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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燃我心灯,为你一诺】【记我与灵希的这些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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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皇岛不显干燥却微风凛凛的冬夜,数着一只手装得下的启程之期,便是一阵一阵的头脑发胀。蚕食鲸吞的大量资料来不及消化,全都囤积在脑海心尖,如鲠在喉,难以下咽。彻夜不眠地啃书吐字,也依旧觉得时间匆匆而逝,欲做不成之事太多太乱太遗憾。一口气喝下一罐碳酸饮料,隐约觉得双眼都被顶得发胀,兴许真的是气氛上来了,便突然间想起了几年之前,于我尚未蜕变、略显稚嫩和偏执的青春中,那个端庄安静的女子对我说过的话。
“好好活着,比任何人活得都好,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自杀的话,不可怜,很可恨。为什么要让自己为数不多的年华岁月在欺骗自己的人那里划上句号,这世上还有更多值得爱,值得珍惜的东西。”
也许黑夜真的太凉,也许独自伏案笔耕真的太心酸,也许顶着黑夜对着冷光沥沥的屏幕敲键盘真的有些疲惫。就是这一瞬间,突然有泪如雨下的冲动。
我是个太在意日子的人,总掰着手指头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算进去。于是不由得微微回忆,距离我第一眼见到那个叫做灵希的姑娘到现在,已经这么久了。
青葱蜕变为成熟,莽撞沉淀成睿智,不再张扬跋扈地愤世嫉俗,甚至带着一份随遇而安的心情,阔别了初中,走过了高中,离开了我毕生相护的城市。
异地求学,又是失意落榜,一路踏着笔尖走来,总觉得那般疲倦。前不久有人让我给征文大赛投一篇稿子,那时是该怀着怎样的一腔孤勇,写下了“我在赵都流浪”这样触目惊心的六个字呢。确确实实、多多少少,是受了些排挤,受了些冷眼,更听到了纷纷议论。
多少年前,自己起笔写《听海》的时候,便是这般地受万人唾骂,如芒在背,刀剑加身吧。至今仍记得那晚与之叶心力交瘁的聊天,当然,还有最后出现的你。
“别放弃,写下去,只要是你自己的想法,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那时候,自己是初出茅庐的半吊子写手,文笔糟糕,思路混乱,而你已经是出道数年的成名作者。天知道这一句不期而至的鼓励与肯定,对于那时的我而言,多么难能可贵。哪怕是如今文笔蜕变、文风初成、完稿数十万,我依旧会在夜深时点进留言板,一遍一遍地默读这一句堪称救赎的话。
于是就想,该为你做些什么吧。这样一个念头,便点进了百度灵希吧,做过几个月的图编,仗着点儿微薄的PS技术弄了些宣传图出来,这几日翻之前的帖子才发现,当真是粗糙不堪、难登大雅。又想着给你写书评,书的确看了不少,书评也写了数篇,然而每每再读一遍便真心承认,的确是我太浅薄,书中真意,未读出万分一二。于是又重写,过了数日之后便又觉如此,来来回回折腾了不知多久,甚至在高中时写出一篇万字长评,可惜前不久再去翻看时便已经觉得,所谓华丽不过是满纸辞藻胡乱堆砌,将看者唬得眼花缭乱罢了。
于是今夜,于是此时,才觉得真的该静下心来,不谈那些图片书籍,不谈曾经的幼稚无知,不谈我曾经让他人见笑的一切,只谈谈我与你。
十六岁那一年的年末总结中,我说了很久才说到了那些难忘的人,又说了很多人才终于说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这一栏,于是便说到了你。寥寥百字,赘言篇篇,其意到底无外乎是这一句,“你留给我的文字,虽鲜却贵,皆在我生命的低谷点亮了一盏万年青灯,普照了整个世界。”
