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身边》何余

2、一个人的婚礼

　　“顾良没来，你母亲也没来，你确定这婚还要结吗？”年轻男子倚在门边，黑西装剪裁得体，袖口的钻石扣子闪烁着圆润的光芒。
　　“结，为什么不结？”背对着的年轻女子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身上的婚纱简洁而大方，裙摆在地上漫成一片神圣的纯洁，仿佛是为了弥补什么。
　　则安用手指将一些碎发拨到耳后，朝自己笑了笑，然后转过身去，对楚云曦说：“走吧，快开始了。”
　　这是一场奇怪的婚礼，今天是南市顾氏集团公子顾良的婚礼，娶的是本市一位平凡的女人，季则安，然而新娘的娘家人几乎没来，连她的母亲和妹妹都没来，更奇怪的是，新郎顾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据说是在外国参加一个会议，来不及参加自己的婚礼。
　　结婚进行曲响起时，所有来宾都注视着走进教堂的新娘，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手捧捧花，挽着新郎的好朋友，楚云曦，缓缓地走进来，丝毫不见尴尬。红地毯的尽头，新娘由新郎的父亲顾盛德接过，然后新娘一个人站在牧师面前。
　　则安自己说了誓词，自己带上戒指，自己喝了交杯酒，然后自己扔了捧花，象征幸福的捧花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落地，没有人去抢，没有人去捡，当初被精心挑选出来的花朵如今却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则安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花，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不是吗？既然当初做了这样的选择，那么现在就没有资格去责怪别人。
　　婚礼结束后，则安搬到了新家，很大的一所房子，比她想象的大多了，她将自己的行李简单地放置了之后，就拿出手机。“喂，展颜，妈在吗？”则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安，电话那头很久才低低地发出一声“嗯”。“她现在，怎么样？”则安用手在沙发上抚来抚去。“她现在在吃饭。”陆展颜回头看了看正在吃饭的妈妈，心里生出一丝不忍。
　　“展颜，你在干嘛？快来吃饭啊！”林招娣走到客厅，看见展颜正在偷偷地说着电话，一下子明白过来，她走过去，很粗鲁地一把抢过手机，“妈，你在干嘛？”被抢走手机的陆展颜吓了一跳，她伸手去拿手机，却被林招娣挡开：“喂，季则安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和你没关系了，你过你阔太太的生活，我们过我们穷人的生活，没有你，我们还是照样这样过。你啊，别再打电话过来了，我们高攀不起！”说完挂了电话。
　　“妈，妈，你不要这样！”陆展颜伸手又去拿手机，
　　“怎么，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走，走，我们去吃饭，妈今天特地做了一桌饭庆祝那个不孝女离开，我们去吃饭！”林招娣拉着陆展颜就去吃饭。
　　则安刚要说什么，电话就被母亲粗鲁地挂上，委屈一波一波地涌来，虽然她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但还是觉得很难过，别人不理解她，为什么连母亲都不理解她呢？
　　她将手机扔在一边，睁着眼睛蜷缩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泪就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自己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陆家搬出来之后，林招娣一直没有什么固定工作，她没有很多文化，字也识得不多，因此只能出卖苦力。她去饭店里给人洗碗，一个月300多块，后来陆家出了点事，林招娣又把陆展颜接过来，生活更加困难，除了在饭店洗碗，她也去做钟点工，或做临时的小工。则安小时候吃的最多的是酱油拌粥或拌饭，以至于现在每当想起那个味道，都忍不住恶心反胃，虽然不爱吃，可则安从来没有说出来，她每次都吃得开开心心，干干净净，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不小心表现出来，母亲就会偷偷地哭，那样子比让她吃白粥都来得难受。
　　则安的衣服鞋子大多都是拿别人的衣服来穿的，有些是邻居小孩子的衣服，有些是从妈妈雇主那里拿来的，一件可以穿很久，因为已经11、2岁的则安看起来跟7、8岁的小孩子差不多大。则安不喜欢人家夸她懂事或坚强，因为在那些夸赞的背后，她看到的是怜悯和自得，用别人的困境来衬托自己的优越。而坚强，后来则安自己想想，所有的坚强都是不幸换来的，如果可以，她宁愿脆弱一点。
