怒自威的味道来。
      “臣——”那位何大人一脸见鬼的样子,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千秋朝贺,微臣倒曾见过何大人的仪仗从东边过来。”马上有大臣跳出来举报。长安城的格局,东富西贵,官员们的宅院都坐落在西北方向。早朝时分,却自东边过来——当然是有问题了。
      “何绰,是否还要把证人传到行宫来当廷对峙?”皇帝的声音,好似在下达最后通牒。
      “臣知罪!”那何绰面如死灰跪在地上,干脆五体投地。
      “何绰,朕可记得你叔父何御史才过世未满半年,行如此悖逆,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怒道:“朕的家事,你倒是看得清楚,自己的家事,又有何话说?大理寺卿安在?你给何大人好好讲讲,他该当何罪?”
      “回禀皇上,若居期亲之丧嫁娶,杖一百。有妻再娶者,处罪徒一年。何大人官居八品,可当徒一年之刑。”大理寺卿赵鸿声音洪亮:“按碧落律,应革去官职并予杖刑。”
      “家孝之中,停妻再娶,如此不孝不义之人,居然还恬然立于庙堂,满口道德文章?”皇帝的声音坚硬似铁,并没有抬高,那种压迫感却让所有的臣子俯下了身子不敢与他对视:“内卫何在?”
      说话间,竟是要廷杖何绰了!我看底下的一众大臣,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开口,唯恐帝王之怒烧到自己头上。只是如果真的廷杖,何绰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吗?当着百官的面脱下大臣的裤子打屁股是赤裸裸的折辱,若万一他一个想不开,好歹也是条人命。就算杀鸡儆猴也要注意分寸,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用这样的手段惩治何绰,必然伤到全天下“知识分子” 尤其是清流的面子,而这些人正是皇帝令行禁止的基础,所以此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开。
      我看向晏殊,他表情淡漠,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只是轻轻的向我这里瞟了一眼,但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也领会了皇帝的意思。我扶着暗香的手站起身,低声嘱咐了她两句,然后便拎起食盒,清咳一声,接着说道:
      “皇上,请恕臣妾叨扰之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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