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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他们在此做甚?眼前一众游魂挨挨挤挤飘荡一处,鬼影幢幢难辨其形,弁袭君皱眉欲行,待绕路时,却见那一团鬼影竟倏忽散开,不消一刻却又自行恢复秩序,鱼贯而前,似有默契般逐次向之前为其团团围住那物什走上,复又行去;但见离去之人捶胸痛哭者有之,仰天长笑者有之,愁眉苦脸有之,破口大骂者更有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弁袭君亦生出起好奇之心,本已绕开的脚步转而朝那队列行去,跻身众鬼之后也望一探究竟。须臾功夫,他前面的一个亡魂已然排到,此魂上前之时忐忑不安,显而易见,然而离去之时却又欢天喜地,见惯此幕,弁袭君心不在焉地一抬首,终于瞧清了眼前之物。

      彼处峨耸一方巨石,乍看之下,除却其上平滑如镜,并无甚特异之处,只不过当他立身石前刹那,他竟望见弁袭君---望见黄龙村起义之时双目凝视一人之弁袭君;望见逆海崇帆之时全神专注一事之弁袭君;望见躯体封印于漫长黑暗之时,寂寞无依,无人牵念之弁袭君,望见回魂归位之后,窃为失而复得欣喜至夜不能寐之弁袭君;当然,亦望见得而复失,心魂俱碎,以及复仇未果心死身僵之弁袭君。

      他凝注那每个弁袭君,久久不能移步,精移神骇,正值神魂颠倒一刻,一阕判词跌落眼中:“前尘一颗太消磨,扑面从教两鬓皤。风露三更尝会意,乌华四季艳韦陀。”他一时僵立当场,再不曾料想,竟于今时此刻,更于此地重见此二十八字。

      逆海崇帆初建之时,一次酒宴之上。他自远方宣教而回,因晚归迟至遭同侪起哄,灌下不少烈酒。茫然四顾,满座衣裳冠盖,独独不见斯人。随意问过身侧奉酒伺人,答曰不知,但白天画眉姑娘托人捎话与他,相邀一聚,估计是和心上人一道赏花煮酒去也。

      他胃中烈酒翻腾,十分不奈,酒宴未终便吩咐伺人扶他回楼歇息;不提防那酒后力太盛,竟累人深宵辗转,反侧难寐,半宿不得安宁,只得披衣坐起,灯下研墨,二十八字提笔挥就;墨迹淋漓,昭然灯下。毫落掷笔,复又抱膝伴灯,呆坐良久,连日奔波之苦点点上心,始得伏案一眠。次日宿醉酒醒,头痛欲裂之际见桌上竟横有彼幅字迹,取过一观,不禁莞尔,暗道:“果真好酒!饮得堂堂七尺自作那待韦优昙之比,其醇可见---”就将那墨迹捏作一团,尤觉未足,遽运内劲将之攥成齑粉随风扬化直至尸骨无存,方始罢休。便教天知地知,更无人知。此去经年,弁袭君早将其事抛诸脑后,待得此时此地重温此语,不由心灰如死,僵立当场,半晌动弹不得。

      其上所言并非是他。

      判词之上那朵四季藏心,专候韦陀之乌昙生出不该有之妄念,先因执迷远道,浪掷一生;后为坐困前尘,错付一生;最终,镜花水月,缘尽一生。

      其人绝非是他。再也不会是他。

      何人妄出此语!六-赋-印-戒!,他佩剑祭空,踏步上前,施法降咒,待将眼前巨石连带那判词一并消抹,却骤感足下空虚,目不视物,身形飘荡如坠万丈深渊,黢暗昏昧中蓦听有人呼唤道:“弁袭君,弁袭君。。。。。。”

      他茫然睁目,榻前手捧茶盅、笑眯眯笑道之人正是此前为他引路进屋之少女:“弁袭君,您醒了,祸爷和画眉姑娘回来了。锋喙他们陪着正进门呢,我先来告诉您一声。”

