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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狡兔(三) ...


  •   章之远没想到变数来的那么快,想来他现在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儿,站起来的时候手软脚软,是个十足十的软蛋。而要拿捏一个软蛋,是非常的容易。

      章之远不怕被Mike领走,但是怕在这之前会不会有什么旁的东西要用在自己身上。早就听说有拿福*寿*膏拴住不听话的小玩意儿的手段,他还没“不听话”,总不会直接就把这种东西往自己身上招呼吧?

      这样一想,他就有点坐不住了。给他用药品跟挨打性质是不同的,这东西是要在一个人的根子里种上瘾,一旦沾上,从此这个人就真的要废了。他章之远自认不是个意志力超越人类本身极限的个别,自然没那个能力在神经性药物面前不打怵,故而现在终于有些慌乱,怀疑老天也许真的要玩他。

      门被打开的一刹那,他浑身一颤,往后仰了仰身子,是个实打实害怕的表情,当然,这“实打实”里是五分假五分真,凭着这五分的真,他成功地暂时打消了堵在门口的男人直接先动手调理他的心思。

      只见一个男人像一堵墙一样立在狭窄的门边,绷紧了的黑衬衫下面,一条条一块块结实而有威慑力的肌肉紧贴着他宽大而强壮的骨架,脸骨像是刀削过一般硬而锋利,下巴上胡须刮得干净利落,剃了一个同样利落的头,整个人的形状是毫无多余修饰的干脆简单。

      然而就是这样的干脆简单,却使人不由得要后退几步——这简单和利落是某些大型猫科动物般行云流水的、蕴藏凶狠和攻击性的本质的,这种人单单从行动上就给人不自觉的压力和危险的信号,而实际上来说,这样的人物也确实有很强的行动力。

      可如果说对于这样一号人物只用一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来评判的话,往往会吃大亏。诚然不管内地还是港澳都喜欢雇佣一些体型相对强壮、看起来有威慑力的男人来做打手——美其名曰“店内店外安保工作”,而这些人的文化水平也确实不高,但智商与文化水平实际上是不挂钩的。

      人说相由心生,这样的人物有时也具有如同野兽一样本能的狡猾与谨慎:他们凭借直觉,同时保持理性;他们凶狠果决,但也明白进退;他们有野心,但更讲究蓄势待发——这样的人无论在哪种领域都是巨枭一样的人物,天生的头羊,天生的领袖气质与才能。

      然而章之远不能立刻肯定此人是否只是个傻大个,但就体型而言,他决定按兵不动,顺势而行。过于明显的武力威慑往往象征着内心巨大的征服欲和表现欲,此刻示弱可能减缓他下一步的动作,也极有可能刺激他进一步施暴。

      章之远心里真正的警惕起来,同时随时准备护住要害部位。避无可避的话,保命要紧。

      男人的身体很强壮,而这门又还格外的小气,所以此刻仿佛是他硬生生塞住了门框一样。从章之远的角度看,这强壮带来的压迫感竟然又有一种比例失调的滑稽意思。

      显然这不是笑的时候。章之远这边只看了男人一眼便立刻把眼神放低,不肯再去直视,双手则是紧紧扒住床沿儿,脚后跟往床里缩。

      而男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盯了他一会儿,像只弓腰蓄势的豹子,一旦猎物有动静,便瞬间扑杀上去,干脆利落地咬断其喉咙。

      顶着这样两束目光,章之远生理上自动开始做出反应,于是他在心理上克制着,将自己的弱势与怯意尽量控制在合适而不矫情的程度。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是谁”而非“怎么不挨打”。

      此时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对自己才是有利的,根据对象而选择合适的策略应对,他才有可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

      显然,这不是一般的打手一流,从刚刚Mike对这个人打招呼时的口气来看,这人肯定不是一般的马仔,最次也要是个小头目。这种愣头青要么是亡命徒一样的人物,要么是有手腕会经营,非如此不足以成气候。这个人会是Mike口中的“阿Ben哥”吗?

