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水之赛冰

51、第六章

　　日子是要往下过的，戏也是继续要演的。
　　何况，我也不想让他发现了我的无助，这正好会让他有了趁虚而入的空间。
　　只是整个人又好像第一次病倒时那般，懒洋洋得无力。
　　我的慵懒给了他整天抱着我不放的借口，幸好他后来身上一直都只有属于他的那股子熏香，虽然浓郁，因为嗅惯了也不觉得反胃，倒是无法想象，若是他身上充满着昨儿晚上的哪种脂粉香，我还会这么让他拥抱吗？
　　即使是做戏，我也不觉得我做得到。
　　我也不敢扪心自问，这真只是做戏？
　　钱塘观潮，从八月初就开始有人在江边守候了，越是接近中秋，人也就越是多。
　　十八那日，据说是观潮最佳的时间，所以就浩浩荡荡地去那号称是观潮最佳地理位置的青龙山。
　　去了那儿，果然早已是人满为患，宽阔的江边和长堤上到处都是站着坐着的观潮人。
　　如果是平常人，现在这会想要找到个好位子，肯定该头痛好一会，可跟着他，自然不用去担心这些。
　　一看见这紫衣人，人群中就冲出好几个围到我们身前，争先恐后地要求将早已占下的位置送给我们。
　　圆圆偷偷告诉我，这几个，还都算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我扯扯嘴角，在这男人面前，有几人还算是有脸的？
　　无双假意推拒一番后，毫不客气地选了个视野最好的地方，搂着我让人前呼后拥地去了那里。
　　无双门的下人利索地将原来简朴的小棚给拆了，重又布置一番。才落座，空儿上前询问：“爷，四周人数太多，需不需要清空一下？”
　　他环视周围一圈，扬声笑道：“不用了，都是来高兴的，何必扫了兴致？”
　　虽然已经开始有些起秋风，不过今日的天气真是好，有些太好了。
　　虽然已经搭了遮阳棚子，我还是有些觉得热，可随行的李综一口咬定我不宜受凉，闹得连口冰镇的莲子汤都喝不到，白白便宜了那人。
　　不过也懒得没有力气再去理会他故意表现给我看的舒服样。
　　不过就是在心里发誓，明年再也不闹着太空去采摘了那劳什子的莲子，连着两年为他人做嫁妆。
　　他突然吻住我，还来不及惊讶，唇被他用舌尖顶开，还带着凉意的莲子汤顺着他的舌渡入我的口内。
　　“李综只说不能喝冰的，这可是我特意帮你温热过的，他不会说什么。”他对我眨眨眼，笑得有些带着天真的调皮。“好喝不？要不要再来一口？”
　　我能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除了知道涨红着脸低头不敢看四周人的眼光，我还能做什么？
　　他不依不饶，非得我给他一个答案着和我闹，也在此时，旁边开始骚动。
　　第一波潮，来了。
　　就如同曾读到的诗文中所写，那白线成了滔天的巨浪，猛烈地冲撞上河堤，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他突然将我拦腰抱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一跃而起，在离岸边不远处的颗巨树树枝上抱着我坐下。
　　“这儿看得更清楚些……会怕么？”
　　他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柔，这会还带着些微的关心，但配上他那张笑得灿烂的脸……我觉得，他只是在期待我会害怕地扑入他怀中罢了。
　　还来不及应他，一波巨浪轰在树干上，飞溅起的水珠有些落在我脸上手上，冰凉的刺激。
　　树干有些摇晃，能感受到那种从内部传来的颤动，这是在稳固的岸边绝对尝不到的新奇。
　　他说得对，这里视野的确更好，居高临下地看着黄浊滚涌而来，撞上堤坝泛起阵阵白浪，在我脚底下打着漩涡冒着白沫。
　　“……还行，只是怎么着突然上了这儿？”
　　他瞧了我眼，伸手将我揽紧些，拂去头顶的水珠，顺着长发而下，指尖停在我颈间的肌肤上。
　　“瞧见你那兴奋的样子，想必也是第一次来观潮，我自然是想着如何让你更高兴些。”
　　我瞧了他眼，低了头假意欣赏，心绪却飘远了。
　　是，这是我第一次来看这钱塘潮，但就在去年我来到这儿之前，我还和朋友约好了来年要来海宁看潮。
　　物是，人非。
　　又想着，还能回去么？还有能见到他们的一天么？
