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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天圣二年秋。深深庭院中,歌女的声音依旧回荡不止,引得听者怔怔于词曲的情景交融之中,良久无法回神。
终于,坐在主位的少年吁出口气来,咂咂嘴,接过一旁小太监递来的新龙凤贡茶,微微抿了一下。
少年身着明黄龙袍,十四五岁年纪,眉目清秀,英俊端美,正是大宋朝今日之主仁宗赵祯陛下。
“晏师傅的小令又作得更婉约凄美了。这一首新近的浣溪沙,只怕是师傅历年来最花心思的罢?尤其是那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工整巧妙,平仄相应,意境上也颇为贴合、相得益彰,将感伤之怀画龙点睛,的确是佳作。这样的好联句,朕可想不出来。”
“陛下过誉。”一旁的晏殊忙站起来向赵祯还以一礼,嘴上虽在谦虚,心里却十分得意。
赵祯还在当升王的时候,晏殊就被其父真宗钦点入东宫给赵祯教授学问,其博学强记可见一斑。
这事说来也算是晏同叔的一桩得意轶事。当时,北宋朝廷众官僚大多奢侈糜烂,或好酒或好聚或好游乐。士大夫们往往在市楼酒肆燕集,征歌选舞,夸豪竞奢。而晏殊因为家境并不宽裕,只好关起门来在家中同兄弟一道苦读诗书。真宗赞他廉洁好学、洁身自好,便让他去升王府做府记参军。晏殊知道自己被提升的情由后,便在授命时对真宗报奏说:“臣并非不喜燕游,只是因为穷。”真宗闻言后不但没有怪他,还表彰他诚实忠君,更是不肯收回诏令了。晏殊便是这样投入赵祯府中的。
真宗六子赵祯从小就知书达理,对晏殊这样擅于做诗词的文人更是佩服。虽然之前他已经有好几位师傅,其中不乏诸如李迪般官拜宰相的一品大员,却独独晏殊这个平步青云的年轻官吏是他一直真正尊敬和亲近的。
“不过这个句子可不是臣一个人想出来的。臣此前路过扬州,在大明寺歇脚时听说有个叫王琪的文士在当地颇受推崇,臣心一痒,便将他招来了。”
“看晏师傅的神色,此人想必是个真有学问的了。”
“不错。”晏殊笑道,“不但有学问,且机智非常。臣和他颇谈得来,游到后花园时瞅见满地落花,臣便突然想起一句想了好几年也没琢磨出下联的妙句来。”
“便是那‘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陛下英明。这可不是句顶好的词么?可惜臣一直对不出满意的下联,致使先前好多文词都少了颜色。谁知道这个王琪听闻后,却即刻便答道‘晏大人何不对个“似曾相识燕归来”?’听得我拍案不已呀。”
“竟真有这么个奇人。”赵祯面露微笑。但此刻他觉得更难能可贵的不是王琪的急智,而是晏殊的诚实和容纳人才的博大胸襟。也许这正是他喜欢晏殊的原因吧。
何况晏殊受其岳父李虚已影响酷爱做诗,兴致来了就如孩童一般。他时常表现得好似在他眼里国家大事远没有一曲新词来的重要。
时常有人评论说晏殊的词虽精致绝妙,堂堂大丈夫却止乎伤春悲秋、儿女私情、无病呻吟,意境绝对称不上一个“高”字,然而赵祯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若晏殊真的只是贪恋声色,对家国之事全不上心,是写不出诸如“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这样的词句的。