      在这样一种神经质式的安静里,两人各负心思,似乎谁都没有打破这种平衡的意思。

      “这就是新货?”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面无表情的盯着坐在床上畏畏缩缩的男孩儿,“顶肺啊阿Ben!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边骂着,抬手就是一巴掌,“啪”地抽在一旁站着的人的脸上。

      这章之远眼见着他不是在问自己,似乎门外还有一个人,可是门太窄,他根本看不见,只能听着巴掌是实打实地抽在人脸上了。

      男人这两句话其实包含了两个显而易见的信息:第一,这个男人不是Mike口中的阿Ben,门外侧应该站着阿Ben;第二,这个人的权力和地位要高于阿Ben。

      这两条归置归置,既可能是对章之远有利的信息,也很有可能是个糟糕的讯号。

      阿Ben开了口,是个烟嗓,沙哑得像含着一张砂纸,语气中满是讨好和畏惧:“欸,卫哥,这是那边儿刚收来的——是个雏儿,您别看他现在这样,到时候收拾收拾绝对漂亮,再长长说不定就是红牌的少爷啦。”

      男人盯着章之远的眼睛,狞笑了一下,“雏儿?”这一问,仿佛更像是问章之远一般,“你验过?”

      “哎呦喂,哪能啊!我肯定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阿Ben见男人摸出一根烟来,连忙掏出打火机,男人叼住了烟,微微低头,阿Ben不敢怠慢,顺势递上火,待那烟头上火星燃得发亮,他才小心地收火,撤了手,直到余光里捕捉到男人深吸一口的动作后,手臂上的肌肉才缓缓地松了下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防着男人对他动手:一个上一秒谈笑风生,下一秒抄起一根钢管把一个人活活打残的男人,随时都可能对自己上刀子。

      即使跟了这个人两年多,阿Ben也无法确定他何时会突然对自己发难。这个人的情绪是没有过度的,喜的时候是真喜,怒的时候是真狠,不说话的时候,没人敢凑上去打屁。

      这个人够狠,够神经,够胆,更重要脑子也够灵光,是个能成事的——未来也许还会是个能话事的。所以他愿意赌一把,跟他混,也正是这一把赌对了,他阿Ben如今也有了出头的时候,也能在几个场子里讲得上话。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让那焦油尼古丁在肺泡里充分的转了几圈,又眯起眼睛,放松而满足的将烟长长地吐出来。一时间他面前的烟将他刀削一般有棱有角的脸模糊柔和了几秒,可那目光却是阴鸷而锋利地刺破了脆弱的烟雾,像刀片一般险生生地刮过章之远的眼睑——鼻梁——嘴唇——喉结——身体——脚尖——最后又回到眼睛。

      章之远感觉身体的各个部位不受控制地随着他的目光的移动而充血、绷紧,从眼皮到脚尖,动物的本能反应突破了一直以来的心理建设,是要准备夺路而逃的了!

      这是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还是自己的懦弱?

      章之远在心中飞快地自问,但随即便抛弃了这个毫无疑义的问题,因为在力量的悬殊面前颤抖恐惧是本能里的东西,既然是本能,便没什么可纠结羞愧的。

      这种时候的沉默代表着足以将弱势一方逼疯的各种可能性。在对方有所动作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是残忍而富于想象空间的,而想象空间对于弱者来说是一种自己恐吓自己的利器。

      章之远很快从情绪里把自己摘出来,脑子里飞快地评估着先一步开口的危险性。

      没想到堵在门口的男人却毫无征兆的迈步走进来,烟草的味道也随之冲进了章之远的鼻腔,直直地刺痛他本就紧绷的神经。

      看到床上瘦弱的男孩儿在自己走进来的一瞬间吓得往床里缩去,男人的脚步停在了床边,同时他注意到男孩儿的右脚的白袜子上破了一个洞,大拇指紧张而无奈地顶出来,却是一个蜷缩的状态窝在床褥上,有种可怜中的可爱相。

      他蹲下来,同时抬头仔细端详男孩儿的脸。看着他脸上战战兢兢的表情,柔弱的像只小羔羊。

      “呜——”床上的人呜咽了一声——因为他伸手握住了男孩儿的脚腕,铁钳一般的手,毫无余地的将男孩往床边儿拖。

      男孩儿此时竟是怕到极点生出几分胆子一般,用手揪住床单,把自己靠上了墙,单是一条腿儿被抻直了,足上一暖,竟是那人的大手带着体温握住了那破了洞的袜子里发抖的脚。

      也许是男人的手掌特别的宽厚,也许是因为章之远的脚骨过于纤细,男人只用一只手便从足弓中间包住了他的前脚掌,隔着袜子,那温度仿佛烫人一般毫不客气的直达章之远的大脑,露着的大拇趾处更是肉贴肉地直接接触——那是一只粗糙而随时保持着热度的手。

      下一秒,男人空着的手猛地吸了一口烟,额角的青筋疯狂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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