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冷冬 ...
-
北方的冬天总是渲染出一种残忍冷酷的氛围，干燥的冷空气驱赶了温暖，令人感到手脚麻木、身体冰冷，而冽冽寒风则是将大自然吹得只剩下单调的黑、棕、白、蓝、灰这些冷色调，让人看了更是心生绝望。人们被逼无奈，纷纷准备好过冬的衣物，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实的，试图借此给自己增添温暖，也给寒冷的冬天添加了一些色彩。
冬天里的黑夜总是格外的漫长，白天却是姗姗来迟，在这样的冬日里最舒适的事情莫过于抱着老婆孩子缩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脚踩着暖水袋，两三床被子压在身上，只露出鼻子用来喘气儿。当伍门村大多数的村民们这样沉浸在睡梦里时，一辆可以容纳二十几人的小型皮卡客车正朝着村口的方向缓缓驶来。
乡下的路并不好走，道路狭窄只容下一辆车行走，路两边都是荒芜的树林或是低矮的农田，更不要妄想路灯了，只能依靠昏暗的车灯照亮前方的路。显然，政府的修路工程遗忘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庄，一路走来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不断地颠簸的很容易引起恶心反胃，长时间的坐车也令人身心疲惫。
车上一片沉寂，没有入睡的似乎只有司机一个人，十几个乘客三三两两的歪着头依偎着座椅而眠，就连坐在车门附近的售票员也怀中紧抱着黑皮包，靠着扶手睡着了。
车尾右边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体轻轻的地蠕动了一下，大概是睡姿不舒服，醒来发现半边的身子都麻了。黑暗中隐约能听到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伸脚够了够座位下的袋子想拿点儿吃的，却发现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车厢里分外突兀。
袋子放的比较靠里，手脚短小不利索的人儿半天扒不出袋子，噪音倒是制造的不小，一个并未睡熟的乘客忍耐了一会儿开始出声发牢骚： “靠！还让不让人睡了，消停会儿行不！”
粗犷的男人声音让埋头找吃的小人儿身体一顿，被吓的不轻，撇了撇嘴巴，轻手轻脚地缩回了座位。吃的没有拿到手，腿还木木的，又挨了骂，此刻，身边却没有人可以求安慰。
回想起自己醒来发现睡在一个陌生的女人怀里，还身处一辆不断行驶的车子，周围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呆愣了半天才想到哭喊尖叫。看起来将近五十岁的女人有点抱不住这个不断挣扎的孩子，年龄虽然小力气却一点儿也不小，更何况还要承受拳打脚踢。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女人不敢打骂，转头向自己正在开车的男人求助。趁人稍微不注意，孩子挣脱出女人的怀抱冲向车门，大喊着：“快开开门，我要下车！我要尿尿！”
然而车子并没有停，车门也没有开，闹了好大一会儿，车上的乘客议论纷纷，小人儿再次被女人的双手锁住，满脸震惊的听完对方的话。
“孩子，还记得阿姨么？前年你奶奶搬到城里的时候做的就是我男人开的车呢，哎，跟你说你也一定没有印象了，你那时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呢！”
“我奶奶……”一听到奶奶，殳朵像是溺水的人发现了一块浮木，终于不是一个人了，虽然奶奶总是嫌弃自己，但是听妈妈说那是因为自己太淘气。
“对，你奶奶托我把你送回老家去找你姥爷子。”
“……姥爷？”那是谁？没有奶奶，还是一个人……殳朵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哎呦！这么小的娃娃一个人可不是害怕，”售票的女人看着殳朵不安的表情忍不住继续嘟囔道，“也不知道你家大人是咋想的，这么远的路，竟放心把个小孩子都给别人带，要是我自个儿的娃，我可舍不得……”
抬头望着女人有些焦急不耐的脸色，小人儿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吭声了，老实的坐在远方姑姑的怀里，心里却委屈极了。
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觉呢，为什么一觉醒来爸爸妈妈和奶奶都不在身边了？为什么奶奶要自己跟这个叫“姑姑”买票阿姨和叫“姑父”的司机叔叔走？要走去哪里？多久才能回家……
望着车窗外妖魔鬼怪般的树影，从前很少胆小的人儿此刻却心升中起一丝害怕，小小年纪的人儿不明白自己的世界怎么就变了呢？爸爸妈妈明明昨天还答应今天要陪自己去哈哈城玩呢，不去就算了，这是……因为自己太调皮所以……想到这里，憋了一路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小手捂着嘴巴头靠着颠簸的车壁强忍着不敢发出声音。
这个冬天，终将是殳朵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天空渐渐开始发亮，如墨汁被清水冲淡般，凌乱的树枝在朦胧的晨光中不再那么的张牙舞爪。
