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阳光下》蓝色考拉

1、谣言

　　“谁能比我惨？”办公室里面，李涟一把推开把她折磨地头昏眼花的设计稿，伸了伸懒腰，冲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发泄式地吼上一嗓子。刚刚过完国庆节就要这么加班，打工生活简直不是人干的。

　　“你还敢抱怨加班？”这句话恰好落入了正推门进来的沈斐耳中，有气无力地反驳道，“哪里有我惨，不仅要加班，还要准备发配外地，我倒是宁愿加一个月的班。”

　　“精英份子，开完会了？结果怎么样？”李涟看到沈斐一脸晦气地进来，连忙改口问道。

　　“不开完会，我能够脱得开身吗？”沈斐没好气地说道，连接两天的加班和会议，以及紧接着即将到来的繁重任务都让她疲惫不堪。

　　“结果如何？是准备打到上京城了吧？”李涟饶有兴致地问道，“这种公款旅游的机会，也只有你们这样的精英份子能够享受得到，像我这样的平凡小职员，只能够在这里加加班，画画图了。”

　　“我倒是想要把机会让给你，”沈斐头疼地说道，“时间紧张地很，明天就要动身了。听说这次的竞争对手不少。”

　　“任重而道远啊，几个人去？”李涟同情地感叹了一句，继续八卦道。

　　“五个人，由付经理带队，再加上我，王晨，赵兴邦，还有……公子。”

　　“哇，公子也要过去啊？”李涟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看来这一次公司是精英尽出，不把这个工业园项目揽到手誓不罢休啊。”

　　公子是公司人事部负责人陆翔冉的别称，他是公司这几年来最受人瞩目的新秀，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毕业的金灿灿海龟一只，据说是呈麟的总裁招揽来的得力人材，在三年前加入呈麟之后倒也不负众望，才华横溢，气度出众，所以顺理成章地青云之上，短短时间就升职到管理阶层了。

　　这年头，年轻帅气又事业有成的青年才俊统统是公司未婚少女的yy对象，放任四海皆然。陆翔冉生的一表人才，外貌和气质特征都具备让小女生尖叫的条件。所以一向是公司瞩目的焦点人物。

　　也许全公司唯一一个看他不顺眼的未婚女性就是沈斐了。其实沈斐对他也并无太大偏见，她只是单纯不喜欢这种“连步伐都带着贵族式傲慢”的精英分子。

　　好在沈斐和他分属于不同的部门，除了偶尔的公事之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唯一的直接冲突不过是办公室里的女孩子们总是喜欢制造内容为“她们和陆翔冉第n次亲密接触”的噪音。那些诸如凑巧共乘电梯、在走道上擦肩而过之类的琐碎细节已经让沈斐听得耳朵上都起茧子了。

　　于是有一次，当李涟又在她的耳朵边上第一千零一次地称赞起陆翔冉那“充满古典韵味的俊逸五官，高贵优雅的淡漠气质”的时候，沈斐忍不住反驳道：“阿涟，你所说的人可是存活在人世间？在我浅薄的记忆当中，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佳公子，只应生在那繁华簇拥，锦绣堆叠的大观园之中。”

　　李涟爽朗地大笑起来，“他若真是宝二爷，我倒是宁愿在他身边当个丫头。”

　　“这倒正好，据说那红楼梦中人的选秀，傻大姐一角尚且无人应征，若是你去了，必然是屏中雀选，一偿夙愿。”

　　“既然如此，斐斐，不如你我同去。”李涟向沈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据说那刘姥姥一角也是空缺。”

　　“那我还不如去应征贾母，到时候第一个先拿住了你，打一顿再说。”

　　“好狠心的人啊！”李涟一把抚住自己的胸口，哀怨地说道，复有正色笑道，“唉，斐斐，你也是个年轻的女孩，怎么就没有一点朝气蓬勃的精神呢？须知懂得欣赏这世间的美好，正是主赐予我们最高的精神享受。依我看，全公司与那位公子最般配的人应该就是你了，郎才女貌，男俊女良，一个海龟人士，一个名牌大学，可谓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罪过罪过，”沈斐立刻摆出老僧入定的架势，一副你应该忏悔的表情谴责道：“此等佳人，冰清玉洁，傲世绝尘，岂可亵渎了？正可谓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话还没有说完，办公室里就爆出一阵笑声。

　　不过是公司小女生之间平常的消遣玩笑，但是出乎沈斐意料之外的是“公子”这个绰号却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公司。

　　当着真人的面，自然不敢有人这样称呼，但背后谈论起来，却毫无顾忌。究竟这个绰号有没有传进陆翔冉的耳朵，沈斐不得而知，就算是传入了他的耳朵，他是否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沈斐更是不可能知道。

　　但是有一件事情，沈斐却是无比明了的，这也是让两个人交恶的直接原因。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沈斐自己理亏。