晏殊七岁时以神童之名盛誉乡里,后经张知白举荐,弱冠十四岁便由真宗钦点擢其进士出身。
赵祯即位前后,朝廷党政激烈,权臣当道,先后经过王钦若、寇准、丁谓、曹利用等人一阵鼓捣折腾,搅得乌烟瘴气。
由于赵祯年幼,赵祯的亲生母亲太后刘氏便垂帘听政,代帝处理一切政务。在这期间,晏殊被刘太后提拔为枢密副使,意在令其牵制曹利用于枢密院中的权利。
但晏殊在枢密院的日子却过得安然自在,既不故意挑衅曹利用,也不无缘无故向刘太后或者其他权臣献殷勤。
赵祯觉得他可能于这几年中逐渐心灰意懒了罢。
按说晏殊一个没有后台的枢密副使,真要同人斗起来谁也斗不过。既然做不得“独醒人”,不如安分守己,以期借机行事。
但晏殊在位期间也不是完全没有作为,他虽身在枢密院,却时常招揽一些文人志士推荐给赵祯,也可谓忠心一体得另辟蹊径。
同时,作为赵祯的老师之一,晏殊也时常进宫和皇帝讨论些不痛不痒的为君之道,有时更是撇开了一切做作,单以辞令诗赋会友,讲经议道。除了偶尔被刘太后教训几句美中不足以外,这倒逐渐成了君臣二人极为喜爱的消遣。
今日也是如此,刚从江南回到近畿的晏殊休息了不过两日,便来宫里找皇帝品茗赏曲了。献上的正是他最新做的那首浣溪沙无可奈何花落去。
遣退了歌姬仆从,赵祯主动邀请晏殊陪他在皇家花园四下走走。
除了常朝以外,赵祯并不参与国事的处置,都是由太后或召见大臣于承明殿后书房或下诏令给宰相中书来拟定最终决策的。平日里,赵祯只要像个寻常官宦子弟一般读书写字识文章,朝暮晨昏向太后、太妃见礼便可。
刘太后常告诫他,眼下正当新皇初登基,局势纷乱,先不论契丹党项虎视眈眈的,单要摆平朝廷里那些大臣就够自己费心的了。她时常让赵祯仔细看她是如何处置大臣间的争斗,由此吸取经验。
“这些人狡猾得紧,往往心里想一套,面上做一套。你以后亲政了,要学会看明白他们肚子里都放了些什么小九九。做皇帝最大的学问就是如何把一碗水端平,朝廷上不能有不听你话的人,但也不能全都傻傻听话。权要始终捏在手里,该杀鸡儆猴的杀鸡儆猴,该提拔的也要放开了提拔。”
刘太后在真宗后期就已经为丈夫处理政事了,因而于官场里的一切看得不能不说是通透老练。赵祯虽不是完全认同她的说法,对她却是极为尊敬的。
朝中一切尚不是他一个十四岁少年便能看得准的,再说了,他既不喜欢一天到晚怀疑别人,也不喜欢捏着赏罚大权,让他人的身家性命随着他的一喜一怒风雨沉浮。若可以,大家都开开心心活着,又有什么不好?只是这样的心思,连晏殊都不敢苟同地大为摇头,“陛下真是天真烂漫,有口无心。”
下了局落了套,就是全盘皆输。这样的盘面里若还耍天真,未免太可笑。周道小心,才可成事。
晏殊虽然尝试着反复进言,无奈赵祯始终表现得不以为意。晏同叔于是也偃旗息鼓,明知主上不爱听还继续撑下去绝非他的行事风度。
只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还是该说上几句的。
两人步进一个亭子里,赵祯挥了挥手,大太监蓝继宗遂在仆从端上茶水瓜果后带着众人退下了。
晏殊瞧着小皇帝凝视着荷花池,神色平静,心里念道:是时候了。当即跪下行大礼,把赵祯吓了一大跳,直问道:“晏师傅何以如此?”
晏殊奏道,“陛下,臣有事不得不奏,若言语中有得罪,还望陛下见谅。”
赵祯蹙眉,心里对晏殊想奏之事稍微有了点眉目,刚才愉快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道,“晏师傅若有事奏,何不在常朝中提出,让朕和太后以及众臣工一同参议?”
