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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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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姬》(雾者,惑也)
这一天是忍足雾汝的生日,深秋的冷雨扫过她在乡间的小屋。凝视着窗,心中想着已故的丈夫侑士,想着他的温柔善良,他稳重的作风和他给予她的平稳的生活。
女儿已经来过电话了,她还是不能回来陪她过生日,虽然这已是她67岁的生日了。这一点却使她私下里感到高兴,因为她可以继续保留自己过这个日子的仪式。
雾汝慢慢打开书桌的最后一个抽屉,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包,打开,包里有几封短信等零碎的东西,在逐渐消失的暮蔼中,她细细阅读,默默品味。
沿着记忆的长河,她清晰地看见了他。每年的这一天,她都在脑海中把所有的影像过一遍,每个细节都不漏掉。他和她发生的一切,已是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那是42年前的一天,丈夫带着刚满周岁的儿子去拜访旧友,要过二十多天才能回来,雾汝享受着这难得的自在悠闲。这时,一个人骑着摩托车向这边驶来,然后竟在她的小屋前停下了。骑车的陌生人很有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对不起,打搅了,我是来这里找一个旧友的,但现在似乎迷路了,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网球俱乐部吗?”他看着雾汝,似有点惊慌失措,总的来说还是得体大方。
“那里这里很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领你去。”说完,连她自己都吃惊了,她从未这样大胆主动过,但此刻她被他吸引着,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那就谢谢了。”他似乎不习惯于微笑,笑起来感觉怪不自然的,却另有一种感觉,与众不同。
对方推着车走在她旁边,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叫海堂,海堂薰。”“我是雾汝,忍足雾汝。”
到达了网球俱乐部以后,却发现桃城临时有事出去了,他看着四周寥寥的几个人,听着单调却熟悉的击球声,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拿出球拍上场了。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着他,看着海堂在球场上的背影。海堂打了一个下午,她也看了一整个下午。
直到他走下场时,才又注意到她。
“对不起,我……”“不要紧……”
……
雾汝邀他到家里去喝杯茶,并开始交谈。
“网球看起来也很有意思。”
“是啊,但也是很可怕的东西呢,一但拿起球拍,说不准就再也不愿意放手不管了。”海堂笑笑,又提起刚才把她忘在一边的时,郑重其事地再道了一次歉,说真的,如果认识海堂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海堂的话,比平时多了很多,很多。
“我的丈夫也会打网球呢,听说以前还打得很棒的,他说过几次要教我,我都没有学,现在到是很想试试。”
“我教你吧。”
……
他们谈了很久,天色渐见晚了,她留他吃了晚饭,然后两人踏着湿润的青草在夕阳下的牧场散步。这样景色,如诗如梦,是她私心渴望的一种情调。
他的目光无法从雾汝身上挪开,她身上有着能感人也能受感动的细致的心灵……但是,不能干傻事,他告诫自己。
而此时的雾汝,她感受到一种特别的骚动,他想要沐浴,洒香水,然后让人抱起来带走……
……
海堂回到之前预定房间的小旅馆,准备入睡,在他更衣的时候,一张小纸片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掉了出来。
“明天八点,网球俱乐部。请你教我打网球。”
雾汝这天穿上了她唯一一套运动服——她的丈夫买给她的运动服中,唯一一件为留做纪念而保留的,这是因为她从小生长在乡间,不习惯穿那样的衣服。
看到雾汝妩媚的身材,海堂的心异样地一动。
雾汝跟着他学网球,他把她吸引住了,他挥拍时的姿势,他犀利的目光,他给她做的示范动作……在俱乐部逗留了一天,离开的时候,他在前面走着,她从背后长久地注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于是她仰望天空,深深呼吸。
他随她再次回到她家的厨房。又是那样的傍晚,又是缓缓流动的话语,又是那种古旧的情怀涌上他俩的心头。
故事就这样听任发展着,向谬误的方向发展下去。
“雾汝,我想我错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朋友,也不是为了网球,而是为了爱你。”
过了几天,桃城的信来了,这,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雾汝看着海堂,什么话也没说。
