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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彼此靠近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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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黑头发的样子,要帅气的多。”
他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脑中一直是她在门口时转过头来,微笑着说这句话的样子。
一旁的白石先生也发现了今天的朝日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饭岛先生?是生意上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哎,一言难尽。”
“要不要一起去吃牛排?我知道附近有一家意大利餐厅,牛排做得不错。”
钓了这么久的鱼,终于要上钩了吗?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笑容,一记漂亮的挥杆,球打进了洞。
“好啊,白石先生,我也刚好有些饿了。既然是你提出的,这个客可得你请。”
“那是,那是。”
钢琴安静地演奏着肖邦的夜曲。
对面白石先生肥硕的手指,正在指挥着刀叉把一块巨大多汁的牛排进行切割。
他的嘴里,则是唾沫横飞。
“饭岛先生,你的哥哥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对公司现有的资产进行分割,实在是太不念及兄弟情份了。依我看,这样的哥哥不要也罢。”
“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啊。哎,只是我从小就不是经商的料,分割以后就要自负盈亏,以后再想要从公司里挪钱出来,买个限量版的法拉利什么的,恐怕就不容易咯。你看,我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买个豪车啥的。”
他委屈地看向窗外那一辆全日本仅有三台的限量版劳特莱斯,愁苦地嚼下一小片牛肉。
“诶,饭岛先生,不要发愁嘛。你身为福冈日化的第二法定继承人,多少人的眼睛,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白石先生的眼睛也随着瞟向窗外的那辆银灰色的劳特莱斯,咽了一下口水。看来传言福冈家的小公子喜欢买豪车败家,所言非虚。“我嘛,白石彻,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在日化这么多年,好歹也有些人脉。”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但很快被强压下去。他故弄玄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有个主意,就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白石先生,你要是能帮我,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有什么好处,我一定第一个跟你分享!”
他拉住他的袖子,一副感激涕零、潸然欲泪状。
白石凑过来与他一阵耳语。
“变卖优质资产?”
明明在意料之中,他却佯装震惊。
“嘘——”
他配合地压低了声音。
“对,以你父亲的名义悄悄变卖部分优质资产,这样资金就秘密的流入你的个人账户上,你的哥哥就不能对他进行分割了。”
“可是,这些资产毕竟是福冈的摇钱树……”
“哎呀,这你不用担心,交给我。这只是一个过场,并不是真正的变卖。一些书面文件而已,我可以帮你准备一个皮包公司接手,你只需要准备好你父亲的印章盖章即可。等你哥哥资产分割完毕了,我再把皮包公司转移到你的名下,你仍然是这些资产的实际控股人,这样,资产不就又回到你的名下了吗?”他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不过,记住,一定要选最优质的资产变卖,这样才能将你的利益最大化。”
“啊,原来可以这样。我会好好问问秘书公司那边的情况的,一定要把我们家福冈最优质的产业从我哥哥嘴里抠出来。来来来,吃菜吃菜啊,白石先生。今日多亏白石先生的提点,受教了。看来我果然是懂的太少,所以之前在管理公司的问题上才会一直任人宰割、处处受人节制啊。怎么没有早一点认识白石先生呢。不过,”他顿了一顿,“天下没有亏本的买卖。那如果事成,白石先生希望获得什么好处呢?”
白石彻神秘一笑,伸出一个手掌。
“五成?那可不行。”他吓了一跳,赶紧摇头。
“饭岛先生开玩笑了,白石彻何德何能,敢要五成的佣金?百分之五,我只要百分之五就成。”
“啊啊啊,白石先生真是活菩萨。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父亲的印章应该在他的书房里,我这两天应该就可以设法搞到手。”
“那我就在这里静候饭岛先生的佳音了?”
“一言为定。”
“来来,为我们的合作干杯。”
“干杯!”
哼,又是一只浑身冒着傻气的饭桶。白石彻眯着眼睛,一丝狡黠的光从眼角一闪而过。用不了几天,我就是福冈日化最优质资产的主人了。
而他,始终保持着脸上感激涕零的笑容。
要结账的时候,他朝服务生打了一个响指。
“可以再来一份牛排意面吗?我想要打包带走。”
“怎么,饭岛先生还吃打包的饭菜?”