　　则安有时候也会去捡些东西来卖，放学或放假的时候，她就走到很远的地方，走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捡一些废旧品来卖。她曾经为了得到一个瓶子，在烈日下站了一个多小时，只为了等那个人喝完水；她也曾为了一张报纸，被一只狗追了好几条路，后来她用一块石头狠狠地砸跑了那只狗。由于经常走路，她的鞋子很快就坏了，母亲以为她贪玩，也曾经打过她好几次，从那以后，她都是光着脚捡废品，等到到家才穿上鞋子，后来上了大学看见同学们娇嫩的脚后，她竟不敢将自己的脚露出来。
　　想着想着，则安就睡着了，以至于没有察觉到有人进门。
　　再次醒来时，则安的身上多了一件薄毯，她一下子坐起来，猜想是自己的丈夫——顾良回来了，她心里有些不自在，因为还没能适应这么亲密的称呼。正想着，从楼上走下一个人来，则安没有回头，就那样傻傻坐着。
　　“你醒了。”顾良的声音很清浅，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则安慢慢抬起头，看见一个头发半湿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西裤，领口的扣子解开，眼睛很漂亮，嘴角很有特色地微微翘着，似乎藏着笑意，这是一个长着娃娃脸的男人。
　　见则安没有回答，顾良便自顾自地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对，我，刚刚睡着了，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回来了！”则安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回答，“顾先生，你好，我叫季则安。”她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
　　“我叫顾良，我认识你。”顾良伸出手礼节性地碰了碰则安：“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用这么拘谨。”
　　夫妻！则安低下头，心里对他说出这两个字暗暗感到惊讶。
　　“你要是很困的话就回房休息吧，我已经吃过了，你吃饭了吗？”顾良打开一份报纸，开始看起来。
　　“我，我吃过了。”则安小心地看了一眼顾良，说：“那我上楼了，你，你早点休息。”
　　“嗯。”顾良并没有抬起头来。
　　尽管眼睛盯在报纸上，顾良的心思却不在上面，当他回到家时，看见的是他刚刚多出来的妻子，正蜷缩在沙发上睡觉，很安静，眼角带着泪痕，不知道是不是在怨恨自己，他轻轻地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给她盖上一件薄毯。说实话，他对自己这次婚姻没什么感觉，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开心，他以前是见过季则安的，她是陆展颜的姐姐，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将一块蛋糕扣在一个男生头上，带着刻意伪装的凶狠，但那之后，他并没对她有更多的关注。
　　则安躺在床上，却一点困意都没有，她想起了自己和顾良的第一次见面。那时展颜读的是一所贵族学校，常青大学，而则安读的是一所普通大学，东华大学，从东华大学到常青大学坐公交车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那天晚上母亲打电话叫她去给展颜送一点东西，当则安来到常青大学时，却被告知展颜去做一个舞会的侍应生。则安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有些不安，上了大学后，她隐隐约约也知道一些女大学生为了钱而去接近有钱人，被包养，那时她总觉得人的价值观不同，所以选择不同，但真正落到自己身上，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虽然知道展颜不会去做这种事，可是则安刚好也有一些事要跟展颜说，她按着别人的指路，找到了舞会举办的地方。则安在觥筹交错的高脚杯和悠扬优雅的音乐声中寻找着展颜，她一身的休闲服在穿西装晚礼服的男男女女中显得格格不入，但她只顾着找展颜而忽略了旁人异样的眼光。
　　“放开！”
　　则安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气急的声音，她踮起脚尖，却看不清楚。
　　“怎么，欲擒故纵？”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陆展颜冷冷看着眼前抓住她手的男生，一挣扎却被抓得更紧，人群渐渐围过来，但却没有解围的人。
