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欺猎人之影子恋人》芷岸兰汀

10、十、仇人的餐厅

　　三年前。
　　昏暗的雨幕淹没了整个街道。路上连个撑伞走路的人都很少。
　　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独自守在街角幽暗角落的那个少年。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蹲着已经蹲了多久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蹲在这里。
　　他黑色的校服外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
　　泠泠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上流下来，一滴一滴，砸在他手中颤抖的匕首上。

　　一辆黑色的加长悍马，在雨幕中，无声无息的停在了离街角不远的一处看起来颇为威严的大门门口。
　　匕首在他手中颤抖地愈发厉害了。
　　三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保镖从车上走下，其中一人撑起一把黑伞，恭谨地拉开车后右侧的车门。
　　他全身战栗地屏住了呼吸。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他等的那个人不要出现。
　　然而，他看见了那个人的眼睛。这大概是这世上最阴狠狡诈、也是最不动声色的一双眼睛。他想他死也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那双仇人的眼睛。
　　他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痛苦和仇恨，紧紧握住那把匕首，从巷口向那个人飞扑过去。
　　“你害死了我全家，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两个黑衣保镖迅速包抄过来。他甚至还没能靠近他，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匕首被踢开，脱手飞了出去。失去了唯一的武器的他，很快手就被牢牢架住，背上撕裂的伤口让他几乎昏厥。他的头被狠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是你要杀我吗？”
　　整个过程中，那个人只是冷冷地注视着他，甚至连脚步也不曾挪过。正是这样可怕的冷静，让那个人此时此刻看起不像是个恶魔，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俯视一切的神。
　　这也显得他自己，才是那个可笑又可怜的弱者。这样的想法让他全身发抖。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发出咆哮的呐喊。他想要用咆哮，掩盖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畏惧。
　　“我想起来了，”那个人眯起眼睛，“你是黑崎家那个苟活的孩子吧。”
　　“那么，我问你。你凭什么杀我呢，你又觉得你有几分胜算？”
　　那个人说完这话，眼睛里，居然透出那么一点点怜悯的目光。
　　“我不管，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就算我死，我也要杀了你！”
　　那个人看他时眼中的怜悯愈发深重，就好像看着一只被拴在头发上垂死挣扎的蚂蚁。
　　“你当真如此恨我，非杀了我不可？”
　　“对，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很好。是个有种的小子。可是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罢了。把我杀了，你就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是不是？”
　　眼中的怜悯化作了鄙夷。
　　这样的鄙夷，像是一记铅球，重重的击在他心上。
　　“既然如此，”他喝退左右，“松开手，把他放开。”那个人吩咐道。
　　按住他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但畏于那个人的权威，还是松开了手。
　　“如果这就是你能想到的报复的手段，那么你过来吧。拿起你的匕首，把你那莽撞的勇气都全部使出来吧。”
　　他呆呆的注视这那个人，竟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摄得动弹不得。
　　“拿起你的匕首！既然你要报仇，既然你的仇人就站在你面前，你就拿起你的匕首，杀了我！”
　　他颤抖地捡起匕首，站在雨中。
　　他看着那个人居高临下的冷冷的笑意，仿佛整个身体都被他的目光洞穿一样。
　　冰冷的雨水和屈辱的泪水混杂在一起，在他的脸上流淌，让他无法直视那个人的眼睛。

　　“咣当。”
　　匕首砸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膝盖一软，跪在了那个人面前。
　　“请教我做欺诈师！请您告诉我怎样才能做一个驾临他们之上的合格的黑鹭！因为我要报仇，我要把那些不吐骨头的欺诈师一个不剩地吞个精光！”
　　他在雨水里耻辱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刻骨的恨意。

