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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山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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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外,一行三人辞别后便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开,却都是各怀心事。
楮墨千叮咛万嘱咐莲儿不能将今夜险些遇刺的事说出去,莲儿唯唯诺诺得应允,心中却惴惴不安。
今夜是温妃娘娘给定的最后期限,明日一早全宫都会知道泰安公主毫发无损得回到了宫中,她也不知她将面临的将会是什么……比起这个,最让她惶惶不安的是方才的萧末公子,她哆哆嗦嗦得摊开手心,一个大写的“杀”字赫然出现在眼前,想到方才萧末公子充满杀气的眼神,她全身为之一颤,公子究竟是要向自己传到什么意思?她捉摸不透,可是这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大字让她不敢再多说半句,她相信,不久,公子还会再回来找她的……
方才踏入泰安宫,惜儿嫣儿便匆匆忙忙跑上前来,一见到楮墨二话不说便抓起她的双手,仔细查看过一番后这才没好气得瞪了一眼过去。
楮墨掖了掖袖子,方才抱着木桩与黑衣人争斗的过程中胳膊受了点伤,她生怕二人发现连忙退出二人灼灼逼人的视线,嬉笑着转圈,“你们瞧,我一点事也没有!”
惜儿低声叹了一声,随即向楮墨身旁的莲儿投去戒备的目光,冷道,“莲儿,宫里还给你留了点事情,你跟我来。”
莲儿一路都低垂着头,这才怔怔抬起头来,望了一眼楮墨,答了声“是”便跟着惜儿去了后院。
待两人走后,嫣儿才嘟着嘴上前,嗔怒道,“公主,你好调皮!害我们担心死了!”
“嘿嘿,我不是留了字条了吗?还瞎担心什么?”
“公主说得轻巧!”嫣儿负怒转过身去,“林姑娘和卫右统领不放心你,已经出宫寻了你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楮墨脸色倏变,“他们现在在哪儿?”
嫣儿摇头,“他们看到字条就出宫去了,这会儿也不晓得到了哪儿,现在只能静等他们回来了。”
楮墨垂眸想了片刻,又道,“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林姑娘不让我们告诉圣上,说是圣上知道后肯定不会再应允公主出宫去了。”嫣儿叹声,语重心长道,“公主,后日你就要出宫了,万事一定要听林姑娘的,出了宫你要是还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不见了人影,我们就是身在宫里也担心得紧啊……”
楮墨闻言,心里腾起一丝歉疚来,重重得点了点头。
其实除过歉疚,楮墨心里更多的是多了一份慰藉,没想到相处半月有余,林归言竟然成了最了解自己的人。她入宫以来,从各方各面都对自己照顾有加,自己的身体也在她的精心调养下好了许多,明明是与自己相仿的年龄,她的那份超脱成熟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念及此楮墨暗自想着,后日出宫寻宝路上一定要好好与林归言相处,再也不惹她生气了。
躺到榻上不久,楮墨就身心俱疲沉沉睡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感到榻边立了一个男子,那人似乎在榻边站了很久很久,楮墨努力想睁开睡眼,双眼却似有千斤般沉重,只得在那人注视的目光中像死猪一般沉沉睡去。
月光洒向屋子,一地白月如霜,一夜好景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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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伊添香酒楼,虽然已入深夜,这里却依旧灯火辉煌,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
一处与喧嚣不符的宁静淡雅的隔间内,案几上燃着一樽香炉,摆着两杯香茗,紫烟袅袅迷蒙了盘身而坐的萧末的神情。
卷帘突然被掀开,一股怒气席卷而来,一书卷气质打扮的男子进到隔间,什么话也不说径直坐在萧末对面的蒲团之上,端起桌上的茗茶便大口大口得咽下。
来者正是玉面书生。
萧末望着眼前之人,笑道,“什么事让你这样生气?”
“还能是什么事?”玉面书生扔下茶杯,一脸不悦,“那老家伙太难对付了!”
萧末唇边仍是挂着一抹浅笑,“若是好对付还用交给你来?随便吩咐一两个人去应付不就好了?”
听到这话,男子脸上的怒气才消散些许,道,“兄长,你说,我们这步到底走得妥不妥?”
“弃暗投明,成大事者皆会这么选择,有何不妥?”萧末淡然自若。
“话是这么说没错……”书生皱眉,“可兄长来京都之前不是早已经分析过前朝局势了?郑禹胸无大志立久必倒,刑部尚书李炀大人才是未来最大的权贵,那为何当日我们不直接投身李炀府中?”
萧末品了一口香茗,浅浅一笑,“有时候,弃暗投明比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有心依附更能博得信任。”
书生听得一知半解,又道,“可我看那李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若是查出来我们曾为郑禹谋事,又岂会轻易放过我们?”
“李炀近几年来招兵买马,在朝中积聚势力,实力不可小觑,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郑禹已死,李炀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于他有利的势力。”萧末的语气悠然自得,“与人谋事,最怕的不是野心,而是……有心无胆。”
书生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权谋的事他向来不懂,一直以来都是兄长在暗中谋划,而他在明中执行,他的一切行动也只管听兄长的吩咐。
想了片刻,他又问道,“这么说来,我明日当直接告诉李炀我们曾为郑大人谋事?”