　　“张毅，你放开我！”展颜的脸渐渐红起来，不过是气红的，刚刚她托着餐盘正从张毅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抓住，硬要她喝一杯酒，她喝了一杯，张毅却更加得寸进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动手动脚。
　　“听说你是中文系的系花，你还不知道吧，你们中文系的每一个系花都做过我女朋友呢！”这么露骨的话让展颜又羞又气，偏偏还发作不得，因为眼前这位花花公子是常青大学一位董事的儿子，听说他父亲每年都捐给常青大学不少钱。
　　正当陆展颜无计可施时，人群外冷冷地传来一个男声：“张毅，想不到你现在连女孩子都欺负了，你当你还在读幼儿园吗？”张毅听到这话，脸沉了几分，他讥笑着说：“说不定老子读幼儿园时你还没出生呢！”“哦，是吗？”人群渐渐自动分开，一个男生从人群中走出来，白衬衫，浅蓝色西装，同色领带，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手腕上一块没有Logo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手表，虽然他长着一张娃娃脸，却和身上的搭配没有丝毫违和感。
　　他看了看张毅，嘴角边浮起一丝淡笑，只轻轻一捏，就迫使张毅放开了手，他说：“你这样，很难看啊！”张毅的脸有些铁青，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我们建筑系的高材生，顾氏集团的独生子顾良吗？你不是一心扑在你的建筑上了吗，怎么，你也春心萌动，爱上中文系的系花了不成？”顾良似乎对张毅的讥讽毫不在意，他依旧淡淡地说：“我刚刚正在构思，可你太吵了，屡次打断我的灵感，难道你已经自卑到要靠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来找自己的存在感吗？”这话一说，一些平日看不惯这种行为的人就笑了起来，还故意笑得很大声。
　　“好啊，那我不打扰你，也请顾大才子不要来干涉我，行吗？”这句话张毅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可真会想。”顾良松了松手表：“我的灵感被你弄没了，你要追的女生却还在这里，这样对我不公平。”
　　“那你想怎样？”
　　“让她离开，这样我们就互不相欠了。”顾良瞟了张毅一眼，视线很快又落在自己的手表上。
　　“如果我不答应呢？”张毅挑衅似的看了顾良一眼，顾良正要开口，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不好意思哦，让一让！”他回过头，一个手拿蛋糕的女生挤了进来：“张毅同学，你要的蛋糕来了。”“我......”张毅一句话还没说完，女生手上的蛋糕就扣到了他的头上，“姐！”陆展颜发出一声惊呼，周围的同学都愣住了，顾良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生，惊讶于她的勇气，还有出手的迅速。
　　“妈的！”张毅爆了一句粗口，奶油顺着他做好的发型滴到他的脸上，黏在了睫毛上，他的眼睛半睁着，表情有些狰狞，估计发蜡蛋糕的味道不错。“臭婊子，你敢扔老子！”眼见他的拳头就要落在这个女生脸上，顾良却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你确定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妈的，老子不会放过你的！”奶油糊满了张毅的脸，他已经看不太见了，他身边的两个跟班见势急忙将他架出人群。
　　见张毅已经走了，众人也散去，有些人还走过来拍了拍则安的肩膀，向她露出赞许的目光，则安莫名其妙，这时陆展颜走过来，她一把抓住展颜：
　　“展颜，你没事吧？”
　　“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呢，你刚刚吓死我了！”陆展颜也是一脸心有余悸。
　　“我没事，对付这种人渣，就要用这种方法！”见展颜没事，则安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我们学校董事的儿子，你刚刚真是太大胆了！”
　　“那没办法，谁叫他欺负你，我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我还有什么资格当你的姐姐。对了，他不会报复你吧？”则安开始有点担心，“不会，如果他敢再欺负我，我下次就在他头上扣一碗滚烫的面！”展颜假装凶狠地握了握拳头
　　“嗯！”则安这才笑了笑，摸了摸比她高的展颜的头，展颜也笑了笑，她的目光越过则安，看向身后，却发现替她解围的顾良早就不见了，她心里突然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