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五螟蛉

5、第四章：商国西北，朔方城

　　商国西北，朔方城。
　　朔方城位于商国西北边境与鬼方、氐羌和犬戎三国交界处，城墙用此地特有的黑色玄石砌成。这种岩石沉重而光滑，几乎可以当镜子使，小心打磨出锋刃的话甚至胜过昆吾以秘术打造的刀剑。
　　朔方有内城和外城之分。内城供守城将士生活所用，处于外城之内。外城则是朔方的防御线，城墙高四十丈，厚约两丈，从西南到东北沿着蜿蜒的山势横跨十里，将西北沙漠之中高高耸立的玄山通往中原的唯一通道牢牢堵死。
　　数十年前，远古时被共工大神毁坏的地脉之间的裂隙愈加明显，苗民联合鬼方试图对商国南北夹击，夺取商国世代相传的祭祀之法以唤醒蚩尤被封印在地脉之中的残魂，被时值壮年的商国天子帝羡亲率诸侯国大军拦截在边境，军队混战三月之久，鬼方与苗民的联军险些全军覆没。千钧一发之际，苗民将领跪在地上，率先吞下了自大陆边缘的黑水之中剥离而出的浊气，商国西北方向的万里草原瞬间化为沙漠，苗民数万军队化身为不老不死的行尸走肉--玄民。商国军队不敌玄民，退守边境，亦将玄民逼退到沙漠之中一夜间忽然拔地而起的玄山。
　　此战之后，天子亲自监督驱使百万奴隶建下此城，可谓天下边城之中最为壮观宏伟的一座，光是建成之后用以祭祀商国先祖的人牲就杀了数万。只可惜自那一战之后，这城池虽然被不断加固，提防鬼方、氐羌和犬戎的意味却早已淡了许多。朔方城中常年驻扎的万族勇士都彼此心照不宣，在那城墙的外面，一些……让人不敢提及的东西正在慢慢滋生，壮大，腐朽，在黑暗中窃窃私语，窥私着城墙之内的新鲜血肉。
　　在那股邪恶力量面前，就连阳光都避之不及。每天太阳自东海穿过大雾沿冲入云霄的神树扶桑扶摇直上，中午过后便会慢慢在这里日夜不散的黑云背后隐去。每过中午，朔方城的东南方还正是烈日当头的时候，西北方便已经是一片昏暗，一明一暗在朔方城的正上方分隔开来，如同阴阳永不相融。
　　此时的太阳就刚刚隐去光芒，他依例来到城墙上监督换防。站在朔方城高耸的城墙之上，西北大漠中干冷的风将他不甚干净的白色的披风吹的飒飒作响。
　　他抬起下巴向远方望去，借着一点仅存的光亮，隐约还可以看见几十里外玄山绵延不绝的黑影。在更近的地方，几点幽蓝的光点在风中摇摆不定，那是玄民在扎下的营地里燃起的鬼火。
　　区区一里之遥的距离，一边是用羬羊的油脂燃起的黄色火焰；一边是幽蓝深邃的鬼火，一边是活人的城池，高大壮丽；一边是死人的营地，摄人心魂。萧瑟肃杀，壁垒分明。
　　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凉城砖上的砍痕，他在心里暗暗感叹着。
　　朔方，朔方。
　　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沉思：“城宰大人，据报城中有人正在借酒闹事。”
　　“哦？”他回过头，略微凌乱的头发在风里飘动，“正好无事，你们随我去看看。”
　　朔方城虽然名义上是商国边城，但因为玄民的存在，氐羌与犬戎都早已迁离了那里，鬼方更是举国迁到了东面，朔方城实则已经成了一座防御玄民的天下要塞。在与各族达成共守朔方的盟约之后，商国撤离了驻守在朔方城内的官员，各族各自派遣军队进驻朔方，朔方进入了一种有趣的自治状态。
　　每年冬天，中原万物肃杀之时，西北毫无生机可言的荒漠之上却会开满一种无比可爱的小花，一片片白色的花丛开在灰暗的沙漠之上，显得甚是惹人怜惜。玄民似乎很怕这种小花，每年这个时候一到便会缩回玄山，朔方城中的兵士们便大开宴席，推举出下一年的城宰，且因盟约的关系，推举首领之事不必报与任何人。
　　但在朔方城的将士眼中，这不过是每年的例行公事罢了，真正的重点只是筵席，毕竟有一个人，已经在城宰的位置上坐了十六年之久。
　　厚重的皮靴踩在积了灰色尘土的玄石街道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声响。朔方弃看着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只举起手中的火把，一个字也不敢说。身旁的朔方毂却捅了捅他的胳膊。
　　朔方弃看了朔方毂一眼，对方偷偷瞥了瞥走在前面的城宰的身影，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你听说了没？前几日又有一队商队，贪图朔方城外山泉中的玄龟之甲，入山打猎，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朔方弃笑了笑道：“那有什么，朔方城外的群山绵延曲折，山势陡峭，玄民那么不知死活都不敢擅闯，一群贵族老爷细皮嫩肉的就敢进山，岂不是找死？”
　　朔方毂听得此言，讪笑了两声，将手中火把甩了甩，火焰顿时烧的更旺了起来，照亮了二人额头上的鬼面刺青，方道：“你有所不知，我听搜寻商队回来的百里说，山中毫无人迹，他们向东北方向搜寻了好几里，鬼影子都见不到，连平日整天叫个不停的黄鸟肥遗，都没了声音，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并且我还听说啊，”朔方毂顿了顿道，“这个月已经是第四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事件了，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弃来了兴致，道：“难道是玄民？”
　　毂道：“我看未必，若是玄民的话，没有理由他们进了山我们还不知道，不过如果真的是他们干的，倒也能解释为何寻不见尸体了。”
　　弃凛然道：“难不成，你是想说……”
　　毂忙将手指横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小心翼翼瞥了前面的城宰一眼，小声道：“被玄民身上的浊气沾身，也会化为玄民，说不定啊，那些商队，现在就在玄山之内，游来荡去呢。”
　　弃也不敢在城宰面前大声提及玄民之事，也跟着小心压低了声音，冲着城宰的背影抬了抬下巴，道：“那城宰知道此事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毂撇嘴道，“只是无法确定，城宰也不能说什么罢了。依我看，说不定，这能牵出什么大事件来。”
　　弃忙道：“什么大事件？”
　　毂刚想说话，却听前面城宰若无其事地说道：“此事尚无定论，或许是被猛兽吃了，又或许是跌落山崖，多想是好的，只是别什么事都往玄民身上扯，玄民又不欠你们钱财。”
　　二人吓得手足无措，忙道：“是。”
　　城宰回过身来，黑亮的甲胄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光，宽阔的铜剑却隐在黑暗处，没有一丝光亮。城宰看了看二人，低沉着声音道：“你们二人，有这心思也是好的，不过听我一句劝，哪怕盼着潜山的墨人同昆仑山的西王母开战，也万不可盼着玄民入关。你们可还年轻呢。”
　　二人面面相觑，又听城宰道：“闹事的是哪家？”
　　弃忙用手往前一指，道：“就在前面。”
　　城宰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连贯的灯火，悠悠道：“前方带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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