“我带你走。”
“薰,我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又摆脱不掉责任感,这思想负担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是你所爱的那个女人。薰,我爱你,但求你别强迫我跟你走……”她哭了,他沉默。
他知道她是对的。
她看着海堂骑上车向和她相反的方向驶去,泪水顺着她的两颊流下来。
那辆摩托带着海堂又回到属于他的地方,而雾汝继续留在她的地方为人妻为人母。星转斗移,季节交替,思念的情怀并没有老去。她保留着他在这里的痕迹,她珍藏着他留下的片言只字,痴痴地守着一个秘密。
十多年后她的丈夫去世了,葬礼完毕,一切平静下来,雾汝拨通了海堂留下的电话,电话铃响时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电话里的声音告诉她那边已物是人非。
她越来越多地想起他,想起他教她网球的那些日子。思念像海水般潮起潮落,却永不再停息。人们常看见她一个人站在一座废弃的建筑前,当年网球俱乐部所在的那个地方。
又过了几年,雾汝收到一个大邮包,里面是几个网球拍,她还记得其中一个,那是当年他所用的球拍。
海堂薰,她日夜思念的人已在她不知名的一个地方去世,他把他最珍爱的球拍送给了她,还有几封情真意切、催人泪下的未发出的情书,和一个陪伴他多年的小挂坠,上面刻着小小的字:“雾汝”……
67岁的忍足雾汝静静地坐在小屋前,这也是每年生日仪式的一部分。在雨后的暮色中,她仿佛又看见乡间小路上驶来的摩托车,他就站在那,回头望她……
外传——破晓之章
才开始懂事,你就成为了哥哥,看着杏奈,是一脸的惊奇。
“好小哦……好可爱……”你似是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个三岁多的孩子?也许,你也不知道吧,也还不知道这些那些各是什么。
“杏奈,我……是哥哥啊。”天真无邪的微笑,你那样子看着她,稚气的脸所闪烁的异样光彩,偏令人如此不安。
想起了些什么?记不清了,二十多年前有过的情景。
“他好小哦……好可爱……”成为哥哥的喜悦。
“喂……弟弟,看着我,看着我。”那双眼睛令人沉沦。当时他还不到两岁。
“裕太……我,是你的哥哥啊……”
“什么?杏奈她去留学?有没有搞错啊,她才十五岁!”
“好了,晓瞳,你让她自己飞吧。”自己的人生,自己的选择。
但为何?你的脸上这么的不安?你不也想她好吗?你不是比杏奈自己更期待她的蓝天吗?让她高飞,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现在,却还是舍不得放不开吗?
你会成为她的牵绊,成为阻碍她翱翔于天际的藤蔓,成为捆绑着她双翅的锁链。
各位读者,请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晓瞳,只是个关心妹妹的好哥哥而已。不至于不二那样的深沉,那么的疯狂;也不是无道那样的误入歧途,只是很普通的溺爱妹妹的好哥哥而已。
但怎样也放心不下吧,无论是谁,因为杏奈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
于是,你没有犹豫地向她的方向出发了。
像是与生俱来般,就像是一个无法挣脱的不祥诅咒,紧紧地,紧紧地……束缚着你。
即使如此,你仍不带一点疑问吗?
果然,不愧是“你”……
出来已经多少天了?不记得了,只是,一直在寻找,一直、一直,甚至……略显麻木。
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
“因为她是我妹妹。”
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
真的?
“真的!”
坚定的语气,与生俱来的冷傲,甚至,是那张脸。
这一切一切,和那个人,好像。
手塚……
只差一副无框眼睛,竟相似到这个地步……
你,在为什么而烦恼呢?连自己也无法解释,这是种诅咒吧,来自前生的诅咒。
遗忘不了,身为兄长的,那种过份的爱。
同样是那么地痛苦,世界似被扭曲。
“杏奈,你到底在哪里啊……”不自觉地自言自语,你看上去是那么地焦急。
你真的是那般地深爱着你的妹妹吗?
寞然,孤寂——
世界原来,比你所知的,还要大。
你是真的这般深爱着你的妹妹啊……
“就像我无法对‘他’置之不理,一样。”你的脚步声吵醒了他,他睁开眼睛,对你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忍足,忍足晓瞳。”
“真像啊……”
“什么?”
“没什么,只是……只是你长得跟手塚很像而已。”
“手塚?手塚是谁?”
“我的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
“是吗……朋友啊。”你显出一瞬的落寞,但马上展颜微笑,笑得那般纯真,那么清轻,就似一直生活在神的乐园中,那不知愁苦为何物的圣洁生命。
微笑的背后是哀伤,心所承受的痛越多,疤痕渐不可消除,这样的人就越会用微笑伪装成幸福,掩饰自己的悲哀。慢慢地,连感受痛苦的能力也失去,一直地微笑,终忘记了微笑的方法。
幸好,你陷得还不深,还不至于像他那样。
的的确确只是作为兄长的爱,你从一出生就被束缚。
“裕太是我的一切。”
“杏奈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被诅咒的?