晏殊道,“回禀陛下,只因此事涉及太后,臣以为事情尚未明朗前,召开朝议恐损及太后声名。”
赵祯道:“既然不曾明朗,为何……”
晏殊道:“陛下,我朝素有风闻奏事之仪,何况臣对此事实则并非仅止风闻。”
风闻奏事是宋朝特有的一种监督臣下的方式,只要听闻,无须证据,大臣也能向皇帝汇报弹劾某人。
赵祯不语,慢慢站起来,终于又坐了下去。
晏殊道,“陛下,臣由扬州回来当日,便有人来臣府上做客。说来这位大人和臣一向没什么交情,彼此也素不亲厚,臣见到此人当然是吃了一惊。陛下倒猜猜此人是谁?”
赵祯脸上无甚表情,不消思索便反问道,“是王曾还是鲁宗道?”
“陛下英明,正是鲁大人。”晏殊做了一揖,继续说道,“鲁大人说道,太后不久前诏令他入上书房参问慈孝寺参拜一事,欲置御辇于陛下的乘舆之前。”
赵祯别开眼,不以为意地道:“太后德高望重,辅政多年,又是朕的亲娘,就是让她的御辇行在前面想来也无甚大碍。”
晏殊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就是功劳再高,祖制礼法、宗室伦常也是不可违逆的。鲁大人以为万万不可,坚持‘夫死从子’的道理。太后见说服不了他,只得作罢。”
赵祯微笑道,“既然如此,岂非相安无事?太后难道不是位明理的圣人么?”
晏殊道:“陛下容禀,鲁大人说,慈孝寺一事方罢,太后随即又提道,有臣工上奏请太后为刘氏建七庙。古礼说,天子可立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合称七庙。太后若为刘氏宗族建了七庙,又将陛下的天子之尊至于何处?这未免有些太……”
晏殊方说毕,瞥见赵祯袖子底下的手掌已经捏成了拳头。
晏殊道:“鲁大人自然是反对的,太后见说不通,又只得作罢。然而太后转念再问鲁大人道,‘鲁卿觉得唐时女主武则天是个怎样的人?’鲁大人答曰,‘武后是唐代的罪人,几乎倾覆社稷’。”
晏殊说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地指名刘太后想要当皇帝的心思。真要说起来,赵祯并非没有察觉太后所思所念。事实上,不仅参知政事鲁宗道,太后对薛奎、吕夷简等人也都透露过一星半点这样的想法,以试探他们的态度。
赵祯虽不问朝政,却自然有人像晏殊一样将消息传到他耳边。为此不久前,赵祯曾经在某次问安时不经意试探过刘太后,刘太后却笑看他道,“若是大娘娘做了皇上,桢儿以为何如?”赵祯顿时如被人泼下一盆凉水,闷闷不乐地告辞出去。
但刘太后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赵祯不想和她闹得太僵。再加上如今丁谓已除,曹利用又窝在枢密院权利不如以往无阻,刘太后几乎可说是掌握了朝中动向,不然也不会有奸佞小人争相在这种时候冒出来怂恿她称帝。因而就是真和太后杠上了,尽管手里捏着道理,赵祯却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胜算。
晏殊道:“陛下为人仁厚,以孝为先,然则却不能因为孝顺母亲而罔顾祖宗啊。大宋是赵氏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岂容他姓王之!陛下若再不有所举措,恐怕江山有易主之危。”
按理说晏殊几年来一直龟缩不问世事,为什么却在刘太后称帝的事情上站出来主动献策呢?不仅因为这是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的事情,更因为他相信赵祯其实正在等人就这件事推他一把。
晏殊喜爱赵祯不是没有道理的,赵祯时常令他有英雄相惜的感慨。事情发生在他刚入升王府不久,一次和王钦若、钱惟演同为赵祯讲书时。
当时王钦若任枢密使兼任同平章事,钱惟演也是朝中大员,都是应真宗的要求时不时来给赵祯灌输为君道理的。
两人讲道完毕后告辞出府,时年七岁的赵祯怔怔盯住王钦若离开的方向轻轻道了一句“此人为人,实是奸邪”,不偏不倚落入晏殊耳里。
之后,王钦若因伪造天书、争献符瑞出判杭州,得了个逢迎虚伪的骂名。晏殊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不得不惊讶于赵祯见人之准,何况他当时尚且年幼,年纪倒和晏殊刚以写诗作文闻名乡里时一般无异。
这么一个聪明通透的小皇帝,怎么会对刘太后的异想天开听之任之?何况这个异想天开险则危及己身,就是赵祯再怎么孝顺、再怎么不愿意和刘太后翻脸,也不容他不出手。
果然,赵祯最后叹了口气,少年尚未变声的音调清脆却果断地道,“晏爱卿是否已经有了计较?”
