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1、第六章第二节 ...
-
谢家的私人飞机上,谢志凡身边坐着的,是熟睡的叶嘉利。纯美的睡颜有着平日没有的稚气,让迷恋不已的他无法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
飞机即将降落,其他人也都陆续醒来,可他却不忍心将她吵醒。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当其他人进入睡梦中时,他因为隔了一段时间没有处理企业里的事,所以在飞行中翻看最近的资料,而利利因为到美国后,就会到企业中帮他忙,所以为了熟悉内部情况也陪着他看,直到最后的两个小时才在他的坚持下入睡。
本来,她的身体还没复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她那么劳累,但一想到赖碧云对她日益不满的微言,他也不得不同意她早日到“凯凡”去的想法。
想起赖碧云,不由得想到临走前他最后一次与叶家人的单独对话。
叶家人是何等聪明的人,早已摸透人情冷暖的他们也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叶嘉利在谢家的日子并不会好过。其他的尚且不说,只怕仅是赖碧云这一关,就已让敏感的她对谢家却步。
也有同样担忧的他只能用一句话让叶家人放心: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的人和事比利利更重要。
飞机着陆的震荡以及之后向前的冲力让叶嘉利醒过来。看见他凝视自己的眼后再看向窗外,才知道已到达纽约。在飞机滑行时替他收拾好摊开的资料,停好后一行人便提着简单的行李步下飞机。停车场内,早已有五辆豪华轿车停在那里等着。把随身的行李递给司机,谢志凡扶着她上车坐好后,走到谢家四老身边说了几句话,便折回来。
在他上车后,司机便没再管另外的四辆车,飞快地把车开上公路。
讶异地看着谢家四老乘坐的车开向不同的方向,叶嘉利在他调好前后座间的间隔板后,才问道:“我们不是回谢家吗?”
不再顾忌地搂她入怀中,谢志凡轻吻她的唇,慢慢向她解释。
“我们五兄弟在外面都有房子,平常不在大宅里住。我们现在回的是我们的家,不是谢家。”
明白地点头,她掉头看窗外的风景,不再专注于他。
不是没有来过纽约,只是以往的心情与这一次完全不同。以前,无论因公事还是私事,都只是短留几天就走,对这里来说,她只是一个过客。可这一次,她等于是嫁到这里的异乡人,是必须在这里度过她剩下日子的居留者,而非匆匆的过客。
思乡的情愁突然袭上她心头。伦敦、纽约、香港,三个国际著名的大城市,都在她生命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伦敦,一个蕴涵着浓郁文化气息的古都,陪她度过求学的五年,载满她的愁与仇,也是丰富她人生的宝藏地。如今踏上的纽约,是他的成长地,可对她而言却是一个未知数。只有香港,让她毫无原因地记挂着……
“在想什么?”
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过神才知道车子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四周宽敞的花园中是早已凋谢的白玫瑰。被他扶着走下车,不远处是三层搂高的别墅,外表看起来并不气派,只显得简单朴实。
主屋门前站着三个人,隐约记得年轻的小伙子是开车的司机,至于另外两个较老的男女……抬头看向他,不知该如何称呼。
谢志凡偕同她走到三人前,一一介绍到。
“利利是我的新婚妻子,你们也应该知道。而他们三个是一家人,也是我家里所有的下人。老李和李嫂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李是我的司机,也是他们的儿子。”
三人在谢志凡介绍后,尊敬地鞠躬道:“少夫人好。”
微笑着点头,不知如何应对的她显得有些尴尬。
“叫我利利可以了。”
“这怎么行!虽说三少爷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可仍是应该有主仆之分。”
老李僵硬的声音让叶嘉利无措地抬头看向谢志凡。如果是生疏一些的人,她可以用面对其他人的冷漠来对他们,无需理会他们的叫法,可偏偏他们是有着特殊意义的人,而且也是她今后必须日夜面对的人,她该如何把握自己的态度?