“如果不是我,你也许可以幸福一点吧。”灵魂深处的执着,命中注定的强烈情感,但是,如果这才是真相,未免又太残酷吧。如果对你的感情,是因为前世遗下的诅咒,如果痛爱你的心情,只是一场虚梦,如果对你的执着,只是某人有意甚至无意所操控……
那实在是太残酷了——
他看着你,眼里是愧疚与怜悯,一直都眯着的眼睛睁开了,流露出在那能触碰世界的时候从未有过的表情。
就似在哀悼被自己封印的自己。
四目相对时,所有的掩饰都失效了,也许这是他和他存在时唯一一次的坦诚相对。
“固禁我的不是诅咒,而是你啊……”
你一直都期望她能自由,但她却砍断了你的翅膀。你比任何人都酷爱自由,但她,竟成为你的枷锁。伤痕累累而不知悔,也许,能遇见一个值得珍惜的人,也就不枉此生。
被诅咒也没所谓,因为能体会。这种幸福的心情。
“坦白讲,我曾想,这会否成为你逃避的藉口呢?我真的曾经担心过。”他笑笑,看着眼前这个占据着他灵魂的空壳,“但是,你有积极地考虑过要面对的问题吧,每个人也会有迷惑和不安,把它们搁下不理,人生不是会快乐一些吗?”
所谓自由,所谓不被束缚,也不过是希望随心所欲吧。
自由翱翔于天际,永远地任性下去。
“杏奈,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的语气更坚定了,最后的迷惘,亦已无存。
“我生活了十九年,经历了比希望中多得多的事,但我觉得很充实,这比什么都更重要。我找到了最重要的人,最尊敬的人,最知心的人,和最爱的人,他们都是特别的,与众不同的,无可替代的——至少,对我而言如此。”
你不是想自由翱翔吗?
“我已迷失方向。”
那又怎样?
“怎样?”
既然迷失了方向,就干脆不要方向吧。
“因为根本不需要方向。”
……
不被拘束……
风,是顺风的……
“现在,我有一种能够飞往任何地方的感觉。”
……
……
看着你远去的背影,他安心地合上眼睛,然后又开始了永恒不落的微笑,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竟会对一个“不是裕太”的人如此操心。
即便那是“自己”。
“最重要的人,要用生命去守护,不要再犹豫不安了。”他的笑,是这么的耀眼,他的美丽令人眩目。
是的,很美,美得竟不似人间之物。
或者……或者他的确不是这世上的生命?
但他的确曾经存在。迷蒙中,他的形状开始改变,渐化开,消散去,只遗下一缕清风。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二十年前的事,今天将会重演。
而他,没有阻止。
最尊敬的,是手塚;最知心的,是英二;最爱的,是月砂……
最重要的,是你。
不二裕太。
我的弟弟。
我的一切。
二十年了……
我停留的时间,比我生存的时间还要长了……
裕太……
你现在,还好吗?
……
再次投入疯狂的觅寻中,耳边响起最熟悉的声音:
“哥哥——”
马路对面,她向你跑来,是重逢的喜悦?
这时,红色的交通灯,这般地刺眼……
就似那鲜红的血,火一般的夕阳,最后的依归。
“杏奈!!!”
……
……
……
“如果你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会为你带来灾祸,你会怎么办?”
“保护他!”……伸出双手,尽我所能地保护他。
……
……
……
“你最重要的人是谁呢?”
“杏奈。”
……
……
……
“哥哥!!!!!!!!!”
外传——雾女之章
“哥哥,哥哥,这是什么?”
“啊,这是彗星,这颗彗星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地球一样,是在一定轨道上环绕地球运行的。”
“哥哥哥哥,那呢?那是什么?”
“是启明星,和前阵子我告诉你的金星是同一天体。”
“咦?金星不是在晚上出现的吗?”
“这个是公转轨道的问题,但早上见到的金星就叫‘启明’了,它有很多的名字呢。不止它啊,大多的星星都有很多美丽的名字,名字背后又多有动人的传说,还有啊,金星不是普通的星星哦,它也是环绕太阳运行的行星…………时间不早了,杏奈你不休息一下吗?”
“不,我不累,一会天亮了,哥哥和我一起去山上玩吧。”
“好好好,你还是先睡吧。”
小时候,哥哥总是给她很多明亮幻逸的梦,很多很多的童话,她是在故事中度过那些日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童话中渗了点点传说,加了悲剧作调味,世界更为凄美,她开始读懂社会。最后,现在,梦镜淡淡化开,故事变得更为真实,她开始了解历史,掌握自然科学……她有了最好的基础,同时又难得地拥有了现在只能在故事中出现的无忧纯真的童年。
哥哥,她的哥哥,似乎什么都懂,她所知道的一切,她不知道的一切,他都懂。
她尊敬她的哥哥。
她爱她的哥哥。
“杏奈,你真的要去吗?”雾汝很不放心,但女儿所选的路,她无法阻止。
也许也是不能……不愿去阻止吧。
自从遇见那个人,她就不再认识自己,她怀疑,两个孩子的出生代表了什么,意味着什么,也许,自从遇见海堂,对侑士的感情也只是一种施舍?