“那倒不必,不过……我相信他此时已经知道了。”萧末望向书生,双目之中尽是运筹帷幄,“一则,你武功高强,极易博得李炀对近身护卫的青睐;二则,你弃暗投明,在李炀看来是智者识大体的选择,不失为一个好的同谋者;三则,你有心依附,利落漂亮得为李炀除了杨严……我相信,任何一个胸怀大略之人都不愿与你失之交臂。”
“可是林莽跟随李炀多年,又忠心耿耿,随时随地可以为了他赴汤蹈火,李炀不傻,我又怎么能比得上?”书生想到在李宅林莽对自己的百般刁难和李炀的若即若离,顿时又没了信心。
“那你又可知天军头领札木朗被废,如今已由江国御林军右统领取代?”
“什么?!”书生惊中带喜,札木朗所领的天军所向披靡,一直以来都是兄长的心腹大患,如今竟然一昭易主,对兄长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喜之事!
萧末点了点头,“宣帝有何算计不得而知,李炀在想什么我却心知肚明。不过由此可见,愚忠之人,终究会被与主子心意相通的人取代。”
“兄长是说我一定可以取代林莽,成为李炀的心腹?”书生仍是若有所疑。
“不错。”萧末的语气颇为肯定,“如果没有猜错,李炀一定还在对你做最后的试探,日后你只要凡事赶在林莽之前,并出色得完成任务,不假时日,谁高谁下李炀自然心里有数,一切也将会有分晓。”
“嗯!”书生听到这儿,心中信心倍增,郑然点了点头,暗自立誓一定要助兄长顺利拿下李炀这颗棋子。
“慕萱从宫里来了消息,后日卫风将会率领天军和泰安公主出宫寻宝,消息虽然封锁却仍是有所疏漏,我相信李炀对此事也会感兴趣……”
“我明白了!”书生点头,现在的他所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揣度李炀的心思,然后一点一点攻破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萧末复又斟了两杯香茗,扬唇浅笑,“如果没猜错,今夜,我又得了一枚棋子。”
书生刚端起茶杯,闻言神色一喜,问道,“是谁?”
萧末迎上书生,一字一怔,“莲儿。”
“莲儿?”书生皱眉,在脑海里思索了许久,这才将这名字与人对上,忙道,“我记得!那日我正是看到莲儿身上的玉笛才知道兄长也来了京都,这才提早将京都的一切打点好。不过……那莲儿胆小如鼠又极好哭哭啼啼,留她在身边能有什么用?”
萧末吹了吹茶杯上腾起的雾气,“如若她依旧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家女,我自然不会留她,可如今……她是泰安公主的侍女。”
“竟有这样的事?!”书生惊喜,“兄长真是好算计!当日莲儿与她父亲的马车在途中坏掉,深夜借宿红尘客栈我就觉得蹊跷,后来果不其然在莲儿的身上看到了兄长的信物。随后又是泰安公主落入客栈,现在她们二人竟然成了主仆,真是万事皆在兄长的算计里!”
萧末盈然一笑,对书生的话不置可否。
当日楮墨落入红尘客栈并非他所为,如今看来,应当是李炀遣人所为了,无论如何,如今李炀与他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能统一战线,借李炀之力,做成那些事也是指日可待了……
隔间内一时间沉寂了下来,香炉的紫烟微醺,飘散开来氤氲了整间屋子。
“公子——”卷帘外突然传来一声,萧末抬眉,但见酒楼的管事毕恭毕敬得立在帘外。
“有什么事吗?”萧末扬声问道。
“江南来了书信。”管家应声答着。
闻言,书生很识相得起身走出卷帘,片刻后捧着一卷信笺走了进来。
“上军左翼突袭南疆,遭遇一支不知名军队围追阻截,军粮被烧,损失惨重。”萧末阅后,一把将信笺揉作一团,双眉紧皱。
书生见状也接过信笺,草草一阅亦是忧从心生,“这是怎么回事?军粮怎么会被烧了?”
萧末双拳紧紧攥住,暗狠道,“看来宣帝早有行动。”
书生闻言神色一惊,若是宣帝对南疆之事有所察觉并做出应对,兄长的大计施行起来恐是难上加难!
萧末倏然抬起头来,“通知慕萱加快行动,你也要尽早拿下李炀,若是乱了李康的江东之地,南疆之急便可迎刃而解。”
“是!”书生得了吩咐利落得起身,拜别了萧末便匆匆向珠帘外走去。
“轩儿——”身后忽然传来久违的呼声,书生惊错得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
萧末眉心的郁结已稍有舒缓,他望向书生热忱的双眸,语气是难得的关切,“等过了这阵子,我就陪你一起回谷里祭拜师傅。”
书生浅浅一笑,“嗯”了一声便转头离开。
萧末望着书生的背影,微微闭了眼,拭了拭玉笛,将其覆上唇瓣,随着黯然神伤的笛声飘散开来,那些痛彻心扉的回忆也一点点再次涌上心头……
父亲与世长辞三年,他亲眼看到父亲死在那人的剑下,一剑穿膛而过,鲜血四溢。
幽情谷冷自知,自己的师傅,如今已长眠地下三年,而他唯一的儿子冷轩,也已经唤了自己三年的兄长。
时间,似乎漫长的可怕,可蓦然回首,父亲的遗志仍是遥遥无期,究竟何时这一切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