称呼从“晏师傅”变成了“晏爱卿”,可见皇帝是真的下决心有所行动了。
晏殊从怀中摸出一本小折子,递给赵祯后施礼道,“陛下,目下太后虽想要称帝,碍于重臣们大多反对,近几年内恐怕不会有太大动作。陛下在文臣中素有威信,王大人、曹大人、鲁大人、薛大人、冯大人等等,当然也包括臣在内,皆不会轻易向太后妥协。怕只怕太后手握京畿皇城重兵,杨崇勋、刘美等人都以她马首是瞻,到时她若以武力拘禁陛下,恐怕我们这些外臣文臣就无能为力了。太后就算念着亲子之情不为难陛下,恐怕手下之人也不会轻易放过陛下的。”
晏殊的话说得极为严重,虽都是些臆测,赵祯却也很难为刘太后辩护几句。
晏殊道:“臣入宫前同王大人、鲁大人、范大人商议了半日,恳请皇上提携这小折子上记录的武将,调任京畿各州,以防不测。此为一石二鸟之计,陛下有备无患为其一;其二,若真到不得以与太后兵戎相见之时,陛下也能有自己的亲兵可用。”
“……晏爱卿容朕想想吧。”赵祯挥了挥手,示意晏殊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晏殊退下之后,少年倚着亭栏眺望远处的风景。
宫中花园的结构细致精巧,试图将大千世界的各色美景、珍奇花草容纳在小小的一方空间里,意喻江山之美,尽在皇帝掌握之间。然而现在自己手中的江山却遭遇到了威胁,威胁还来自一直保护自己至今的母亲。
明白自己不得不有所作为,却迟迟不想真正面对。如今真的是到了赶鸭子上架的份上,何苦来哉?
赵祯翻着手上那份小名单,列了几个校尉参军的名字和他们现任驻守之处。这几年党项族在西面多有不臣,小战事频频。晏殊名单里的将校多是西北军属下的,这倒是让自己有理由建议太后因军功对他们擢升,然则……这些人是否真的靠得住?
他一目十行地瞄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
其中,有个叫狄青的最为显眼。据说这个人因为兄长在芬州犯了事,十六岁上便刺面从军,一直在延州地方对抗西夏。三年来,骁勇善战,经常一马当先,很得延州守将的喜欢。之前赵祯从吕夷简那里听过这个人的名头,就这么记住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名叫庞统的,目下在兴州军里。这个人比狄青升得更快,参军才两年,楞是从伙头兵的位置爬到了校尉,据说能文能武,还喜欢搞神秘,一天到晚满嘴周易散播迷信。但此人怕是肚子里真有些墨水的,他曾给兴州军出过不少主意,擅长用最少的兵获得最大的胜利。李士彬曾经在写给兵部的奏折里夸此人是个将才,通晓兵法。
赵祯想,如果奏章纸再长点,恐怕李士彬还想多用点墨水来赞美一下这个下属吧。事实上不久之后,李某人就用实际行动充分地表现了一下他对庞统的爱护。
庞统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目中无人、傲慢得紧。有一回他在兴州地方被党项人围攻,手上的兵不足对手十分之一。他当即下令开义仓晒谷以诱敌,再引水好水川,淹没敌兵驻扎的小盆地。大宋素来有轻易不开义仓的规矩,便是战事需用,也要获得当地最高官员允许。当时在军中庞统只是个副将,却楞是没有知会主帅便擅自行动。结果仗虽然打胜了,却被那主帅狠狠参了一本,告到兵部,说他擅自下令开仓、目无国法军纪。
李士彬究竟舍不得庞统就这么被依法严办了,遂上书门下省,求王曾替庞统说话。
