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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章第二节 ...

  •   踏在地毯上的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她的房门就在不远处,可在每迈一步就必须用尽全身力气的情况下,她已没有信心自己能坚持到房间。
      终于,在好不容易打开房门,走进房内后,叶嘉利勉强地关上房门,便全身虚软地跌坐在地。
      从背上伤口不断流出的血让她的神智逐渐模糊,可那不断传来的剧痛又让她的大脑保持着清醒,清晰地记得不久前发生的事。
      “有怜悯世人之心,拯救世人之法,实则为世人之祸”,她从未像今天那么了解这句话的含义。几十条人命,在一瞬间都因她而死,她不是“世人之祸”是什么?!
      无力地闭上双眼,感觉到冰冷的泪滑过脸颊,无声地掉落在衣裙上。她有多久没有流泪?上一次是因为尔的死,而这一次……原来,已有一年多没有无辜的人因她而死,可为什么她的心痛还是那么清晰,恨的感觉还是那么深?
      恨?“以恨入魔,毁世灭道”。
      突如其来的八个字飘入她脑海,让她像着了魔般睁开双眼。
      不!她不恨世人,不恨赐予她这样命运的人,要恨,也只恨她自己,是她的存在祸及所有人的性命,是她的存在毁了她自己的一生,真正应该被恨的人应是她自己!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叶嘉利拿出她一向藏在身边的小刀,以锋利的刀剑对准自己的左胸猛地刺去。
      “利利!”
      因听见声音从内室走出来的谢志凡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令他几乎魂飞魄散的一幕,连忙冲上前拉扯她握刀的手,再把她手中的刀抢下来扔到一边。
      “你疯了!竟然想自杀!”
      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确定她不能再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才生气地对着她大吼。
      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叶嘉利只毫无反应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她只是想恨自己,只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这样都不可以吗?咒语里说她有“灭世之力”,可她现在不想灭世,只是想灭她自己,怎么反而无能为力!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无上福禄伴生”,这样的福禄,她要来有什么用?
      发现叶嘉利对自己的呼唤一点反应都没有,谢志凡改而抓着她的肩,想唤回她的神智,可当看见满手濡湿的鲜血,才知道她受了伤。背后原本雪白的衣裙已几乎全被染成了红色。
      “叶嘉利!”
      她无神的眼让他有莫名的恐惧。不顾她背后的伤,他用力地拽住她的手,强迫她抬头看向他的眼。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自己?不但置自己的伤于不顾,还一回来就拿着刀要自杀,你是要所有关心你的人都陪着你恨,陪着你伤心吗?”
      原本空洞无光的眼因他的话而有了一丝神采,只是透露出的却是失神和绝望。
      “不会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关心我了!我也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去关心……不值得……”
      只见她一边摇着头,一边轻轻地低喃,垂下眼不再去看他,对周围的一切也视若无睹。
      谢志凡抿紧了唇,不愿去深究她话中的含义。小心地把她抱到床上,让她趴着躺好,再走进洗手间里拿出药箱,剪开她背后的衣服替她处理伤口。
      她背上乱七八糟的伤痕让他心痛地皱紧了眉,拿起蘸过消毒药水的棉花轻柔地擦拭着那些伤痕,注意到她仍是像以前一样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因为疼痛而发出一点声音
      “你忍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因他的轻语回过头,看见他眼中满溢的心痛,似曾相识的镜头不禁让她坠入了如梦似幻的回忆中。
      在刺目的阳光下,她抬头,迎上的是那双阔别十年,因逆光而更显深邃的眼。
      已经枯萎的花冠,是他十年前为她所编的,这次也在他手中彻底地粉碎。还有她画的婚纱草图,镶嵌着她名字的英文单词,他点在她唇上的手……
      “你是在引诱我吗,我的芙儿?”
      还有……她冰冷唇上的炽热……
      今生今世,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许许多多的话语飘过她脑海,看他的眼愈加迷蒙。八年前与八年后的两张脸重叠在一起,让她瞬间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处在什么时候……
      好想在你出生的第一天就认识你,一直陪伴你到死去,真正地把你捧在手心呵护一辈子……有些时候,还真希望我是你唯一的亲人,让你只看我、想我、念我……如果你想知道我有多爱你,恐怕我从现在开始说“爱你”,一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都不足以表达对你的爱……如果真有轮回转世,我们下一辈子都当海龟,活上几千岁、几万岁,让我爱你千年、万年……即使有那么一天你忘了我,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你找到真正的幸福,直到你重回我的怀抱……
      过于混乱的思绪让她的头隐隐约约地痛起来,伸手轻轻地拍了几下,没想到疼痛却越来越剧烈。
      刚刚收拾好药箱的谢志凡看见她的动作,连忙扶着她坐起来。握着她的手,不再让她做些几近自虐的事,低下头时刚好与她迷惘的眼相对。
      “凡……”
      呓语般低喃着他的名,扎着绷带的手抚上他的脸。恍惚间,只觉得眼前的他仍是八年前那个在她耳边许下诺言的谢志凡,是那个会逗她笑、也会惹她生气的谢志凡。而她,也是当初那个没有太多忧虑的芙儿。
      “芙儿?”