      “噢,好的,你且先去迎着他们,我这便过去。”言罢起身,不防魂伤巨创即时发作,猛然一噬让他身形溃涣,险些跌倒。他一把撑住榻前案几,咬牙而立,面上却丝毫不见声色,片刻后,拈起几上早已冷却之茶盅呷了一口,才对身边尚未离开,却眼见他饮下冷茶而颇有不满的少女笑道:“一路赶来,有些舌燥,凉茶正好。”少女方才释然一笑道:“原来如此,前些日子画眉姑娘总说胃口不好,不思饮食,祸爷急的逢人问医,遍询良方。后来还是我们族里的老雀医告知于他,说这谷中本生有一种大木,其名枂元,花繁四季,称作婳皓,取婳皓汁液化入醇醪,再取枂元枝叶焚火以蒸,火候至时连罐藏入留仙府地窖中加凉沉玄冰于其外镇之,可解一切不耐泉府至阴之气而引发之魂损亏耗;祸爷听了,一气制成数坛美酒。画眉姑娘而今早已安泰无恙,酒却还剩下不少,祸爷为人慷慨,尽数分与我们这些留于府上帮忙看顾之人;我那还有一小坛,待会给您取来,您慢慢喝,那个酒才叫真正酸甜适口,清凉解燥。”她顿一顿,见弁袭君听得出神,也着实为他们兄妹欢喜,又一笑接道:“说起这事,谷中的女孩儿们个个羡慕,都说画眉姑娘好福气,觅到祸爷这等佳侣,当真不负这酒‘婳皓枂元’之名了,您说是也不是,弁袭君?”

      “嗯,‘花好月圆’,此言极是,理应如是。”

      少女“噗嗤”一笑,本待多聊片时,却突然省过道:“啊呀,光顾着说话,这会子功夫,他们肯定已经进来了,咱们快过去吧。”

      “好。”

      会话间,两人快步出门,转过披红挂彩一处游廊,来至留仙府正厅。府上不少羽族,俱为留仙老者临别时留赠弁袭君之人手,因此人人认得他。见他来到,依次过来行礼问安。他逐一应过,并不留意各人姓氏面孔,一同当初老者留别之时吩咐家下来见,他亦如是。

      此地人事,画眉二人知晓即可。

      见过众人,便要进厅。身侧忽传一语颤呼:“哥哥。。。。。。”弁袭君转过身,见是画眉朝之奔来,忙舒张手臂,将流泪之胞妹拥入怀中,抚摸她满头发丝,见她抬头问:“哥哥,你如何回来了?不是说至早也须一年方能相见吗?不过你能回来,真是太好太好了。”

      “傻姑娘,还哭。让我看看,嗯,这些日子,你脸色好看不少,人也似略见些丰腴。”转头向紧随画眉而至,默默守护她身侧之人称谢道:“你将她照顾得不错。”

      祸风行点点头,开口问道:“怎的突然回来了?”

      “本已行至半途,偶遇羽族外出游历者传信,道你二人大婚在即;想起走得仓促,忘记将一件家传物什留与画眉,更欲讨杯喜酒,便即折返而来。沿途耽湎风物,以致逢日方回; ”弁袭君闻言作答,又抬一抬衣袖,歉意道:“只是事前不曾知悉,未及备得像样贺礼,不到之处,烦请妹婿担待。”

      祸风行闻言一怔,看着弁袭君不由道:“画眉本要托人相告于你,是我阻她---”

      “噢。”弁袭君长睫低垂,片刻后,抬眼笑道:“那合该妹婿你收不着像样贺礼,愚兄那里本有不少各地集来之珍品,用来装饰宅邸正好,容后奉上吧。”

      “那今天---”

      “今天愚兄却是留定了,似此良辰吉日,喜酒总要分赏一口,休要撵人。”

      “你---”

      “便依我言。沿途风物虽好,却耗精神---”他低头对怀中胞妹言道,“ 画眉,你先放开哥哥,一路到此,我有些乏了;你们先准备着,我暂歇片时,晚上来闹你们。”

      画眉听说,忙抬眼望他。见他眼中欢喜决然不假,然眉间憔悴却更加难掩,也再不敢粘他。只着人着手茶饭,这边自己牵住弁袭君,就欲陪伴着相往之前他小憩之客房而去。弁袭君将她手掌拂落,望著她正色道:“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切莫将宝贵光阴浪掷。仔细筹备晚间大礼为要。你眼下精神固然不错,仍需精心保养呵护;既是外游而回,便当正经休息,晚上方能以新娘之最美面貌示人。”画眉听了,有些羞涩,双手仍抓住他衣袖不放,弁袭君只好赶人:“快去。”说罢先行转身离开。画眉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叮嘱身边羽族府伺,托人好生看顾弁袭君一应起居饮食。

      夜色如期而至,皎洁月光透纸而入,庭木投影,柯叶婆娑。唯恐扰他清幽,画眉必定吩咐过不到拜堂一刻决不许人近前打扰,故尔尽管屋外早已丝竹盈天,礼乐充耳,依旧无人前来相请于他。弁袭君枯坐榻前,凝望纸窗之上花枝剪影随风摇曳,过往一幕缠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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