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依存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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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存症
门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御幸正把头埋进枕头里，身子像灌了铅一样深深陷进床垫，似乎怎么也拔不出来。现在到底几点？拉得死死的窗帘底下渗出一点蒙蒙的光，这个昏暗的房间看起来更陌生了。刚一直睡得不怎么好，头脑其实清醒得不行，于是他迅速作出不去开门的决定。反正大概又是推销员或者EMS。反正这地方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反正没什么大事，就算有他也不会拖着病体爬起来。可是好想喝水。
名震大学联盟的捕手，御幸一也，几乎使尽浑身解数才够着床头柜上的杯子。
空的。
门铃仍然催命似的嚎个不停。
还有人在喊话，像是“混蛋眼镜我知道你在家”之类的。
天呐这是幻听了么。御幸心一横，翻了个身下床。好久没听过有谁这么喊他了。几个月前在街上碰见仓持，那家伙在跟女友逛街，说起话来装作一本正经，听得他鸡皮疙瘩掉一地，约好下次喝酒就赶紧闪人。到底是人老了开始恋旧，还是躺了太久起床的时候脑供血不足头晕呢。他忽然不可救药地想起青道棒球部来。这种傻了吧唧在公寓门口喊话的行为，让人震惊的肺活量，舍他其谁。
开门的那瞬间，御幸才恍然想起自己没戴眼镜——
“哎，活的！还活着啊！”
竟然还带着点哭腔。
蹦到嗓子眼的心跳停了半拍。凑得这么近还是能看清的，更何况嘴这么臭的也只有这小子了。
“泽村……？”
“嗯，太好了，喊了这么久没回答，我以为你已经挂在里头了呢。”
“喂喂，怎么一见面就没大没小的。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不是你给我发的短信吗？‘快死了临死前想见你最后一面’什么的，打电话又没人接……我不是因为担心才来的哦。”
御幸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不拖久点再来开门，说不定能看到泽村担心得哭出来的样子。
“没想到你真的跑来了，哈哈哈。看来是太久没被捉弄过了呢。”
他得意地看着面前这个笨蛋炸毛的样子。幸好他够笨，听不出御幸这话说得有多心虚。他猜那大概是自己半夜头痛高烧神志不清的时候发出去的短信，而且还把手机调成静音睡了过去。
“既然来了要不进去坐坐？”
御幸侧过身示意泽村进门，但对方站在原地没动静。
“知道你还活着就好啦，我该回学校练习了，周末还要打比赛呢。”
“居然为了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把练习给翘了，你作为王牌投手还不够格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瞅了泽村一眼——虽然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上次见他就在不久前的比赛上，威风凛凛的先发投手，几乎毫无失分地拿下全局。后辈的成长速度可真让人惊讶，观众席上的他都不由得惊叹起来。再之前还跟泽村的学校杠上过，那也是场相当令人振奋的比赛。只是，像这样和泽村面对面说话，似乎自毕业以来还是头一回。真不可思议，仿佛回到了两人刚见面没多久的时候。球砸进手套里的声响。夏日让人焦躁的蝉鸣。青道球场上的汗水。单调的世界出其不意地照进一道阳光来。就像现在。
话说，这小子怎么一直盯着他看，自己没戴眼镜的样子就这么帅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
泽村突然凑上来的脸几乎碰到他的鼻尖。这个距离之下他反而觉得视野更模糊了。
手心覆上他的额头。一点也不温柔。粗糙得像砂纸一样，除了投球也在拼命练习挥棒吧。指头倒是保养得不错。而且冰凉的温度很舒服，离开的时候甚至让他有些失落。
“混蛋御幸一也你怎么又——！！”
泽村不知怎的突然生起气来。那张有趣的脸变得更有趣了。
“为什么我要挨骂……”
趁他发蒙的时候泽村踏进门，蹬下鞋子把包往玄关一扔，拖着他的手腕就往里屋走，一边说着少耍帅了病了就老实说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好好吃药也没好好吃饭天呐这屋里怎么啥都没有。御幸反应过来时又躺在床上，差点没让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给闷死。完了这回是真没力气耍帅了。
泽村帮他掖好被子说这是老家的退烧偏方后又没了影。御幸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阳光漫过半开的窗户滤过白纱窗帘，像身处水底一样，一样柔和而不刺眼。整个屋子都久违地变得温馨起来。它空了太久，和他身边以及心里的某个空间一样，任什么都填不满。唯独现在仿佛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一切事物。这要不是因为泽村还能是为什么呢。但他又觉得这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毕竟泽村从前就是个关心别人胜过自己的好同学。所谓天性使然。
尽管如此御幸一也还是飘飘然地阖上眼睛。赚翻了。感谢自己手抖发出去的短信。
泽村回来的时候给他拿了杯温水，他才想起刚才自己貌似是因为口渴才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的。