这也是为什么早在一年前,赵祯就从王曾和刘太后的谈话间知道世上竟还有这么个顽徒。
那主帅也不是傻瓜,却托了丁谓来当说客。于是乎上书房里一场辩论不可避免,最后太后的裁决是各打四十大板:那主帅围困之中不思计议无人拥护是为无能;而庞统过于目中无人私开义仓也确实于法不和。
赵祯对事情的结局究竟如何并不关心,他心中想的是,太后怕是要动丁谓了。果然没多久,丁谓就被贬谪了出去,甚至比当年的寇准贬得还要远。
整件事情里,赵祯最好奇的人莫过于庞统。那主帅倒也罢了,连李士彬都这么用心地托人求告了,当事者本人却无动于衷,杳无音讯。可见庞统这人若不是个能担大任的,就是打十足的草包。
赵祯思来想去,最后合上了手里的小折子。这些人都是要一个个举荐的,问题是不能把他们都调来京畿要地。赵祯无法为了防备母亲而让赵氏江山的边关重地出现漏洞。而且大举调人,太后怕也是要起疑心的。
赵桢思索着,真要举荐的话,还是从最有可能帮到自己的人开始吧:狄青这种人就是调来也顶不上数,不懂谋略,岂非吴下阿蒙?而像庞统那样看起来就不清楚人情世故的人,赵祯觉得更危险。那样的人,他拿捏不来。
在亭子里又坐许久,天色已经略微发红了,赵祯才招呼来蓝继宗,披了件衣服朝福宁殿去。
赵祯进殿的时候,刘太后正批完最后几册奏章,靠在暖炉边喝茶。深秋近冬的天气,已是十分寒冷了。
赵祯跪下向母亲问了安,左右瞄一眼,杨太妃还未到。
最近几年赵祯总是同两位大娘娘、小娘娘一同用晚膳。没事说说体己话,听刘太后微笑着谈点朝政上的事情,教自己做君王的道理,颇为安逸。怎奈这样的母亲现在却隐隐生出自己做皇帝的念头来,实在是让赵祯很心寒。
“桢儿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刘太后笑吟吟地让赵祯坐在她的软床边上,掏了手绢小心地替儿子擦去额角的风尘。
“之前和晏师傅在花园赏词。晏师傅新填了首浣溪沙,让朕品评呢。”赵祯心情不错地道。
“你家晏师傅就会做些个小曲,桢儿的气魄都比他强。”刘太后吹跑茶叶梗子,饮了一口后道。
赵祯道,“请母亲不要取笑朕。”
“予怎会取笑皇上?皇上的那手飞白体,比晏殊老小子的莺莺燕燕可有男子气多了。”太后放下茶杯,取丝巾抹了抹嘴角,“皇上今日可念了什么正经功课?”
“怎么没有?”赵祯笑道,“吕大人可给朕说了不少两晋时的典故。”
“你倒好,将人家要紧大臣的治国之道当说书来听。”太后微微摇头,却也莫可奈何。
“倒是太后,今日书房召见和大臣们议得如何?”赵祯换了话题。
刘太后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又被曹利用那老家伙顶撞罢了,予也早已习惯。”
“请太后不要太劳累,保重身体是头等要事。”赵祯突然道,“是了,太后,朕想引荐一个人到大名府做马步军都总管,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刘太后稍稍坐直了身体,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赵祯,心里在盘算着他提出这件事的目的,嘴上却说道,“皇上怎么突然有兴致提拔人了?予倒有兴趣知晓此人是谁。”
赵祯道,“这个人太后也听说过,是个叫庞统的校尉,目前在兴州。”
“庞统……”刘太后侧首思索了一下,随即道,“啊,是那个去年丁谓和王曾书房里议过的那人?”