　　回去的关键之一，在于无双手中的净琉璃碗。
　　而要得到这玩意的唯一可能，就在于胜了他，在和我的这场以感情为赌注的游戏中胜了他，做为战利品到手。
　　可，到手的同时，也代表着，和他彻底的分裂吧？
　　舍得吗？真舍得吗？
　　……应该是这样吧？
　　这人，不值得我留下吧？
　　他突然一把扣了我的下颚，让我回头对着他。“在想什么？”
　　“在想……在想你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我的来历，也对我偶尔会说的从前没有一点讶异……照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可是自称失忆来着。”
　　“你这是……希望我问？”他好笑地扬起唇角，眼中敛着精光。“不，怜儿，我不会问你，我也知道你不会答我。所以，我等着某天你亲自告诉我，你自己对着我开口——也这时候，怜儿，我才会信你，我才会知道，你同我一般，真的陷了进来。”
　　无双，你老要我信你，可你却总是作些让我不敢信你的事儿，这，是因为你我所想相差太多，还是其实进来的，只有我一个？
　　无双，其实你是知道的，知道我早就进来了吧？可是你要逼我，非逼着我自己对你低头了，才算满足？
　　“你究竟要的，是我的爱，还是我的臣服？”
　　“如果……不是你，谁都不要，怜儿，如果你懂了这句话，你便是明白的了。”
　　……“无双，我曾经有个小小的梦想，我想在城里最豪华的地段给我父母买间房子让他们安度晚年，我想着每年都和朋友能出去游玩一番直至大江南北直至走遍世界，我想以后找个温厚善良的丈夫，我想等我年岁大了还能和朋友悠闲地在午后阳光中谈天说地……”
　　未尽的话，被他以吻封缄。
　　“以后，有我。”
　　又看了会，天色渐阴，江边的风又大，无双见我有些发冷便抱着我跳下树。
　　走到先前的棚子处，倒看见了个稀客，赵康来了。
　　“刚才看见有人跃上了那棵大树时就在猜莫非是你也来了，过来一瞧还真是你们……小怜不舒服么？”他走出棚子迎着我们走来，在看见被无双依然抱着不放的我时，眼神一闪，又立刻成了关心的样子。
　　“有些受凉了吧，外头风大……”他无意般顺手将我放下，正好挡了王爷探出的手。“圆圆，去将马车整理一下，准备先回去了。”
　　赵康脸色不变，及其自然地缩回手。“小怜自从那次摔落悬崖后一直身子虚弱，怕是病根落下了。江边风大，如果着了凉可真是不好，也是快些回去吧。对了轩辕，你是何时来盐官县的？”
　　“我在这儿过的中秋，倒是你，怎么突然跑到了这地方？”他拥着我，和赵康一起缓步走向马车停靠处，周围是四散开的人群，挤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在瞻仰这位武林第一人，还是好奇这国家剩下的唯一王爷。
　　“如果我说，我和你一般是来看潮的，你信不？”他随意摇着折扇，平添一份儒雅。
　　“信，也不信……对了，明日里我想带怜儿去杭州看弄潮儿，你一起去么？”
　　“不去了，还有些事情要做。虽然我很想只做个游手好闲的王爷，可是职责在身，也不是就这么能推托了的。轩辕，听说你盐官县的厨子做得一手好素菜，不知今晚能否品尝一下？”
　　“你王爷大驾光临，我小小一介武夫，怎敢推托？”他缠在我腰上的手微动，就见青儿立刻疾步而去。“就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才叫我头疼。”
　　“这倒是奇了，无双门的轩辕门主，居然还会舍不得一壶酒？”
　　“我还没觉得奇怪怎么王爷你都要和我抢样东西……还是，赵康你觉得抢了我的，才更有味道？”
　　“你这么说也是无妨，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懂我的意思就好。”说这话时，赵康的眼瞧着我。
　　我低头，装傻，装无知，装什么都没有听见看见。
　　赵康，我不想再添惹个麻烦。
　　那日晚上，赵康留宿在别院里，似乎和无双谈到很晚才各自歇下。
　　由于要赶去杭州，第二日大清早便准备动身，我本以为能看见某人的熊猫眼，可惜无获。
　　我们离开的时候，赵康还在睡着，自然不会有人去打扰他。
　　我想我身边这靠在我肩上假寐的家伙，也不会想着要去“打扰”了赵康看他来送我们出门吧？