忍足杏奈走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上,她不知道方向。
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还不到十六岁,不到适婚年龄,但她长得和她那个美得略嫌妖艳的母亲这般相似。也是父亲的缘故,她的气质较像父亲,天生的高傲冷漠。
但现在,她看上去是这么得无助,如此地怜人。
她聪明美丽,有世间一切的资本,但此刻,她就似一无所有,她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她不再聪颖,她是愚蠢的。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愚蠢的。
她不再美丽,她变得丑陋。
为爱而不能自拔的人是丑陋的。
何况……
何况这是多么丑陋的感情。
给她梦的,是哥哥,教她世界的,是哥哥,使她幸福的,是哥哥,令她被诅咒的,也是哥哥。
这片天是哥哥的,眼前的一切,皆是哥哥的,她能感受的一切,都是哥哥的,她所不知道的世界,也是哥哥的,就连这宇宙,也还是哥哥……
他是完美的,他是这整个世界存在的依据。
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哥哥教的,之有这个,只有这种心情,由她自己领悟。
她的理性,也是哥哥给予的。
所以,她知道。
她知道这是错误的。
她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她知道这将被神遗弃,被世界诅咒。
但是……
但是……
……
她无法原谅自己。
这样的自己……
她无法承认自己。
这样的自己……
……
“小妹妹,你迷路了吗?”身后一个粗糙却亲切的声音响起,杏奈回过头去,却看见对方那惊诧的脸。
“……”
“……”
“小妹妹,你迷路了吗?你想去哪里?”良久,海堂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
“啊……不,谢谢。”她好失望,其实,内心的深处,是那么的希望回过头见到的是哥哥的微笑,她绝望地发现,自己越是明白到这是一种多么丑陋、一种不被允许的爱,对哥哥的思念偏是越深,偏是不可回头。
作茧自缚……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小妹妹,你的脸色不太好,是哪儿不舒服吗?”在杏奈身上,海堂见到了那个人的影子,不知现在,她可好?
“我想死。”杏奈低下头轻声说。
“什么?”
“我想死,但我害怕面对死亡所带来的痛苦,而且,我不想让他见到我这般的丑陋,我……”
“小妹妹,你心情不好吗?是因为感情方面的事?那……”
“别管我,别吵我,让我静一静……让我静一静……”我,想要美丽地死去……
“……”让女孩子哭的男孩最差劲了。
海堂没有说什么,静静地看着她,她就似当初分别时、像舞汝一样的哀伤,像她那样地坚强、脆弱,像她那么地无助且凄凉。
“的确,我不懂得你的悲哀,我现在能知道的只是,你陷入了痛苦的爱,我不知道你的烦恼,但我感受得到,你的心情……”
心情?他知道什么?他能知道什么?像他那样平静地生活着的人。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谁也不会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爱,多么甜蜜的陷阱。
“是的,我不知道。”平静……
“但是,我却明白,不能欺骗自己。当初我曾听一个学长说过这样的话,‘人活着就会被迷惑。一、不要做会令自己后悔的事;二、不要为自己做的事后悔。从一开始就细心选择,并永远坚信自己的选择,沿这条路一直走下去,这样就不会再有迷惘了。’所以,喜欢,就放胆去爱,不能让生命延续残缺!”愤怒……
他早已经离开网协了,现在的他却仍犹豫,其实也没有资格笑话别人呢。
是的,当初本来不应放手,但他却松开了,从此——
“别留下遗憾。懂吗?”
……
……
她奔跑着,她想见到他的微笑,她在寻找梦中最熟悉的身影。
然后,她在马路对面见到了他。
“哥哥——”
神不会允许的……
但,没有你的人生,我宁愿舍弃天堂……
让神,舍弃我吧……
……
……
我无法挽救自己。
这样的,自己……
外传——浮云之章
认识她——春日部雾汝,是在他自以为已一无所有的时候。
那个身影,那个不属于他的人,让他堕入了他自己所塑造的地狱。
本以为,就这样完了,当发现自己不能没有他时,机会已不再——或者说,当机会不再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他。
一切已毁坏了吗?那我在干什么呢?