“太后好记性。”赵祯笑道,“朕觉得此人颇有意思,简直眼高于顶、傲慢不羁,不如放到大名府和曹汭作伴也好。”
曹汭是曹利用的大儿子,赵祯知道刘太后一直想除掉曹利用,但曹利用本身并没什么错处,她只好从曹利用的儿子们身上下手。这个曹汭是曹利用所有儿子里最浮夸的,在大名府老是纵容手下干坏事,不加约束,因而刘太后一直对他虎视眈眈。
“可是皇上,大名府马步军总管不是个闲职,怎能随便录用一个圣驾都还未得亲瞻的毛头小子?那个庞统如今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如何当得起这么重的职责?”尽管牵制曹汭这个说法让刘太后有点心动,她却还是不想轻易就答应小皇帝的请求。
“太后,此人在西面军功颇丰,足智多谋,且又骁勇善战,两年间从伙头兵平步青云至于校尉,岂是寻常易与之辈?孔融四岁能让梨、甘罗十二能拜相,英雄不问出生,豪杰遑论老少?他又为什么做不得马步军总管?”
赵祯一番侃侃而谈,有条有理,令刘太后颇为惊讶。在她印象里,儿子赵祯似乎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反驳过她,令她一时竟有些词穷,“大名府到底是我朝重镇,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交到一个小子手中?历来那儿的知州、通判、马步军总管不是贬谪出去的宰相就是在枢密院呆过的老将,这于理不合呀。”
刚说完这番话,刘太后脑中却忽地闪过另一个念头,于是不等赵祯回话又道,“但这事儿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只要皇上依予一事,予便应了庞统的擢升。”
赵祯淡淡地道,“请问太后说的是……”
刘太后点点头,“确是皇上同郭将军孙女玉冰的婚事。”
赵祯微一皱眉。
其实从年初刘太后就一直在提这件事。新君登基也已有段时日,国不可一日无母。刘太后、杨太妃挑选了很多人家,最后才看上郭家的小姐。偏偏见过一面之后,赵祯对那位谦和有礼,如名字般冷冷冰冰的少女并未兴起丝毫爱意。尽管赵祯知道于理,自己须听从父母之命;于国,皇后应按其德行而非君主喜恶甄选,真的事到临头了,赵祯却怎么都不想娶一个仅见过一次面,自己无论如何都谈不上喜欢的女人做妻子。
然而刘太后现在却拿这个作为让庞统升任大名府的交换条件。
赵祯心里有些发闷,咬唇不语。直到杨太妃进福宁殿前,他才不情不愿点下了头。
天圣二年十一月乙巳日,赵祯立平卢君节度使郭崇的孙女郭氏为后,收尚氏、杨氏二美人。其中,杨氏为杨太妃侄女。
同年,兴州君校尉庞统收到朝廷诏书和兵部调令,破格提升为大名府马步军总管,上京述职,年后赴任。另有太后密旨,着令新任大名府马步军总管庞统在任期间时刻关注将军曹汭动向,不得有误。
临到过年,赵祯按往常一般和刘太后一起主持了国宴、家宴。累得不得了挨过了元宵。之后按照惯例,有臣下上京述职、探亲、赴任取调令的,都一一上奏折请求谒见后归附属地。
按理这些奏折经过三省和吏部确认后便可发放,皇帝并不需要面见他们每一个人,然而某日太后却笑着让赵祯陪她同去上书房。
“太后今日怎么如此好兴致?”赵祯狐疑着问道,心里却多少有了点主意。
“今日便是要去见那个皇上钦点的庞统啊。”太后道,“予倒要看看他有什么三头六臂。”
赵祯扶着刘太后,母子俩行到崇政殿后,还未跨上门槛便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喝。
“你这不肖子!竟是瞒着爹爹妈妈跑去参了军!”