      惊喜地握着抚上他脸的小手,谢志凡不敢置信地问道。他们重逢以来,她从未这般唤他的名,她是否想起了什么?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对不对?”
      他的话如警钟敲醒了她,突然清明的眼在看清楚眼前人后,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头部的疼痛随着被抽离的记忆消失,她缩回分别被他握着的手,可过猛的动作却扯动了背上的伤口,因突如其来的疼痛低叫一声,手又再被他牢抓着。
      “你小心点,别再乱动,否则会扯裂你手和背后的伤口。”
      她的眼不再有刚刚的迷离,对他的态度也顿时生疏不少。可在这个时候,他已不想去询问究竟她是否记起什么,只想确保她安好无缺。
      低头看了眼她残缺不堪的衣裙,强压下心中那股不该产生的欲望,动手开始脱她的衣服。
      “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他的举动,叶嘉利连忙抓着已褪到胸前的衣服,无奈受伤的她比起力气则与他相差一大截,加上伤口不时传来的疼痛和失血过多的眩晕,只能任由他把自己的衣裙全部褪去。
      “你……”
      她紧张地想拿衣服遮掩的样子不由得让他轻轻笑了。抱起她,边往浴室走,边说道:“你衣服、头发上都是血迹,总不能就这样休息吧。”
      把她放在浴缸旁的靠椅上,他仔细地为她清洗着柔顺的长发,还小心不让水弄湿她背后的伤口。
      “我可以自己来。”
      他不容抗拒的眼神让她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地缩回,虽然已抱着毛巾盖去自己大半的身体,可两人暧昧的情形,仍是让她觉得很不妥,只好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你是觉得不好意思,还是你在怕我?”
      随着浴室内温度的升高,他低沉的嗓音伴随着缭绕的烟雾,熏得她的脸不若平日的冰冷,带有粉红色泽地温暖着。
      “你真的以为我们一起住的半年里,我从未看见过你的身体吗?”
      猛地抬头,迎视他深邃无底的黑眼,想从他眼中找到玩笑的影子,没想到看见的只是一脸的认真。
      他……是在暗示她他们曾有肌肤之亲?这……可能吗?
      张口想揭穿这只不过是他的玩笑,可话到嘴边才想起自己才是毫无理据的一个。毕竟,清楚记得那半年中点点滴滴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可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她会连如此重要的事也忘记吗?
      “你这个样子会让我想吻你。”
      轻轻地以手指点上叶嘉利的唇,谢志凡趁她没有反应,抽掉她怀中遮掩身体的毛巾,替她擦干头发,再以湿毛巾为她擦拭一遍身体,才抱着她走回内室。把她放在床上,走到衣柜前取出睡衣,小心翼翼地替她穿上,避免碰到伤口。料理好一切后,谢志凡回到浴室,简单地理清身上的血迹,然后拿着吹风机走回床边。
      “虽然你喜欢让头发自然风干,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还是将就一次吧。”
      说着,便拿起梳子和吹风机替她把头发吹干。
      叶嘉利虽然背对着谢志凡,不能看见他的神情,可从他动作的轻柔以及问话中,便能感到他对自己的体贴,心中不禁因他而渐渐温暖。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犹豫了好久,她才凝聚勇气问出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开玩笑的。”轻易便理解她问的是什么,他也没多加思索就说出口。
      在等待他的答案时,她的心紧张得像一根绷紧的弦,直到听见他的回答,心中的弦才稍稍松了下来。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只是觉得如果他们曾有这么亲密的关系,那么她的遗忘就真的变得罪不可赎了。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刚刚的玩笑更不好笑!”
      他的动作因怒气而变得生疏,不知觉中弄痛了她。泄气地把吹风机和梳子丢到一旁,谢志凡坐到床上,把她搂入怀中才生气道:
      “你知道我看见你拿刀对着自己那一刻,我有多么害怕吗?在你选择做这件事之前,为什么不想想那样的结果对其他人来说好不好笑?!”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在对着她低吼了。只要他忆起那种心胆俱裂的感受,就巴不得在那之前先由自己掐死她。难道那所谓的“天才少女”是外人乱叫的吗?她有一颗那么聪明的脑袋,怎么就不知道这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而选择伤害自己!
      “那与你无关。”冷静地别过脸,不去看他狂怒的眼。可他却以手钳着她的下颌,强迫她直面他的怒容。
      “你明知道我是多么关心你,还这样对着我说与我无关?”