　　是的，就是三年前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人，此时只和他隔着一个吧台，专心致志地擦着手中的玻璃杯。
　　他就是桂木敏夫，也就是这间“桂”的主人。
　　真纪子在一旁微笑地招呼道，“黑崎君来了？刚好餐厅里今天做了一些不错的三文鱼三明治，要不要尝一点？”
　　“那就谢谢真纪子姐姐了。”
　　玻璃杯在桂木的手中，折射出锃亮的光芒。

　　“来了啊。”
　　那个人终于抬起了头。
　　“我上次要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这个孩子，一来就谈交易啊……真是扫兴。我还以为，黑崎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想和我分享的呢。”
　　他露出失望的表情，甚至不屑于多和他寒暄，掀开帘子就进了里间。
　　“真纪子啊，把他要的东西给他递出去。”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我想躺一会儿。”他抚了抚胸口，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角。“哎，我这把老骨头啊，心脏是越来越不行了。恐怕是等不到某个人提着刀来取我的命咯。”
　　桂木斜着眼睛，隔着帘子的空隙，用一种狡诈的目光望向黑崎。
　　有那么一刻，黑崎眼中有恨意在燃烧。
　　但他很快压制了下去。
　　“那桂木先生，一定多多保重身体啊。因为也许有一天，”他微笑着点了点左侧心脏的位置，“我会把一把刀插在那里呢？我可不希望，在那把刀刺进去之前，那里就已经腐朽了。”
　　手绢下传来几声闷声闷气的咳嗽。
　　真纪子笑着从里间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盘，盘子里放着一份三明治。她把它放在了黑崎面前的吧台上。
　　“黑崎先生想要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
　　“千代产业收购福冈日化旗下青木子公司的合作意向书在这里，还有各类你需要的手续和公章。白石那边，我会让人偷偷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你只需要以千代产业的名义和福冈日化的多田秘书接触，让他们互相不要露馅就好。”
　　“谢啦。”
　　他几口吞掉了盘子里的三明治，把空盘子递了回去。
　　然后他从风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三沓现金，放在吧台上。
　　“这是3000万情报费。”
　　真纪子把空盘子放在水槽里洗着，对于桌上的现金，眼抬都没抬。
　　“今天就算了。还是等事成之后，一起给吧。”
　　他也不反驳，把钱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
　　“真纪子姐姐，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弄一份收养的文件？”
　　他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故作镇定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咖啡机，虽然他对咖啡根本不感兴趣。
　　“收养文件？”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寻常，不过依然像平常一样不露声色地微笑着，纤细的指尖擦了擦下嘴唇。“黑崎什么案子需要收养文件？难道还要伪装成单亲父亲博得什么人的同情吗？”她佯装玩笑的口吻。“不过，既然黑崎开口了，我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收养文件？收养人和被收养人分别是谁？”
　　“就以我已故父亲的名义吧。收养时间是四五年前他还活着的时候就行。被收养人叫浅野清子。”
　　“浅野清子吗？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会有什么问题吗？”他皱起眉。
　　“当然不会。”真纪子回答地倒是干脆。“不过，我们这里一般可不会做这样的生意……除非，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我知道，你一向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一句话，帮还是不帮？”
　　她笑了。看来旁敲侧击是打听不到什么细节了。看来还是要靠自己调查。
　　“帮，当然帮，既然黑崎先生提出了这样的请求。这样的小事，跟你之前要的那些情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那么报酬……”
　　“何必谈报酬呢，这么小的事。”
　　“那多谢。”
　　他豁然开朗地一笑，拿着文件袋，推门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里间的帘子就迫不及待地掀起。
　　“你刚刚听见了吗，真纪子。”
　　“嗯，听见了。”
　　真纪子微微颔首。
　　“我耳朵不灵了，不会听错了吧。他说他要收养一个女孩子，一个叫浅野清子的女孩子。”
　　“我想您没有听错，桂木先生。”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他眼角反射出不寻常的精光，瞬间就和刚刚颤颤巍巍的病态判若两人。
　　“人类，实在是一种太有趣的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