前不久去参加比赛,有人问,是谁引导我走上写作这条道路,并风雨无阻。我想了想该怎样描述你,最后说,“她叫全颖,笔名灵希,毕业于厦门大学,虽然只来往于几封邮件、几段留言,当定义为萍水相逢、泛泛之交,然而我却一直认为是相见恨晚、当把酒言欢,更何况她于我之恩,毕生无以为报。”
所以才总在独自笔耕时想起你,在遇挫失意时翻看你的邮件。所以才下意识地认为厦大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大学,所以才总盼着与你多多交谈、互通信件。甚至总在他人言“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时下意识地接上“一代倾城千行泪,香残藕谢玉簟秋”来,而几乎已经忘记了“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吧。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听你讲,你的写作之路还是蛮顺利的,那时候当真是羡慕极了,想着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机遇与运气呢。后来才觉出,我太过于缺少你那样饱满的勇气与热忱,所以一路羡慕着,追着你的文字,盯着你的博客刷留言,看着你告别青春与幻想,看着民国三部曲依次完结,看着《芙蓉锦》功德圆满登上银屏,看着看着,就这样走过来了。
那日有人托我拟个书目让他回去照读,我不敢托大便婉言拒绝,然而却因此觉得应该谈谈我读过的那些书、那些书中的人和那些写书的人。于是打了个草稿,翻出我那几千本藏书的书目来,掂量了三两日,写了篇散文出来,便是之后旁人看过的《一字倾城漫卷书》。
“灵希是我走入畅销书写作行业的引导者,《伊甸园》是我迄今唯一一部毕生难忘的青春文学小说。即使灵希称其为年轻时候的作品,即使我为她的《倾城之恋》《玉簟秋》《芙蓉锦》写过万字长评,却永远无法掩盖那如同它的番外篇——《永不消失的声音》一般的永恒。
记得初中时为它写过一篇短评,命之为《原谅你的无能为力,原谅我的擦肩而过》,题目很长,并且至今犹记得当年落笔时的身不由己与感同身受。如今再次提笔写来,又提起《伊甸园》三字,更是又增出几分感悟,关于疼痛的岁月,关于晦涩明亮的青春,关于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那座伊甸园……”
笔墨重点放在了《伊甸园》上,是为了回忆,是为了缅怀,是为了祭奠我们都已经不复的青春与光年,为了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我最初看见你的瞬间。
字里行间总提到年末总结,不少人也都知道我有每年一篇岁末尾笔的习惯,于是写了几年便不乏有人来问,因何有了这种习惯呢。于是去年的年末总结上,我便简单地说了一番。
“与阿希初识时,我正处于人生中前所未有的低谷期,而她亦只算是一个不见经传的小作者。后来《奈奈》创刊,任她作了主编,我跑了很多报刊社才拿到了它的第一刊,亦是唯一的一刊。杂志首页的寄语写道,假如我回到十四岁,那个最美好的年纪。而那一年,我刚好十四岁。大概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在年末留下一篇散文,说说我这一年的故事,也算是给那些一直站在我身旁与身后的人们,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于是便真的像是有了一个交代,已经逝去的十八年中,那样多不忍放下的喜怒哀乐与笑泪悲欢。我念叨着“苍华瞬逝,韶颜难再,青水匆匆,年月如斯。时值甲午岁末,二九且尽,念数载春秋更迭,欲秉烛执笔遍书天下,终功名未就,志气难成。遂作此赋,嗟叹惶惶一十八载空空而过,山河仍寂,日月未改,唯苍颜俱变,爱恨皆湮。乃寄赤子情怀於斯,荣辱成败,是非对错,任由世人评说。唯望此赋书尽,此情依旧,此心不灭。”写下了这篇《逝水赋》,想是叹年华如东逝之水匆匆不复,又不忍观之无动于衷,便总要写下点儿什么。
(甲午岁末祭)逝水赋