　　想起昨晚的夜宴……
　　叹气。
　　撇眼看去，他睡得安然，轻微的呼吸声在耳边，一声又一声，编成绳织成了网，圈圈绕绕地将我缠在他的身边，走不了，离不开，直至……
　　直至……
　　直至什么？直至他背弃的那天？还是直至他放手？
　　未出口的叹息，消散在唇边。
　　这样的静寂，谁忍心打散？
　　杭州在宋朝还是有观潮可看，虽已将近了潮尾，不过由于有专业的弄潮儿每年此时在杭州表演，倒也不比南岸青龙山那儿冷清，老远就听见锣鼓震天，揭开车帘向外看去，黑压压地一片。
　　杭州这边因为有些沾了风雅，多得是官宦人家和富商，江湖人士倒不如昨日在南岸。
　　江湖人大多是年轻的一辈，初出江湖四处游玩，自然不会拉下这著名的钱塘潮弄潮儿。
　　见着无双，多的是好奇，男孩子一辈有些藏了好斗的眼神，女孩子们更多的是只给我看见一张张红透的脸，还有对我的羡慕。
　　羡慕什么？站在这人的身边？
　　低头装淑女，掩饰一下嘴边的冷笑。
　　今日倒是不劳烦别人贡献出位子，昨晚就派了人过来占了地方，今日一见马车到了早已在一边候着，领着我们往里走。
　　锣鼓阵阵，一派热闹，穿着鲜艳服饰的弄潮儿们在白浪中耍着把戏，煞是好看，只是——我有一种，被别人观看的不舒服感觉。
　　那些江湖人太年轻了，年轻到不会掩饰自己的目光。
　　官宦人家和富商家多得是些年轻的小姐和夫人，无双自然也成了所注视的对象，那些忘了矜持的赤裸裸的火热，让我不知是该回头偷笑，还是继续保持形象。
　　又过了一会，突然涌来了一批人，都是江湖人，急着来到他的面前请安。
　　原来是闻了无双来看潮的消息本来今日都继续在南岸准备一睹风采地，却等了半日不见踪影，有些聪敏的立刻想起这儿还有热闹，于是赶了过来。
　　说是请安，给无双介绍自己的女儿或新买来的宠妾的更多。明地暗的，夸着她们聪敏伶俐，夸着她们貌美如花，也就一个个含羞带怯地站在他身前，眸含春波。
　　这样的丑剧，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我没有走。
　　他藏在袖下的手，一直牢牢握着我的。
　　温热，却也灼人；不紧，却不想松开。
　　于是我陪着他那么坐着，看他敷衍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无双，累了。”
　　回去的车上，他让我靠着他。“昨晚也是晚睡的？知道今日要早起还那么贪玩。”
　　“早知道是看这样的一码子戏，我倒还是宁愿躲在屋子里睡觉。”我撩开他的衣袖，指尖描绘着那把软刃上刻着的花纹，被他一把抓住放到嘴边轻吻。
　　“今日，我的怜儿没有就这么丢下我跑了，无双很开心呢。”
　　“你抓了我的手，我怎么跑？”
　　立刻，指尖一疼。他轻咬一口，像是惩罚我的话，又像是调情，就见他居然，轻添那咬痕！
　　忍不住就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是真心留下还是跑不掉，怜儿，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哄骗我干嘛？你不过就是不愿承认了，你这会开始信我了而已吧？”
　　有一种被揭穿的窘迫，反手抓住他的手，拉到嘴边就是一口。
　　他也不叫疼，还呵呵直笑，惹得我恨得牙痒痒。
　　正寻思着要不要索性咬得出血，他倒收了笑，伏在我耳边轻声。
　　“怜儿你看，信我并不是很难啊。”
　　慢慢放下他的爪子，回头对上他看着很恳切的眼。
　　“可是无双，信你之后再为你所不信，这样的苦痛，我合该再来一次？”
　　“无双，如今或许我能相信你说的话，我能相信这会我是你眼中的唯一，可是以后呢？无双，你能保证你对我的这份情谊我的这份唯一能坚持多久？你自己都不能保证的事情，如何让我来信你？我做不到像她们一般某日接受了和别人共同服侍你，无双，这是我永远不会退步的事情，就为了这一点的坚持，我也不会信你。”
　　“无双，我不信你，我无法信你，我也不能，去信你。”
　　“怜儿啊，我多愁善感的怜儿……”他带着苦笑喃道，边捧起我脸庞撒下细吻。“那么要如何做，你才会信我？”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