　　那天她和李涟在下班之后又一次谈论起关于陆翔冉的八卦，与其说是谈论，不如说是李涟在沈斐耳边唠叨更加合适。

　　“听说财务部的小王向公子告白了呢。可惜，又一个沦陷在公子西装裤下的悲情少女啊。”语调说的是哀悼的内容，表情却是一脸八卦的兴奋。

　　沈斐“嗯”了一声，没有发表评论。对这种勇于向万年冰山发动进攻的女性，沈斐一向是深怀敬意，对于她们相继沦落为泰坦尼克号一样的下场，她也只能够深表同情。

　　“你说，为什么公子面对各种女色都毫不动心呢？如今已经二十八岁的人了，竟然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奇怪啊奇怪。”李涟摇头晃脑地叹息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所谓人各有志。而且，在你每天对着电脑看得目不转睛的小说里面，这样的男性，不是一抓一大把吗？”沈斐随口说道。

　　她发誓，她当时的这句话真是无心的。

　　但听到这句话的李涟却在瞬间睁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地望着她：“你……你说什么？等等，等等，让我想一想……是有这种可能……”她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兴奋，忍不住高声喊道：“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陆翔冉是个同性恋。”

　　李涟是个铁杆儿的同人女。

　　沈斐愣了一下，连忙扑上去七手八脚地捂住李涟的嘴巴：“你疯了，这么大喊大叫。”

　　李涟一脸发现奸情的兴奋，扯开沈斐的手，但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唔……放心吧，都已经下班这么久了，除了我们两个，人早就走光了。”说着又拉住沈斐问道，“哎，你说，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啊？”

　　“可能性为零。”沈斐没好气地回答道，一边看了看周围。

　　确实没有人在。

　　“啊！那样我们岂不是传说之中的炮灰女配！”李涟完全忽视了沈斐的回答，正试图摆出一副悲情面孔来，尝试了几次显然失败了，终于爆笑出声，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差一点趴在地上。

　　“那是你，我可没有当炮灰的兴趣，而且……”沈斐白了她一眼，“你好像也没有当炮灰的资格了吧。小心不要让你的男朋友听到你这么整天念叨另一个男人……”

　　“哈哈，欣赏帅哥只是我的个人爱好嘛，无伤大雅，我就算是在他面前念叨，他也不敢出声抗议。”提起自己从大学时候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李涟信心十足地回答道。

　　……

　　两人一路谈论着走出了公司大门。

　　完全是两个人之间的私人对话，是如何在第二天传遍了整个公司的，沈斐和李涟对此都只能够相顾愕然。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只是八卦的重点在于“陆翔冉”和“同性恋”这两个关键词，而对于八卦的始作俑者，在谣言里面已经被减缩成两个与陆翔冉关系比较亲密的女职员了。总之，这个已经不知道被传言了几个版本的谣言里说的是：一位扫地大妈在下班的时候，听到这两位女职员正在谈论他们顶头上司陆翔冉与同为男性的恋人约会情书云云。

　　对于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与陆翔冉关系比较亲密的女职员”，心虚的沈斐和李涟两人丝毫不敢吱声抗议。

　　而对于这种恶意玩笑一样的私人议论怎么会传遍公司，两人也一直心存疑惑，甚至专门偷偷调查了一番。可惜两人都不是当侦探的料，说话当时，是否有那位传说之中的扫地大妈在附近徘徊，两人已经无从得知了。

　　每次听到身边有人兴致勃勃而又神秘兮兮地讨论起这个惊悚震撼的八卦时候，沈斐总是会心虚地低下头，快步走过。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她们的真实身份不被人所知。

　　她只能够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向各方神灵日夜祈祷着，这一八卦能够尽快从全公司人的口中沉寂下去。

　　终于在差不多一个月的喧嚣吵嚷之后，在当事人的持续沉默下，众人也慢慢地失去了谈论这个的兴趣。沈斐庆幸终于不用担心有人寻上门来找她算账了。

　　可惜形势急转直下，事与愿违。

　　我们古老的兵法就曾经说过，攻其不备，意思就是说，抓住敌人最松懈的一刻一击必杀才能够得到出其不意的最大战果，所以，就是在最后关头也不能对敌人有丝毫松懈。

　　至理名言啊。

　　那一天的早晨，在公司二层大厅的回廊走道上，沈斐遇见了迎面走来的陆翔冉，帅气挺拔的身姿，俊逸利落的五官线条，而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傲气、生人勿近。只是在两人走近的时候，沈斐察觉到他的眼角眉梢多了些许的疲倦。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那个甚嚣尘上的谣言。

　　礼貌的颔首示意，然后就贼心虚地低下头，她正要快步走过，忽然身边传来一声清朗低沉的呼唤：“沈小姐……”

　　“啊？”沈斐停下脚步，抬起头，正对上了他剔透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眼，陆翔冉微微垂下眼帘，浓密乌黑的睫毛掩映下，近乎透明的墨色双眸像是沉寂多年的玉石。

　　虽然对他并无特殊的好感，但是近距离端详这张脸，也让沈斐有些心跳加速的感觉。

　　然后，她看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用一种复杂但绝对称不上友善的眼神看着她，紧抿的薄唇缓缓吐出一句话，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磁性，落到沈斐的耳朵里却惊如雷击：

　　“沈小姐，我只想告诉你一声，我、不、是、同、性、恋。”

　　说罢平静潇洒地转身，扬长而去。

　　只留下沈斐一个人伫立在身后，表情摆成一个完美的“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