“他们是我父母那个时代的人,难免在这些问题上比较钻牛角尖,就让他们去吧。”
不再多说,谢志凡拉着她走进主屋内,一层一层地带她看所有的房间。
他的别墅不大,起码比起叶宅的主屋来说,就已差了一大截,更遑论跟叶家整个宅院相比较。只是,这样的大小反而更显温馨,而且更适合两个人居住。从一搂的客、饭厅,二楼的卧室及两间大工作间,到三楼可打开天花板观星的休息室,所有的设计,仿佛都早已预留她的存在,认定她就是这家屋子的女主人。
发现他替她介绍屋子时是那么的兴奋喜悦,她的心也跟着活跃起来,不停微笑着回应他的解说,两人的投契只被一扇门打断一下。
那是他工作间里除了通向服装室的另外一扇门。当他略微犹豫后沉重地告诉她那一间室她不能进后,她也只愣了一下,便没再多问。
好奇心她不是没有,只是已过了会因好奇而做任何事的年龄。何况,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私隐,不愿让他人窥视,她有隐瞒他的秘密,他为何不能有?再说,虽然她已可以算是他在“凯凡”的助手,可她也是“三主”服装部的主管。在商场上,他们既是同伴,也是敌人。这样的心态,没有人能在短时间内调适过来。因为这个原因,他把“凯凡”最重要的机密放在那间房内,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而言之,无论任何原因,她没有理由违背他的话,走进那间房。
这是叶嘉利给自己的结论。
由于他们到达纽约时已是下午,所以谢志凡因她看完房子后,秋季的天已变得漆黑。简单地梳洗后,两人走下饭厅,准备用晚餐。
坐在四人的正方形餐桌旁,叶嘉利突然觉得看起来完美的房子似乎少了点什么,正想认真思索,却被突然开口的李嫂打断思维。
“三少爷,刚刚大宅那边派人打电话来通知,说明天晚上伊克斯夫人办的晚宴务必要偕同少夫人出席。”
正在喝汤的叶嘉利因她的话而呛了一下。早就明白嫁入谢家后,没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不参加任何公开露面的场合,但没想到才刚到达美国,就必须面对这些场面。
谢志凡不悦地看了李嫂一眼,让她退下去,才拍着利利的背,等她顺过气。
“你没事吧。”
垂下脸摇头,又因想起什么而抬头看他。
“我没有带礼服过来。”
知道她一向不喜欢对着人迎合欢笑的场面,他叹口气道:“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
虽然心里清楚他们不出席,赖碧云必定会有更多的不满。因为明晚举办宴会的伊克斯夫人,恰是赖家的远房亲戚,在赖碧云眼中看来,不去就等于不给面子她,让她脸上无光。
从他眼中看出迟疑的叶嘉利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不是我不想去。我和你才结婚没有多久,又是刚回到美国,这样的宴会不出席怎么样也说不过去,也只会让你以后在社交界更难做。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没有礼服,也许要在明天去买。”
明知道这不是她心里真正的想法,仍是因她的体贴谅解而感到无比喜悦。能够为他设身处地去想,说出以上这番话,是否说明她已开始在乎他?
“不要傻了!你我都是时装设计师,一件礼服还用得着去买吗?我有很多你合穿的礼服,明天挑一件就是了。”
语毕,他便不再解释,只不断地催促她趁热用饭,可是盛好饭后,她仍是疑惑不解地问道:“你有很多我合穿的礼服?”
想起往事,谢志凡不由得也停下筷子,苦笑着说:“这几年,每一次没有感觉再去设计衣服时,我都会想着你,替你做衣服,慢慢地感觉就会回来。日积月累,结果做给你的衣服也不少。你现在的身段和我想像中也不是差太远,就是痩了些,稍微改一下就好。”
他的话说得很淡,可话中融入的感情却是无限的多。不再看他,低下头一点一点地把饭送入口中,心里的感动也在一点一点地滋长,不断地往上攀升。直到吃完饭,收拾好她带过来的东西,沐浴过后看到坐在床上看文件的谢志凡,仍是觉得胸口因感动而胀得满满的。
“洗完澡了?”发现她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自己,谢志凡拉开被子,示意她坐上床。
一床的深蓝与她卧室单调的白不同,才让她一下子感觉到空间的陌生,感动盖不过因此而生的怯意,又看了那一床被子好几眼后,叶嘉利才缓慢地坐在床上,被他搂到身边。
她身上的清香不断地侵扰他,再也无心于手上拿着的文件,谢志凡把文件夹随意地放到床边的柜子上,把她真真切切地紧拥入怀中,头埋入她脖子间,迷恋着她身上的香气。
“你好香!”
不是沐浴液的香味,也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是她独有的清新的花香,他不禁由衷地称赞道。
“我很香?”
因他的话而把手放到鼻子前,却怎么也闻不到任何气味。
看着她稚气的行为,不由自主地吻上她的脸,笑道:“对!像盛开鲜花的香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想采撷。
她很香?还要是花的香味?