白山之西,黑水以南,天华于北,地宝及东。承皇天而载后土,齐日月而耀北辰。地阜人殷,孕灵秀于沉雪;天旷物博,毓浩荡于乾坤。一载风尘,三秋吟叹,敛衣南桥,垒阁东水。百川入流,穷江河而觅沐源;平地惊风,掀微澜以震清波。行文万里,困情囹圄,落字千言,起笔何地。
时岁回转,往旬迭开,容颜当盛,风华正茂。天穹碧而暮色安,碧水凝而和风止。越山峦于青林,戏游鱼于海渊,撷树冠之缤纷,采叶顶之薄露。凌空揽月,如饮涧之长虹;烘云起舞,似飞滩之晴雪。纵豪情于芳华,忘忧乐于怡年。
情易抛,事难料,岁暮更于晨夕,阴阳断于短景。捻词明灭,抒一己之悲慠;挥笔起落,体苍生之笑泪。铺纸展墨,字斟句酌,抬笔扼腕,悲从中来。哀悯与天地同在,忧怀共三光永光。携明镜以澄心,仰岱宗以立身。效青天之朗日,行霁月之光风。读书千卷,阅古今之思量;所感万章,品历载之离合。
烹精燃虑,沥血呕心,朝暮未改而人已衰,昼夜仍存而身先羸。闻海音于白漉,聆浪潮于故岛,观十夜之堕雪,谋乱世之捭阖。记忆始于征途,遗书弥于跋涉,心凉尽而爱过始,如果终而洛城醉。少年侠气,歌六州之剑影;袍泽肝胆,笑铁马之匆匆。颂一璧之连城,饮古都之寒风。
别年少之轻狂,挽秋雁之离伤,录陈年于黄页,碾光影于穷酿。经年霜雪,累月离愁,露重天寒,岁末歌哀。溃难成军,纵豆蔻之芳年;流离颠沛,任一五之华光。二八之年,空余末路穷途;先载方逝,徒留触指犹及。
登临送目,越辽城而望北岭;别离销魂,远渤水而近赵都。茕茕孤影,无处抒怀,哀哀衷叹,有的落笔。失之交臂,弃高阁之烟海;覆水难收,错故舍之钟灵。云淡风轻,觅尽青川日月;山高水阔,踏破万丈尘寰。望帝都之繁硕,临古城之疮痍,惜燕园之胜友,羡未名之幽境。身形寥落,情投纸醉金迷地;人薄影只,心耽醉生梦死乡。
生未逢时,念伯乐之青睐;命途多舛,幸恩友之爱谅。夤夜砌言,孤灯成韵,哀情盈腔,悲戚满腹。无言相赠,泣满目之愁懑;有字遗人,慨如潮之心血。未知所表,唯诗云尔:
临窗羡梅饮飞雪,落尽杯酒方知觉。
登临送目一万里,唯念故城三秋月。
忽闻阁中惊鸿掠,醉卧春池情难却。
人间浑似梦一场,问谁生死问谁别!
写这赋时,我在距离这座城市千里之外的破败古都,手畔没有你写出的书籍,眼前也没有你曾描摹的场景,唯有疮痍满目,锈迹斑斑地落在我心口要穴,像是排山倒海、哭天抢地地痛,又窒息在喉间、失声在唇齿中。满心满眼都只剩下那一句,“唯望此赋书尽、此情依旧、此心不灭。”
是了,是你亲手点亮的那盏灯,至今还在我心中沟壑稳稳停留,不明也不灭。
后来去参加又一个征文比赛,给出的主题是“勿忘本心”,多么令人浮想联翩的主题,然而我只在一瞬间,想起了你。想起了你那句,“别放弃。”
多少次身陷绝境、满腹悲戚,却总被人以为能绝处逢生、地狱还魂。从十四岁到十八岁,最好的青春过去,我从内到外与之前判若两人,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这句“别放弃”,是多少人不能理解的,“唾手可得的安乐安逸、锦绣前程却被视为草芥、弃如敝履,只因为放不下手中的笔。”
我对此只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脑海中却少见地幻想起来,有朝一日,我是否会站在你的面前,亲口说出我之前说的那句“于我之恩,毕生无以为报”,然后才向你郑重地解释:因为无以为报,所以我才以全部的青春与心力向你承诺,寥寥今生,岁月苦短,已是半世命途多舛,我却永远不会放下手中的笔。
多年过后,虽仍未功成名就,我却依然满怀感激。并非妄自高攀,只觉得说一声谢谢是否太见外,多亏了你,我如今有了这样的勇气,为数不多,却可贵至极。
夜深难眠,笔耕遇挫,于是点进邮箱,只有三封邮件,是你给我最大的心暖。数次重读,尽是心安,便打开文档,抒此情怀。愿有朝一日也能与你如白刘一般“更待菊黄家酿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谨以此文写给灵希。
乙未羊年正月十五凌晨洛笔于秦皇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