      “你关心的不是我,而是‘你的芙儿’!是你亲口对着我说你恨我,恨叶嘉利,因为是她抢走了你的芙儿,抢走了你最珍贵的一切……”
      “够了!”感觉到她的呼吸因情绪的激动而变得急促,脸色也逐渐变成不正常的苍白,害怕会引起她的病发作,谢志凡深吸了几口气,尽力压制下怒火后,才和缓地开口:“我已经说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现在要的只是叶嘉利,而不是芙儿。”
      “什么重新开始,根本不可能重新开始!你不了解现在的我,不知道叶嘉利是一个怎样的人,甚至连我的过去是一个怎样的人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要我,凭什么说重新开始!假若我的过去没有包含‘你的芙儿’,你还要我,还要叶嘉利吗?”
      “就凭我在两个星期后是你的丈夫,就凭我们有一生的时间让我去了解你!”
      叶嘉利莫名的执着让谢志凡好不容易才压下的怒火又上扬不少。虽然他一直想知道她冷静外的面孔,可绝不想看到她置自己的病于不顾的歇斯底里。
      “不要开玩笑了!什么一生的时间,别说一生了,我们连三年、五年的时间都没有……”
      话还没说完,胸部的疼痛便让她喘着气,再也说不下去。以手紧拽着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让胸口的痛慢慢散去。
      看着叶嘉利痛苦的样子,谢志凡心中纵然有再多的火焰也在瞬间被浇熄。不想两人再争执不休,谢志凡倚着床斜躺下,让她趴睡在他怀中。拉过被子盖着两人,小心不压到她的伤口,才开口道:“我累了,你睡吧。”
      “这样的姿势我睡不着。”
      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坐起来,可腰和肩膀被他双臂紧紧搂着,脚也被他双腿压制着,碍于背上的伤,尝试了好几次仍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后,只能放弃。
      “即使你睡不着,也必须这样趴一晚!”
      这次出口的,是强制的命令。叶嘉利抬头,却看见他刻意侧过脸,闭上眼睛,不再理睬她。
      低下头躺回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她的情绪也渐渐平复。回想刚才的事,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失控了。也许今晚的事带给她太大的刺激,否则她的情绪起伏不会如此大,更不会激动得不能自已。向来,她都擅长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的病,也因为她不能去在意身边的一切。但是她也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只是她习惯于将各种喜怒哀乐深藏于心中,不表露于人前。刚才她对谢志凡说的话,是一时激动所致,可不代表那并非她心中的想法。然而他呢?他会怎样看待?
      “对不起,刚刚是我失言了。”
      低声地道歉,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睡着,只是单纯地想说出这一句话。讲完后,她也闭上双眼,以为两人就这样过一晚了,没想到却在不久后沉沉睡去。
      从她均匀的呼吸确定她已熟睡,谢志凡睁开眼,看向窗外的明月。
      他的心与清朗的夜色大不相同,正被密布的乌云笼罩着,理不出一片晴空。
      一句“失言”,代表她不久前所说的一切都是激动下未经思考的话。可真的是吗?先不管她是否真的这样认为,她的话已然提醒他一个事实。作为即将成为夫妻的人,他们对彼此的了解的确少得可怜。以往他不认为这是个问题,是因为他把那半年的感情看得太重,而忽视了那半年两人的爱情本来就是构筑在虚无上。他对她的了解,几乎就等于零。如果今天不是叶家人说出她小时候的事情,他甚至不知道她有一个这么痛苦的童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告诉她他要她,难怪她会如此激动。
      可他仍想不通的,是她突如其来想自杀的念头,还有她那句“我们连三年、五年的时间都没有”。天知道听到这里,他有多么的心寒。原本,他以为她对人的生疏、淡漠,源自她小时痛苦的记忆。可再细想,又发现这无论如何都讲不过去。按照叶家人的说法,十五岁时的车祸应该让她完全地忘记了过去,那么幼时的记忆根本不会对现在的她造成任何的影响。再者,和他相处半年的她也应是清楚记得过去的,可他所熟知的芙儿与今天的叶嘉利仍是相差很远啊!唯一的解释是,在他们分别的八年里,有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像今天这样,而那件事对她,又曾是多么重大的打击?
      越往下深思,谢志凡便发现叶嘉利的背后隐藏了越多的谜团。抬手按了按头,他决定暂时不再往下想,以免越想越乱,还是先把握好眼前,走一步是一步。
      低头凝视着她熟睡的容颜,手眷恋地抚上她娇嫩的脸,正如八年前的那些夜里,她趴在他怀中熟睡一般。
      叹了口气,不由得想到,所有事情的起源,都是她遗落了那半年的记忆。没想到仅相差了半年的记忆,就让两人受尽了八年的痛苦,把他们的距离拉得如此遥远。甚至,连他们现在对彼此的感觉,他也说不清了。
      还记得他的好友曾问他,爱情是否会随着记忆的消逝而褪去。当时,他笃定地回答,爱情是长存的。失去了记忆,爱的感觉仍不会消失,即使分别多年,曾经相爱的两人仍是会再次爱上对方。
      可现在,他却迷惘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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