一连串的问号在她脑海中浮起,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没可能啊!她都已经不是……身上怎么会还有花的香味?难道是因为五百年的期限已剩下不多的时间,才会让她又有了这样的反应?可父皇没跟她说,她也嗅不到啊?
疑惑地想抬起另一只手确认一下,却教他笑着抓住。发现她紧皱着眉,谢志凡的笑意也越浓。他是感觉到她身上总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可难道这样的问题也值得她如此较真地去确认吗?
带笑的唇吻上她因疑惑而紧抿的小嘴,不敢放肆自己倾出太多的热情,只能在激情即将被点燃时放开她。
靠在他胸前,感觉到的是两人都有点加速的心跳。连她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压抑,不禁在心中反问自己究竟在推拒些什么。他对她的心清晰易见,对她的情不容置疑,只是因为她被过往的经历吓怕了,才会任由他被欲望折磨而视而不见吗?
心里有点混乱,仿佛有两把声音在不断地争辩。一把声音在诉说她多么的不人道,把他留在身边的同时却不愿履行夫妻的义务;另一把声音则不断地提醒她,她也有她的无奈,毕竟她的抗拒并不由理智所控制。
如果……如果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他能否替她解开这个心结?
倏地抬头,正要开口讲出心里的决定,却被他先一步捂住唇。害怕她会讲出些让他有所期盼的话,谢志凡只能先开口。
“利利,你知道吗,今天看见你在我的屋中用餐、收拾,看见现在的你坐在我的怀中、我的床上,我才真实地感受到,你终于属于我。我等了八年,盼了八年的梦终于可以实现。”
被他的话打断方才的心思,全副精神已因他的话而有所转移。沉默了一会儿,问出一个在她脑海中已回旋很久的问题。
“凡,被一个人遗忘,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吗?”
她的话刺中的,是他心中隐藏了八年的伤口。虽然已开始结痂,但被戳到,还是会刺骨地痛。
“被一个人遗忘,不一定会难受。只有被自己最深爱的人遗忘,才会感到锥心的痛。就像……”
想着该如何解释,却久久无法找到能与他当时心情相仿的例子,只好轻描淡写地说:
“就像你辛辛苦苦地去玩游戏,以为赢了就有大奖,谁知到头来赢了游戏却什么都没得到的感觉。”
谢志凡的话说完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自嘲地摇头。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又岂是这样的游戏能与之相提并论?
“那……你会觉得,因為我是失去记忆的人,所以我会活得比较开心吗?”
把她的手圈到自己身后,感觉到两人身体紧贴的契合,他才道:“现在的我当然不会这样认为。只是……”
顿了顿,细想后还是继续说下去。
“如果抛开你所有关于叶家、关于‘地球’的不好遭遇,你能说不是吗?”
没再作声,她知道所有人都会这样认为,因此才会让叶家人在婚事的安排中也毫无疑虑地偏向他。失去记忆的人永远比被遗忘的人幸福,这似乎已变成永恒的真理。可是,真理也有绝对与相对之分,不曾失去记忆的人,又如何能理解面对大脑空白的恐慌?
还记得车祸后的一个月,她在医院中醒来时,面对叶家人由期盼到失望的眼神,她只能以空白的表情面对。他们忙着不断地介绍自己,医生护士则忙着不断地鼓励叶家人,可所有人都忘了去抚平她处于一片未知世界中的不安。当其他人再次燃起希望时,她却完全陷入失望。
后来,她慢慢记起了过去的事,除了某些模糊的记忆片断外,唯独车祸前半年完整的记忆对她关紧了门。那时的她,已知道她的人生不会再有多少个半年。可真正让她恐惧的不是时光的飞逝,而是半年空白所掩盖的真实内容。在医院里度过的完全寂静黑暗的夜晚,她经常在想,如果某一天有警察来告诉她,在那半年里她是一个罪恶滔天的罪犯,恐怕她也只能乖乖地送上自己的双手,让镣铐锁住她剩余的日子吧!
这些,他又如何能懂?
“也许吧。”苦笑着回答,刚才想告知他一切的冲动已完全消失。
感觉到她低落的心情,他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抱着对方,不知为何,室内的温馨又被冲淡不少。
窗外原本已剩下一边的弯月终于全部隐没在云块后,像极两人的心,晴朗中总有阴霾。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