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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鼻涕味的阿玛尼衬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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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晨醒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懵。
他就这样,收留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在家过夜了吗?
他回忆起,昨天半夜,他翻了个身,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抱着被子站在他的床前时,几乎是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
他揉了揉眼睛,原来是清子。
“喂,你大半夜不睡觉,站在我床边干什么?”
“大哥哥,墙上的钟好吵,我睡不着。”
典型的小孩子撒娇的腔调。他吁了一口气。
“那我把墙上那个钟的电池拔下来,让它不走了,好吗?”
她点点头。
他只得开灯,搬出一把椅子,把墙上的挂钟搬下来,拔出了电池。
他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仔细检视了一下眼窝处的黑眼圈。
“哎,好好的小姑娘,学什么贞子啊……”
他快速的冲了个澡,套上一件黑色背心,又从衣柜里找出一条黑色的金属扣短衬衫,套在外面。下面穿了一件休闲的黑色长裤。
他扭头看向依然在沙发上抱着被子睡得香甜的清子。
哎,房间里住了一个小姑娘的坏处就是,在房间里就不能随心所欲的穿短裤背心了。这在现在尚有些热度的初秋,显然是有些让人郁闷。
他把她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装进洗衣筐里。然后从床上搜罗了几件要洗的衣服和袜子,出了门,向洗衣店走去。
洗衣机会吵醒她吧。他走在路上的时候这样想。
洗衣店的阿姨亲切地接过衣服。
“小智,今天这么早就来洗衣服啊?”
他不自觉低了头,把手搁在鼻子下面,清了清嗓子。
“哟,这怎么还有女孩子的衣服呀?”
惠子阿姨脸上的皱纹拧成一个暧昧不明的微笑。
“嗯,这个嘛,其实——”
朋友的?朋友的妹妹的?远房表妹的?他脑中转了无数个弯,也无法找到一个自圆其说的说辞。
“好了好了,看来是我们小智终于长大了。”她的笑容荡漾开,无限的理解和宽容。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过,”她拿起那个白色的抹胸,疑惑地在胸口比了比,“会不会,太小了一点?简直是个小学生的背心诶。”
他绝望地不敢直视惠子阿姨的眼睛。
“那个……女生的衣服和我的分开洗,浅色的和深色的分开,还有,那件白色的格子上衣可能需要干洗,上衣和裤子洗完帮我熨一下。女生的衣服我过一个小时来取,有些急,帮忙烘干一下吧,其它的就无所谓,我明天再来也可以。就这样,麻烦了。”
他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完,连惠子阿姨的目光都不敢直视,就火速逃离了洗衣店。
下次还是换一家远一点的洗衣店好了。他在十字路口才慢下脚步来,大拇指习惯性地抹了抹唇角。真是尴尬透顶了,而且过一个小时居然还要再去一次。
“我想我绝对是疯了,才会收留这么一个小妖精……”
是的,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问自己一向是个冷血而自私的人,怎么这次居然给自己找了这么大的一通麻烦。她显然是个狗皮膏药,贴上就甩不掉的嘛。
他停在十字路口,托着腮,陷入了忧郁的沉思。
他提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热咖啡和汉堡,心不在焉地向家里走去。
她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呢?
初见她的时候觉得她脏兮兮,话也不多,楚楚可怜的。说起再见来,眼睛像个大人一般忧郁。
洗完澡出来以后呢,觉得她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其实也还蛮乖巧可爱的。
然后,她居然在一个只不过认识了一天的男生面前,大胆地露出了她的背,让他给她擦药!
虽然他确实比她大七岁,十二岁的女孩子也可以算是个孩子。
可是女孩子该有的羞耻心呢?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家门口。他一抬头,就看见了穿着戏服一样的白色衬衫和蓝色运动裤的她,蹲坐在门口的楼梯上。
“喂,干嘛不在家里待着,跑到外面来干嘛?”
他走到楼梯跟前,站在她面前。
她仰头看着他,忘记了说话。
黑色的头发,一侧的刘海遮住了半边浓密的眉毛,所以不容易看清他眼睛里流露的情绪。眼睛是深邃的黑色,鼻子和嘴巴像雕像一样立体,笑起来像个清俊的少年,不笑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英气逼人。身着一件清爽利落的黑色短外套,银色金属扣子未扣,露出里面黑色的背心、小麦色的结实的胸部轮廓和精致的、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不由舔了舔嘴唇。
“饿了吧,我买了汉堡和咖啡,算是早餐。”
他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她点点头。
他绕过她上了楼。她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艰难地拖着裤子和衣服。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吗?”她声音怯怯的。
“什么?”
