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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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山里降温降得厉害。
面前的小姑娘正是爱漂亮的年纪，看起来没什么分量的羽绒服套在羊毛长裙外面，干净的小脸已经冻得煞白，却依然眉眼弯弯。
她声音带了些疲惫的沙哑，却也有释然后的放松。
像那山涧的泉水，清澈，也有凉意。
她说：“我是顾时宜。”
记得，这是第二次。
他咬着烟，钥匙就放在手里颠着玩，一下没一下的。
在月光下挑眉，动作洒脱又轻佻，哪怕是穿着最普通的衣物，哪怕是在如此极恶的情况之下，都能保持这样的气质。
默了半响，他再次对准锁眼。
推开老旧的木门，双手抄在裤兜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留下诧异的乡下小子，和微微皱眉不语的顾时宜。
还有尚未带上的大门。
顾时宜眼角都在抽动，深呼吸，深呼吸。
不过，她先朝在一旁非常称职的背景板杨天鞠了一躬，“这一路麻烦你了，谢谢你，还有阿姨的帮忙。”
伸手想接过自己的行李时，杨天还楞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紧把东西还给她，可眼底全是担忧，迟疑的说：“那个...顾小姐，你这是准备...准备住这儿吗？”
虽然是萍水相逢不该多插手，但他觉得这两人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那个男人好像都不认识顾小姐，人家一小姑娘翻山越岭跋山涉水的跑来，一句妥帖话没有，还硬邦邦的说不认识。
反正...反正他就是看不过去。
“恩，别叫什么小姐，叫我十一吧。”
“他不是坏人。”
顾时宜用脚尖踢了踢行李箱，轻声嗫嚅：“他是个非常厉害的人，我找了他很久，终于找着了。”她朝杨天笑了下，“真好。”
杨天自觉始终是外人，又不清楚别人之间的事儿，再说多了就没意思了，便点头准备回家，临走时嘱咐：“那行，有啥事就去找我。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孤男寡女，住同一屋，应该关系匪浅吧。
这要是被镇上那些婆子婶子知道了，估计要在背后骂上几天不歇气，可杨天一点不觉得面前这姑娘会是她们以为的那种女人。
他知道，她一定不是。
“好的，谢谢你啊大哥。”
“恩，走了。”
顾时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
指间在行李箱拉杆上攥得泛白，回头看着依稀有些光亮的内屋，拖着几乎冻僵的身子往里面走，吱吱呀呀的门被关上。
活了二十一年，高空跳过伞，深海潜过水，亚马逊里迷过路。
她向来自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无所畏便无所惧，可唯有这次不知再往前一步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种脱离掌控的恐惧和刺激，让人大脑皮层都在发麻。
自从那个人消失之后，就是有个念头要找着他。
至于找着他以后的事情，顾时宜一次都没想过。
但是，她知道，他是记得她的。
普通的平房，四处可见的粗糙和随意。
既来之则安之，顾时宜倒是很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才推开门进了内屋，窗户都没关，风呼呼作响，屋里屋外竟是一个温度。
他靠在桌子上斜睨着她，见她发抖，目光沉了沉，到底是起身去将几扇窗户全给拉上关紧，回头看了眼角落里从未用过的取暖炉子，再去看站在屋子中间一脸好奇的小姑娘，莫名有些脾气。
从来这里到现在，具体过了多久，也没印象。
第一次，见着从那段过去里鲜活走来的人，只是为什么会是她呢？
两个人似乎都在思忖怎么开口，于是默契的沉默。
最后还是生理机能打破了这异样的平衡，顾时宜一时不知该怎么圆场，捂着肚子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沈悦，我肚子饿了。”
没想到浪漫千里“寻夫之旅”的第二句话，会这么现实，没有美感，她扁着嘴觉得心酸，恨不得当场洒下几滴鳄鱼泪来。
很久没有人叫这个名字了，他听着都觉得像幻听。
眉全拧在一起，盯着一脸委屈的顾时宜，他压着气终于开口：“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手扣在桌上的烟盒上，来不及等她回答，继续问：“你找我干什么？”
这语气像冰渣子一样，淋得顾时宜心里凉透了。
她咬着牙，声音高了几分：“我说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有什么问题不能等我吃饱再问，你要饿死我，我姐一定弄死你！”
小姑娘气得眼睛泛红，委屈化作怒气。
特别像只小豹子，随时恨不得上来咬人的架势。
沈悦微怔了几秒，似乎有点诧异顾时宜这突然爆发的蛮横。
不过倒是和某人同出一辙，他记得她，婚礼之后她姐姐特地打电话过来调侃，你把我妹的魂儿勾去了，什么时候还来。
那时，他只是想起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小小姑娘，不以为意。
真没想到，那个小小姑娘会出现在这里。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懒得再去思考问题，索性转身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就着刺骨的水将手洗净，灶上就只剩几个硬邦邦的馒头，能把大小姐的牙齿磕掉。