“笨蛋你去这么久就是为了弄杯水吗哈哈哈。”
“病人闭嘴！话说你冰箱怎么跟被洗劫过似得，啥都没有。”
“比赛日理万机的，哪有功夫做饭，而且又没有女朋友。”
“喝完水给我躺回去。少装了你只是懒吧。”
“不过现在真有点饿。”
泽村背对着他坐在床沿，让他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耳根微微有点发红，是光线的原因吗？在他刚准备起身的时候，御幸几乎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的左腕。回过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到泽村眼底似乎也有什么一闪而过。而一反常态地，泽村没有马上甩开他的手。沉默的几秒钟好像几个小时那么漫长。
“好烫啊。你到底烧到多少度？”
“昨晚的话可能有四十度呢。今早好多了。”
“老实躺好，我去便利店买点吃的。虽然你很混蛋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饿死在这。”
“不是亲手做饭吗？失望。”
“你今天怎么特别烦？！”
“钥匙在餐桌上，记得拿上哦。”
他慢慢放开泽村的手。刚才不知不觉有点用力过度，在腕骨处留了道浅浅的红印子。听到门外砰的响声时他切实地理解到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他就要离开了吗？手覆上自己的额头，实在是没有刚才那种微凉的舒适感。微微侧过头，看到泽村的外套就挂在门背后，好像一直就在这里从未离开过。糟透了。一定是因为生病所以眷恋人的体温吧。
他当然不知道泽村也在庆幸他看不到自己这时的表情。刚被他握着的手腕还在发烫，几乎一路蔓延到脸上。发烧被传染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御幸那么犹豫的样子，而又那么坚持着不想把他放开。一点也不像那个没心没肺的混蛋。话说那个混蛋四眼腹黑变态又乱来搞得自己发烧了还企图逞强耍帅。自己这样瞎操心又算什么。
泽村边胡思乱想差点把手里的快餐便当盒捏坏。给病人吃这东西果然不太好吧。
谁能明白这种心情。像是投了个好球被安打出去。更像是球落进捕手手套里发出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是第一次在青道球场上听见的那个声音，御幸让他听到的声音。
离那一天，竟然已经五年过去了。
御幸在泽村出门后扛不住困意小睡了一会，尽管被严实的被子捂出一身汗。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听到厨房的动静，还能闻到从不曾弥漫在这房间里的香气。越闻越饿。所幸一刻钟左右对方就把煮好的粥端进来，还煞有介事地放在嘴边吹凉让他尝，得意洋洋地等着听反响。
“之前就听仓持说过，但没想到泽村你……你真的……除了投球以外还这么会做饭……”
“怎么样，好吃就老实说出来，别不好意思嘛。”
“干脆嫁给我吧。”
“……你脑子烧坏了？”
“哈哈哈，开玩笑，当真的话我会很困扰的。”
“我才困扰好吧！！！你是不是恢复得差不多了…”
泽村只喂了他那一口——真可惜——说什么你能坐起来吧那就自己吃。之后回想起来那天的粥具体是什么味道如何已经忘了个干净。注意力都被分散到别的地方去了。下午四点。屋里的光线转成带着暖意的杏黄。吃完了这天第一顿饭，他端着空荡荡的碗又在床上坐了很久。泽村依旧背对着他坐在床沿，专注地看刚从便利店顺手买来的棒球杂志。侧脸掩在淡淡的暗影里，细小的发丝都被金白色的阳光勾勒出来。他身穿一套浅灰色的运动装，也许早上刚去跑了步，回来正准备去练习。这时候他本该在牛棚里投球，或者在哪儿挥棒。虽然投球的泽村也很有趣，在他球场上嚷嚷的泽村也很有趣。但现在他在他的身边，安静得连心跳的声音都那么清楚，只有这个下午。
只有此刻。一旦过后又将转瞬即逝，再度织进记忆之茧中，多么强烈的情感也只能沉进无人知晓的心海里。关上窗，重新回归那个孤立的空间。一切如初。唯独他变得不一样了，在习惯了某个人以后。
不知不觉变得害怕失去，变得贪婪起来。
像冬眠很久的动物一般眷恋着阳光的温暖。
“泽村。”
在他回过头的瞬间，御幸把脸凑了上去，把对方没来得及开口说出的话都吻了回去。说不定会传染，不过这样更合他意。手里的杂志干脆地掉到地上。待反射弧终于回过来意识到该抵抗的时候，他已经让御幸吻得喘不上气。大脑依旧空白一片，话说这混蛋四眼不是还发着烧么，不然怎么会热得这么难受？
被御幸圈进怀里和他一同倒在床上之后，他没有得到任何挣扎的机会。强硬而温柔，一如御幸的风格。也许是在球场上早就习惯了这么个捕手，这个改变了他一辈子的捕手。
中场休息。谁都没说一句话。泽村主要是实在喘不上气，不然他会拼尽全力地骂这个正抱着他的恬不知耻的家伙；至于那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正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方心跳的声音都是那么响亮，那么剧烈。原来御幸也知道紧张。
这个笨蛋说得对，果然是脑子烧坏了。
不然那些压抑很久了的思绪，怎么全都在这时候跑了出来。
“我下次还想生病。”
“你直接去死吧。”
不对，想说的不是这个。
“那今晚留下来过夜吧。”
“滚……”
这句也不对。虽然差不多了。
“泽村，我们一起住吧。”
怀里那家伙把毛茸茸的脑袋深深埋进他的颈窝里，用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句混蛋。
他圈着泽村不放，因为必须等那个确定了的答案。
FIN.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依存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