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小小村落

6、第六章 生命就像河底的沙

　　这一路上春槿都握着我的手，我可以安然的将自己交给这个女孩，然后熟睡。我想这几天我的确有些累了，一路上毫无结果的找寻，不断的从一个又一个旅游站转折，看到周遭形形色色的人，心里像疲惫的流沙……
　　客车继续前行，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是知道到达站口时春槿叫醒了我，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表已经是8点27分，我们随车颠簸了3个多小时，这里是哪儿？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反正是脱离繁华的一个平凡小镇。我坚持要帮春槿拎背包，这一拎，才发现自己的行李竟然比她的还要沉出许多！看来我是个什么都要必备的人，一点也不具备长期旅行的精神。
　　入住的地方是个当地的小旅馆，这里人烟嘈杂，旅馆的老板娘好心的提醒没事不要外出。所以我们一进房间，关好房门，就立刻洗澡睡觉！我趁她进去洗澡的时候认真的翻阅了那本书，其中美丽的文字，华丽而不轻浮，精辟的对白足以逼近荒凉，字字直指人心，让人感到震撼同窒息！在书的扉页我看到了这样细小的一行文字。“让我们带上皮囊跋山涉水，终有一天你会看到通往你灵魂的地方！”落款之人是——正觉。
　　看到这里春槿洗完澡出来，洗去一路上的疲惫同尘埃。她看上去有些精神啦，苍白的脸上因为热水的冲洗而开始红润起来，她从背包里翻出一大堆药物来，有写满日文、英文、中文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从里面倒出十来颗药丸，就着水一口气吞没。
　　看到这些药物我的内心一阵不忍的纠疼。
　　槿，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带着这些可怕的药瓶，一次又一次的吞没这苦涩的药粒！我好心痛地看着她问。她却平淡地笑笑，如同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乔安这没什么，比起每次到医院的治疗这又算得了什么！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珠，来到我身边坐下对我说，其实我是聪明的！呵呵……医生对我说，我这个病，无论是安稳听话地躺在病床上，还是自行治疗结果都是一样，只不过前者生命延续得长久一些，但最终结果都是要在忍受疾病痛苦后死亡。所以我想想，我宁愿少活一点也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光活出自己，活得开心……我就把每天的行走当成在做医院的物理治疗好啦！呵呵，乔安其实我这样的选择是对的，趁我还能行走，做完我想做的事，然后等我无能为力时我会呆在医院接受着家人的照顾！
　　我点头赞同她独到的想法，然后从包里拿出那瓶上车时买的牦牛奶递给她，温柔地对她说，槿，这是牦牛奶！里面含有钙质，你乖乖地喝了它吧！虽然有人受不了牛奶的腥味，但是这对你的病症是有好处的！她顺从的点点头，一口一口的将牛奶喝光，我顺便帮助她把头发擦干！春槿垂下的头发带着少许的水珠粘在耳后，陶瓷娃娃一般白净的肌肤，乌黑如墨般的头发，还有翘翘卷卷的睫毛，水汪汪的一对大眼睛，看上去真的很迷人。不知道为什么，春槿并不是很美丽的那种女孩，可在我眼中总能发现她的美丽，总会感觉她是那么的迷人！那么深深地吸引着我！
　　槿，让我看看你的腿好吗？我对她说。
　　她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用手卷起左腿上的裤管，里面露出了雪白却略显消瘦的小腿，我第一次看到她萎缩的左腿，那种肌肉萎缩后，明显不合比例的样子，特别是脚趾的严重萎缩，已经相互拥挤在了一起，可以说她的左脚掌已经完全变形。当她将右脚的裤管也摞上去的时候，两只小腿呈现出了鲜明的对比，右脚的脚趾虽然也避免不了的开始变形，但小腿还算饱满，看着两只极不协调的小腿，在想象她是怎样用这样一双萎缩了的腿行走在尘世里的，我的心就莫名的一阵纠痛，然后眼泪顺着眼角滴落下来。她捧起我落泪的脸，平静地看着我，乔安，你害怕吗？我摇头说不怕，槿，我不怕，我只是觉得你活得好辛苦，一点也不轻松！她微微一笑。这疾病也已侵蚀到她的脸上，因为肌肉的萎缩，春槿笑的时候只能是一边的脸颊能活动，另一边的脸颊已经僵硬萎缩，甚至有时会不自觉的微微抽搐，所以春槿的笑容是只有一侧的。这需要细致的观察才能察觉，但我想春槿自己是知道的，当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时，她知道我洞悉到了肌肉萎缩给她带来的严重伤害。
　　知道吗乔安，我开始患病的时候是在四年前，当时我的病症就是身体无法平衡，时常无故地会流口水，然后到小脚趾的翻卷，最后变成第二根脚趾的重叠翻卷，我看着来自自己身体上的可怕变化，一天天的担心。家人得知我的病症后不断的在日本各大医院为我奔波，寻求治愈的希望，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那就是肌肉萎缩症，无法治愈，只能靠药物暂时控制肌肉萎缩的速度，还有物理治疗。自从我得知自己的病症之后，我开始去接触得这些病的人们，我看到了肌肉萎缩症病患不同时期的样子，透过他们我看到了我的未来。乔安，看到真相之后，当时我是无法接受的，一心只想以死亡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槿，请不要难过，我能帮助你做点什么吗？我是真心的，我只想要帮助你，这样我的心里会舒服一些！
　　乔安，你是个纯良的人！她捧着我的脸说。
　　槿，那我帮你按摩一下小腿吧，就当成是帮你做物理治疗！这样也可以为你驱除疲劳，延缓肌肉的萎缩，好吗？槿！她看着我笑笑点头默许。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到春槿萎缩的腿时我竟然不害怕，而是如此的感到心疼和不忍，这样花儿一般年轻美丽的女孩，却要被这样的疾病拖累，直至身体的变形，无止境地折磨至死亡！看到春槿来自身体上的疾病和心灵平静的伟大，我感到我身为一个健全人的渺小同惭愧！
　　我伸出双手，去小心翼翼地碰触着她的小腿，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怕我双手的粗糙和笨拙弄疼她，我怜惜着她，她也能感受到我对她的关怀和怜惜，然后轻轻的用手握住我的手说，乔安，看到你健康有活力的身体，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的匮乏和丑陋！
　　不，槿，它并不丑陋！槿，在我眼里你是美丽的啊！我说，然后我将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腿上，去小心翼翼地碰触，温柔地为她按摩，慢慢地替她揉搓着萎缩后的僵硬□□，一点一点，如此虔诚，不敢玷污地揉捏着。感觉好点了吗槿？我柔声问她。她微笑着点头继续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当我的双手扶握她的腿时，我感觉像是在扶握着我自己的腿一样熟悉，我喜欢为春槿按摩，我希望我的手能将她身上僵硬了的肌肉一点点融化抚平，让它们重获新生，开出春天的花朵，不再如此衰竭下去。
　　乔安，你知道吗？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他们也和你一样如此的放不下我，关心我，疼爱我！我觉得我很幸福，很幸福！
　　槿，以后我都会天天替你按摩的，我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延缓你身体的萎缩，起码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天我希望能够这样！她微笑着点头答应！乔安，你是个好人！
　　我们并不曾相识，但我们相遇后相识，然后熟识到亲密的样子，这一切只用了6小时零25分31秒。我们就像是跨越千年的人来此相遇，必定要相遇……因为我们一直等待着与这样的一个人来相遇。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对彼此的身体并不陌生，睡得舒服踏实！我们的心灵彼此相通，通往同一个梦境！
　　寂寞的流沙可以变成恒河，因为它们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