他似乎对白石先生的问题有些不悦。“不是。我家养了只狗,我打包回去给狗吃,莫非白石先生也有意见?”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白石彻想。连狗都有牛排意面吃。
“不敢不敢。我只是羡慕饭岛家的狗,伙食果真是不一般。”
他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扭头看向窗外。
有钱人家的公子的脾气真是难以捉摸,说变天就变天,白石彻想着。白石彻一直看着他拿着打包的牛排上了那辆银灰色的劳特莱斯,开远了,才远远地啐了一口。
他开着劳特莱斯,并没有回家,而是先开到了一家二手车的交易所。
经理欣喜地迎上来。
“饭岛先生的这辆限量版的劳特莱斯,黑崎先生开得还觉得习惯吗?”
“嗯,还不错。”
“那,这车,不知您是否有意向……”
“我过两天还会再来看看其他的车,等我做决定了,会第一时间通知阁下的。”
“那是,那是。主要是饭岛先生最近父亲病重,大概公司的情况也不太好,急于出手,所以价格也是格外优惠。你看这辆车,九成新,限量版,全日本都只有三辆而已,价格却不过是原来的三分之一,要是错过了……”
“嗯,经理先生,你说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
经理一边鞠着躬,一边为他打开车门。
他从副驾驶座拿上那包牛排意面,下了车。
回到家时,已经是快九点的样子了。
他疲倦地把钥匙扔在桌子上。
她如果晚上没有地方可去,还会来这里吗?
他把牛排意面放进冰箱,扯掉头上金色的假发,丢在床上。
他从水柜左右边一侧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青木子公司的文件转让书。福冈日化那块所谓最优质的资产,他心里冷笑着,也就是白石先生垂涎的,很快就会被发现是一家濒临倒闭负债累累的小公司,根本就是一堆赔钱的垃圾。
恐怕他知道的时候,哭都会哭不出来吧。
他坐下来。这份文件他已经仔细检查过很多遍了,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再次看了一遍。
鱼儿已经开始在准备好的诱饵旁边乱转了,现在只要再旁敲侧击,让诱饵看起来再鲜亮一点,就不愁它不把这个钩子吞下去。
“咄。”
一颗小石子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他抬起头。
“咄。”又一声。
他从椅子上跳起来,拉开了窗帘。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院子里,暗褐色的楼梯踏板上投下她纤细的影子。
他拉开门。
清子依然穿着那身脏兮兮的T恤和格子裙,可是精神看起来比早上好了很多。她背着手,笑嘻嘻地仰头看着他。
当他看到她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一架悬在空中飞了很久的纸飞机,突然落了地。
刚刚他吃着牛排的时候,看见一群女中学生从玻璃窗前走过,他忽然想到了不知道在何处游荡的她。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在后悔,早上的时候怎么没有多给她买些吃的?会不会,那半个三明治,就是她今天一天的唯一的食物?
“清子,我这里有牛排意面,想要吃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她点了点头。
“这个牛排意面,是大哥哥特意留给我的吗?”
她拆开包在外面的袋子的时候,这样问道。
“没,没有,是我吃的时候点多了,剩下的。”
“剩下了一整块的牛排?”
他挠了挠头,觉得实在编不出什么好的措辞。
“我就是担心,你会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她笑着笑着忽然不笑了,抬头凝望着桌子后面的他。
“谢谢你。”
“什么?”
“谢谢你,大哥哥。”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不用饿肚子就好。”
又是无处安放的目光。
她吃了半块牛排,和一小半意面。
“饱了?”
“嗯。我饭量比较小。”
“你真的饱了?如果你明天想吃,我明天也可以买给你吃的。”
她听到他这样说,不禁笑了。
“嗯,我真的吃饱了。剩下的留着,我明天还可以接着吃的。”
她觉得这样说或许是耍了个小聪明。是不是这样,明天就有理由接着赖在这里吃东西?
她把那半盒牛排意面,小心翼翼地原样盖好,放进冰箱里。
他和她对坐着,小屋里陷入了沉默。
墙上的钟声,滴答滴答走着。
“你,今年几岁了?”他打破沉默。
“十二岁。”
“哦,十二岁,那有上过学吗?”
“嗯,育幼院有老师教课,不过除了认认字,学学基本的算术,没教什么有用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会被赶出育幼院?”
她低下头,不说话。
“清子,跟我说实话。你小小年纪,这样在外面乱晃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带着你回去,我相信如果诚心道歉的话,育幼院的人是不会不肯原谅你的。”
她依旧不说话。
“清子,你听我说。无论你犯了什么错,育幼院总是一个可以收留你的地方,总比在外面漂泊要好得多,是不是?”