他把袋子里的汉堡和咖啡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上。纸袋子的声音淹没了她的话。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说,刚刚大哥哥去哪里了?我睡觉起来发现大哥哥床是空的,吓了一跳。还以为你丢下我一个人不管了呢。”
“喂,这是我的家,我能到哪里去。”他勾了一下她的鼻子,“真是孩子气。”
她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这世上有睁开眼睛就会再也看不见的人。
也许这世上有许多来不及告别的分离。
只是我们,在它真正来临之前,永远都不会知道而已。
她有些哀伤地想着。
“大哥哥刚刚去哪里了?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沮丧?”
她一边收拾着桌上吃完剩下的空盒子,一边抬起头问道。
“诶——?沮丧吗?怎么可能,哪有沮丧?”
他提高了音量,语无伦次的辩解道。
有……这么明显吗?
下次一定不能再去那家洗衣店。
他打定了主意。
她笑了。她的这个救命恩人,有时候看起来挺深沉,有时候又幼稚的像个孩子。
“大哥哥今天不用晨跑吗?”
“嗯,今天不用了。还有,你的衣服不是还要洗吗,我刚刚送去洗衣店了。”他想起早上在洗衣店的尴尬,用大拇指抹了一下嘴角。“今天说好了要给你去买衣服,早点去洗,就可以早点去拿回来,这样才能带你上街啊。总不能让你穿成这样出门吧?”
“是这样吗?因为要给我买衣服,所以要去给我洗衣服。因为要给我洗衣服,所以才一大早出门去了?”她重复着他刚刚话里的逻辑。
他耸了耸肩。
下一秒,一个温热瘦小的身体扑了上来。
他几乎是大脑一片空白。手僵在空中。
“所以你还记得昨天要给我买衣服的约定。”
“嗯……昨天说过的话当然会记得。”
“大哥哥,你对我真好!”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怎样结束这样尴尬的局面吧。他,可从来没这样亲密的抱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女生,更何况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衫。
她胸前柔软的两团蹭上他的胸口。其实十二岁的小姑娘也还是有发育的嘛,为什么还会穿那种小学生的抹胸呢?应该还是会有些紧的难受的吧。等会儿,应该给她买件像样的胸罩才好。
他理性的及时打住了更加深入的思维。
她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
他向来自认为有超乎常人的冷静,不动声色,遇事也观察入微,懂得随机应变,这几年来表演和巧舌如簧的能力也是训练的一流。为什么对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就总是无法很好的思考和流利地讲话呢?
她记得。
三岁的时候,妈妈把一块棉花糖塞在她的嘴里,对她说:“呆在这里别动啊,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然而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育幼院的阿姨说:“这就是育幼院,从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家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然而晚上的时候她只是冷眼看着她在角落里哭泣,骂一句,“真是麻烦!今天晚上别吃饭了。”
再后来,老师说:“你好好地把这本书看完,明天就有肉汤可以吃。”
然而她第二天捞了再捞,萝卜汤里依然没有肉片。
再再后来,“你可以折许愿星星啊,集满九千九百九十九颗,妈妈就会回来了呢。”
再再再后来,“说,是不是你弄坏的。告诉阿姨,阿姨喜欢诚实的小孩。你老实告诉我,我保证不打你。”
再再再再后来。
然后她就知道,大人的话是不可以相信的。
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也许会拿些话来敷衍你。可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之前的话都是不算数的。
所以他是不同的。
因为他记得他说的话。他记得给她买衣服的承诺。并且实实在在的计划着、履行着这样的承诺。
她欣喜地抱着他。紧紧地抱着她。直到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臂,有力地把她拉离他的怀抱。
“喂,你这是,哭了吗?好好的干嘛要哭。”
他抬起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嗯,我不哭,我很乖的,我真的不哭。”
泪水依然哗哗的涌出来。
他没辙了,只得无奈地任她坐在他的膝盖上,抹着满脸的眼泪,揩在穿在她身上的白衬衫袖子上。
她忽然,在袖子上响亮地醒了一个鼻涕。
他瞬间觉得一把剑插在他的心脏上。
要知道,这件可是阿玛尼的衬衫,当时花了他两万日元啊,两万日元啊。他内心在呐喊,这可是真心不便宜啊啊不便宜。
泪水终于抽抽搭搭的止住了。
“哭够了?”
“嗯。”
“那哭够了就站起来。”
“哦,好。”
她才意识到刚刚一直坐在他的膝盖上,不好意思地挪开站到一边。
“十二岁的小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她低下头,用一只光着的脚丫不安地蹭着地板。
他叹了一口气。
“你刚刚有洗漱过吗?”
“还没。”
“那你先去洗漱,好好洗把脸。”
“嗯。”
“额头上的伤口小心点,尽量不要碰水。”
“好。”
他抬眼习惯性地看向挂钟的位置,然后想起来昨天晚上已经被拆了,于是抬腕看了看手表,“再过一刻钟衣服应该就洗好了,我下去取报纸,你洗漱好了,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玩一会儿好吗?”
浴室里传来“嗯”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