在一旁柜子里拿出面粉加水调稀。
然后在灶里点火，丢了好些干柴，架上锅，烧水。
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等水开的间隙，他从口袋里摸了根烟，凑近灶火点燃，然后就斜斜的靠在一旁台子上，低着头，吞云吐雾。
顾时宜把头抵着门，在一边静静看着。
以前国外念书的时候，也有男生为她下厨，金发碧眼做出一桌中华料理，却不觉得感动，她依然会说：I'm sorry。
可是此时，她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真他妈的想嫁。
看来，天时地利不重要，唯有人才是重点。
“说说吧，为什么？”
尊重礼仪之邦待客之道之后，沈悦叼着烟看着扒在门口偷看自己的姑娘，懒懒的发问，目光却锐利，不容敷衍的认真。
“就是找你有点事儿。”顾时宜吞了吞口水，眼睛眨了下，这是她特有的习惯，准备胡编乱造的信号。
沈悦挑眉问：“什么事儿？”
顾时宜指着那冒着白气的锅，说：“那儿，水开了！”
他沉着气不动声色，转身将之前和好的面糊用筷子快速搅了几下，然后分好些次的往水里倒。
“我想找你拍部纪录片，关于从小自闭症的孩子。”
“扯蛋。”
他没回头，伸手从一旁的竹篮里摸出两个鸡蛋，全磕进去。
“你看都没看剧本，凭什么这么说？”
火很旺，鸡蛋一下子就被包裹起来，小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吃糖心，那就得快点起锅，他手速很快的将佐料放进去，一次到位，都没有尝一下味道。
若不是她说，他都快忘记导演这回事儿了。
瞧见没，做个厨子说不定更快活。
一碗香气弥漫的面疙瘩放在灶上，沈悦抬了下下巴，随手抽了双筷子冲水递了过去，然后把锅端起放在一边架子上，拿水壶接满搁到灶里。
上哪去找这么有生活气息的导演呢？这不是扯淡是什么？
沈悦眯着眼，嘴角扯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尽是冷漠，他回头见顾时宜刚碰了下碗就被烫得收回手，抓着耳垂呼气。
他上前把碗端起，顺带把人也给拎了出去按到椅子上，面搁着她面前，汤稍微洒出来了一些，“好好吃饭。”
“哦。”时宜用筷子不是特别习惯，面疙瘩又大又滑，她夹半天才能夹起来，再放进嘴里，特别烫，但是也特别暖。
一碗普通的面疙瘩，甚至连葱花都没有，却让她吃得心花路放。
这可是沈悦为她做的，独一无二的。
fuck，忘记拍照了，怎么去他们面前装叉呢？！
喝完最后一口汤，顾时宜心满意足的摸了下肚子。
所有心思全部活络起来，再看沈悦已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她必须安寨扎营，在这个人的生活里，乃至人生里。
“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她突然发问。
“不能。”他冷哼回答。
顾时宜自觉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便起身走到自己行李前，沿着墙角往里看，然后问：“我睡哪儿？”
这姑娘理所当然的样子让沈悦差点没噎到。
他们严格来说相当于陌生人，哪怕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哪怕有个老同学夹在中间，这也不代表她可以随意闯入他的世界。
沈悦蹙眉捏着烟盒，声有些沉：“谁跟你说你能住这儿的？”
他敲了敲桌角，“顾小姐是吧？要不是看着你姐的份上，这碗面我都不会做，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哪儿来回哪儿去，听明白了吗？”
语气依旧临界冰点。
“顾时宜，不是顾小姐。”
“我在家排行十一，你喜欢也可以叫我十一。”
顾时宜盯着他，耐心的重复，而他刚刚的那些话像穿堂风一般，从耳边掠过便再无痕迹。
她不是二皮脸，从小到大都是被人迁就，惯着，哪怕是远出国门，也有一票朋友捧着，她从来不缺赞扬和欣赏，还有关注。
没有人会指着她鼻子让她滚蛋，从来没有。
她应该痛骂这个人一顿，骂他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然后趾高气扬的从这个破地方离开，回到那个有暖气有电脑，动动手指头就能吃上美食的地方去。
可是她没有。
“沈悦，你参加XX有约，我在观众群里，离你有五十米。”
“你在南开大学那场关于生活和艺术的演讲，我坐在VIP席位，离你只有二十米。”
“《刺猬与青》的发布会，我作为编剧离你只有一个座位，很可惜，你那天没有出席。”
“你就那样消失了，我拼命想要攀登的山峰，在我还没有登顶就崩塌了，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好像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了。别人会就此认输，我不会。”
“距离我让你记住顾时宜这个人，我用了一年的时间。”
顾时宜很平静的说完，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沈悦，现在我能住这儿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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