母子俩狐疑地对视,倒不急着进殿了。两人都对崇政殿的书房知道得一清二楚,遂绕到后殿,偷偷瞧里面的情形。
不瞧倒好,一瞧却吓了一跳。
殿里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弱冠男子,英姿焕发,神采飞扬,应该就是正等着面圣的庞统了。而站在他边上怒喝的却是一个老臣,去年年末刚从西北永兴军地方调回京里任职,官拜三公的太师庞吉。
“爹,我这不是一直在您眼皮底下乱晃么?谁晓得您大人事忙,总也瞅不见我。”
庞统笑嘻嘻地应着,颇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味道。
“当年你逃家之时,你娘可是哭得天昏地暗,我且看你回去后如何同她交代!”庞吉倒也不上当,但老脸上却扬起一抹得意。
儿子当年逃家搞不良,急得全家鸡飞狗跳。无影无踪两年多后,却没想到给调任京师的自己在汴京皇宫里逮到了他。死小子不但没死翘翘,还靠自己的本事捞到个大名府马步军总管的畿要重任。这可比家里另几个不肖子强多了。庞吉能不得意?
外面的赵祯母子更是看得一愣一愣的。庞氏父子长得并不相像:庞吉轮廓比较粗狂,浓眉大眼;庞统却掺了股儒生气,虽霸犹雅,和庞吉倒是有上下之别了。因此赵祯也好,刘太后也好,做梦也没想到这两人竟是父子。
只是,若他们是父子的话……
赵祯估摸着刘太后之所以将庞吉调任上京,不仅是为了表彰他在西北时候的军功,更是要提拔他进枢密院顶替曹利用的位置。目下曹利用还在枢密院,因此刘太后名义上先赏了庞吉三公之位,留待后用。
可现在自己阴差阳错促成了庞统任大名府马步军总管,这父子两人尽管有一个是进士出生,却都带过兵,可谓名副其实的武将。大宋历来重文轻武,抑制武将掌权,岂可让他们两人同时手握要职?
赵祯不由恼恨起庞统来:好好的少爷不当,学人玩什么逃家自立,现在可好了,白白提升了他不说,还害得自己娶了郭氏那个根本就不喜欢的做妻子。什么牺牲都白费了。
转眼瞧一下刘太后,果然她也开始思索起来了。庞氏父子是不能同用,不过要贬也不能贬得明目张胆……好在庞吉进枢密院的圣旨还未拟定,一切仍有余地。
只是刘太后和赵桢都没什么兴趣召见庞统了,随便差了太监王守规过去打发了那两父子便算了结了这桩事。
年后,庞统赶赴大名府上任。庞府虽迎来了一桩意想不到的喜事,却迟迟未等到另一桩早就定下的喜事——庞太师虽然封了官,却扔没有拿到正式任职的调令。官职两分的宋朝,官只表示品阶,并不代表职权。
正在这时,大名府传来曹汭谋反的消息。
提刑官杜衍、太监阎文应、定州杨崇勋、大名府庞统等人为首剿灭叛军,终于缚着曹汭上京候审。严刑逼供之后,曹汭自然是死罪难逃,枢密使曹利用更是受儿子牵连,被刘太后授了崇信军节度副使、房州安置。说穿了,也就是要将他流放外省,永世不得回朝。
然而曹利用还未到房州,便自杀了。一路上负责押解他的正是太后的亲信,刚升上大内总管的宦官阎文应。这中间是否存了什么猫腻,赵祯并不想去搞清楚。他唯一知道的是,刘太后的势力又增强了,而自己企图提拔庞统的计划也终于完全失败了。
果然不到一个月,庞统就被刘太后名升暗贬地发配去永兴军抵御党项人。庞吉则授命升任枢密副使;庞府长女应召入宫,封为昭淑贵妃。
赵祯并不小心眼,不但不小心眼,他还颇为大度。但那是他第一次试图反抗刘太后、试图培植自己的势力,却因为一个逃家的庞统,赔了夫人又折兵,面子上怎么也挂不住。
后来赵祯想,正是因为这次失误,自己才会老是看庞统不顺眼,轻易就被他撩得跳脚吧?
注意事项:
1.这个是草稿
2.不要企图从里面找历史,有人这么做了的话我会哭的
3.我只是借用了某个电视剧里某两个人的名字,就算背景同样是北宋,也请当这个是彻底的架空同人
4.章节比较长,更新不会很快,周一次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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