沉默。倔强的沉默。
看来这样的劝告暂时是行不通了。他叹了一口气。
“那你今天晚上打算睡哪儿?继续睡在门口?”
她低头不语,良久,说,“也行。”
他觉得荒诞的很,“那要不要给你一个枕头?”
“有枕头当然更好。”
“所以你就是随便睡哪随便怎么睡都无所谓咯?”
“嗯。”
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那你今天,就先睡在我这吧。”
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先去给你找一件换洗的衬衫,你去洗个澡再说。你,大概好几天没洗澡了吧。”
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丢给她。
她不由自主地把衬衣抱在怀里,放在鼻子前深深嗅了一下。棉布衬衣混着清洁剂的味道,还带着些许抽屉的木香。
这就是最初的最初,她感受到的幸福的味道。
“哦,对了,我刚好明天有空,可以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
新衣服?
他不仅把她留下,还说要给她买新衣服?
大概幸福之所以是幸福,就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
越是幸福,抽离的时候就会越痛。
那么,这份白衬衣一般清香的幸福,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看她抱着衣服坐在那里没有动,以为她大概有些害羞了。
“来。”他领着她,拉开浴室的门。
“喏,你看,这门虽然有扇玻璃窗,但是是磨砂的,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
他又把她拉进浴室里面。
“这里暂时只有我的毛巾,你也可以先用我的。明天再给你买条新的。肥皂在那个架子上。牙刷的话,这个柜子里刚好还有一个未开封的,你先拿去用。哦,对了,这个热水龙头有些紧,可能需要多用点力才能搬开。”
他见她还立在那里,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先出去了啊。记得锁门,喏,反锁的插销在这里。”
他把浴室的门关上了。
她抱着他的白衬衫,站在浴室里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昨天,她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睡在哪里,饿到去超市里偷东西,成为过街人人喊打的小偷,还被街上的小混混欺负,差点在巷子里被侮辱。今天,有人给她身上的伤涂上了药膏,吃了三明治和这辈子都没吃过的牛排意面,然后,她站在这个浴室里,有淋浴喷头,热水,和散发着他身上香味的毛巾,他穿过的白衬衫就抱在她的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眷恋的是什么,直到后来的后来她被赶出去的那天,她在街上走着,她才想明白,那是对家的眷恋,一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她呆呆站在那里,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出什么问题了吗?为什么还不洗?”
她赶紧扭开水龙头。“嗯,没什么。刚刚脱衣服的时候伤口有些疼,现在在洗了。”
“伤口有些疼吗?要紧吗?”
“嗯,还好。”
“要不要我把药膏递进来,洗完以后擦一些?”他皱了皱眉,“原本身上有伤口,是要避免碰水的,尤其是皮肤破了的部分。可是你如果一直不洗澡,恐怕也会……”
“嗯,我知道的。我洗澡的时候会注意的。”
明明看不见也摸不到他,她却觉得他的话里有着无穷的温暖,直击她的心房。
“那你出来以后,我再帮你用酒精消消毒吧。”
“哦。”她想到上药,脸有些红了。
他也想起今天早上上药的时候的事,一时语塞。虽然只是个十二岁的女生,在他眼中还是个孩子,不过这样也算是肌肤之亲吧。好像还是不太好。
“记得把门反锁上。”
“哦。”她插上插销。
水冲在她身上的伤口上,有些疼。她拿起架子上的肥皂,使劲嗅着。
是了,今天早上在他身上闻到的香味,就是这样的味道。她简直分不清究竟是肥皂里混了他的味道,还是他身上混了肥皂的香味。
而现在,她的身上也有了同样的香味。
她用他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是不是,同样的毛巾也曾这样擦过他的皮肤?
她想到这里,觉得脸有些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浴室里聚集了太多的水汽的缘故。
她穿上他的白衬衫,把扣子一颗一颗扣上。
她侧过脸看向镜子。
十二岁的身体,刚刚发育,谈不上有什么美感。或许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可以勉强加分。袖子太长了,遮住了手的全部还要长,她只得把袖子卷起来,露出细细的手臂。衣服下摆倒是很长,和她的裙子一样长。只是下面有些空空的不习惯。她忽然意识到,那是下面没有穿内裤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