车上的乘客正剩下殳朵一个，当然司机和售票的女人也在。看着最后一排那个抱着腿埋头蹲坐在座位上的小人，女人想着哄孩子坐前面来，熟料那位年龄小脾气倒挺倔，夫妻两人相视无奈的摇了摇头。
殳朵知道女人在看自己，也知道她担心自己，可就是不想回答对方，总感觉这一切像是场噩梦，也许自己在梦里睡着了梦就会醒来。
“孩子，到了，下车吧！”
“……”
随着“噗噗”的尾气声，车子渐渐远去，殳朵孤零零地站在村口的桥头盯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咬了咬唇。那对夫妻虽然是陌生人，但能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善意，从车上下来，殳朵竟有些失落为什么路不能再长一点儿。
转身看向身后的“桥”，其实只是溪水中落了几块大石头。冬季的水量很少浅浅的一层，再加上天气冷河水大都结冰了。殳朵摸了摸身边的箱子，心中叹了口气，这任务完成不了。
听售票的姑姑说会有人来接自己，听着远处的鸡叫声，殳朵踮起脚尖拼命的睁大双眼，试图寻找对方的身影。
清晨的雾气重，待了一会儿就感觉外套上的毛毛有些湿漉漉的。就在殳朵等的有些焦虑甚至近乎绝望时，他捕捉到了一束昏暗的光亮，在这朦胧的晨曦中显得格外耀眼。
“小朵儿？”
一声沧桑的男中音从光源处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欣喜。
在手电筒照射的地方，有一个穿着红色棉衣棉裤的小娃娃孤零零守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蛇皮袋，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一顶白色绒毛帽包裹着的小脸面无表情地直愣愣盯着来人。看似挺淡定的小人儿，其实藏在袖子里的小手里早已紧握着一颗小石子，似乎稍有不对就立刻向对方丢出去。
殳朵微眯的双眼渐渐适应了白光，他灰暗的世界此时也仿佛进入了一道光，照耀了心底的角落。
“嗯。”
心里的那些委屈和不安促使着殳朵不愿爽快应答，他小声应着，等待着一个温暖的拥抱或是陌生人冷淡的白眼。
“好孩子，等久了吧，我是姥爷。”说话的人越来越靠近，殳朵看到一个身材高瘦的六十多岁老人，他头发灰白，面容刚毅，从相貌上给人一种严厉冷肃的感觉，但话语里不难听出满满的关心。
等看清了殳朵的状况，伍六不禁皱了皱眉头，“怎么就你一个人？”
才因为姥爷的到来稍微放松的殳朵立刻又紧张了起来，听姥爷的语气中透漏着不满，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我……”
殳朵不想再莫名其妙地被丢给陌生人，正想着怎么解释能让姥爷喜欢，就被一双厚实的臂膀拥进了一个怀抱。
“孩子冷了吧，姥爷来晚了。”看清了小孩的不安，伍六知道他被自己吓到了，立刻抱住孩子安慰。
伍六不用听解释也知道这孩子还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他淡淡的叹了口气。
殳朵瞬间懵逼了，这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呢？没有白眼、不耐，虽然这个怀抱并不温柔也不热情，脸蛋儿被冰凉的衣服摩擦的有些疼，鼻孔里还被迫塞满了的呛人的烟草味，殳朵却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温暖。
趴在姥爷的后背上，脸蛋儿挨着的衣服透着清晨的冷气，身子随着姥爷的脚步一颠一颠得晃悠，殳朵顾不上看他从未见过的乡村风景，只是舒服的想闭眼。
从村口到姥爷家这段路对殳朵来说很长，一路走来四周都是安静的树林，看不到什么人影也听不到任何鸣叫声，偶尔传来鸟儿从林间飞过的声响。虽然光线还是很暗，只能看到手电筒光线晃到的一小段路，但是殳朵还是乐此不疲得睁大双眼强忍着睡意。
不知道被姥爷背着走了多久，天越来越亮，手电筒渐渐不再需要，姥爷拍了拍殳朵的小屁股，“小朵儿，醒醒，马上到家了。”
没能抵抗了睡神眷顾的殳朵，揉了揉眼睛，从姥爷后背探出身子向前方看去，一个依山而建的小村落在冬日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这时的伍门村早已不再沉静，鸡鸣声、犬吠声、女人吆喝声、孩子哭闹声统统往殳朵耳朵里钻，这个世界变得热闹起来了。
冬天山上的植被并不茂盛，到处是光秃秃的树枝和灌木，隐藏在山里的人家随着炊烟一个个暴露出来，姥爷家就建在不远处的半山腰。
小孩子的精力旺盛，坐了那么久的车也不知什么是疲倦，因天黑山路不好走又被姥爷背了一路。这会儿，殳朵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的双脚亲近这片陌生的土地。
殳朵从姥爷背上秃噜下来，拉着姥爷的手偷偷地观察着村子，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心中不禁有些小忐忑，也有些小期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冷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