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笨蛋。
……
咦?这是哪里?他睁开眼睛时,本以为自己会看见上帝的花园,却失望地反响映入眼的是简陋但整洁的房间里那单调的天花板。
“你醒了?”一个长发少女在床边看着他,阳光照在窗台上,她一头柔软的秀发染上那不可思议的色彩,美丽的蓝色瞳孔正看着他,看着他忍足侑士。
金黄色的秀发加上美丽的蓝眸加上素色的衣裙,第一次见她,他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使。
而后,她照顾他,开导他,无微不至,溶化他冰封了的心。
两年后,她成为他的妻子。那一年,他十八岁,她二十二岁。
但那时,他心中的结还未完全解开。多少次想告诉她,却都没有勇气。
所以他常不在家,他不敢面对她。虽然她不知道其中躲藏的真实含义,但她的眼神就似在说:我什么都知道……但我愿意一直等下去。
因为当时,她是真心爱他的。
又过了两年,她为他生了第一个孩子,他给孩子取名为“晓瞳”,看着晓瞳的那双眼睛,他真正得到了解脱。
过去,他总是对不起她,但现在起,他要开始补偿。
用心去补偿。
本来,这是个快乐的结局,两人相爱,孩子聪颖,令人羡慕的幸福结局。
三年后,他们的女儿也出生了。他叫她“杏奈”。
几个月后,他终于注意到……她的心,已经离开了。
什么时候?是在我犹豫不决的那些日子吗?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这,算是施舍吗?
那孩子们呢?他们是为何而生的?
这……就是报应吗?
……
也许,有些东西是无法挽回的,他欠她的,他用一生去追回,也办不到吧。
还要,再一次,失去吗?
如果,你救回的是我的性命,现在想要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你为何要救这颗残破的心?
你为何在治愈我的心后,又补上一刀?
如果有些前因后果,任务互换一下,会有什么发生?当这个想法升起,他不觉生起寒意。
如果,是他的话……
“破损的玩具我不需要。”满足只是在最高层上坠落的快感。但也只是那一瞬而已,然后就去寻找新玩具吧。
不自觉地感到他会说那样的话,也许潜意识中,就把他看成是魔鬼吧,不然是不可能想象那种残漠的笑意出现在他脸上。是的,你一定是魔鬼的化身,带着诱惑世人的甜美笑容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推落绝望的深渊。
那她,是天使吗?也许只是又一个魔鬼吧。给予我幸福,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厌倦后,又一脚踢开,用那赐予我一切的美丽面容看着我痛苦挣扎。
人们总是未能发现天使,而无法逃脱魔鬼那邪媚的诅咒。
然后,和我一样,心甘情愿地步下陷阱,甚至——和我一样至死不悟。
他笑了。
这就是报应吗?
对天使的爱不作出回应的罪……
对恶魔的吻不作抵抗的罪……
不知廉耻地乞求心的施舍的罪……
和——
爱上你的罪……
也许他忘了,魔鬼,正是堕落了的天使……
幸福总是短暂的,何必悲哀,只要当时已把握。
不管多么地愚蠢,那三年,真正爱上你那三年,感情迅速深陷那三年,未知道事实的残酷的那三年……那三年,也就够了吧。
太贪心,会有报应的……
常会有奇怪的想法,死前那一瞬实现了愿望的人,是最幸福的吧。或者说,愿望实现后就马上死亡的人,是最幸福的。
游戏总是准备的时候比玩的时候要开心。
反正愿望实现后,也只剩下空虚。——除非是马上找到新的梦想。
常会有奇怪的想法,死前那一刻得到幸福的人,是最可悲的吧。
这叫可望而不可及。
刚脱离痛苦,又陷入更深更痛的地方。他们会说的最后一句话多半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我不想死……”
反正人生本来就是如此,在死之前,每个人都在垂死挣扎。
……那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发现呢?应该是因为,大家所接触的人们,愿望往往都只是“得到幸福”吧。
幸福……可悲的狭小圈子。
但却谁也逃不出其束缚。
……
不管她是魔鬼还是天使,现在的忍足侑士,早已迷恋沉伦。
所以,他希望她能幸福。
所以,一次次强作笑脸,一次次强忍痛苦暗示她要去追求,不要像自己那样,要掌握自己,不要重滔复辙……
不应放手……
她一定是遇到比他更适合她的人吧,至少,是一个比他更被她所爱的人,一个比他更珍惜她的男人,一个比他更懂得爱护她的男人。
但是,现在的他,却又多出一份不同于以往的情感,至少,他深信……他,忍足侑士,绝对比任何人都更爱他,他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虽然,过去的他不懂珍惜,但起码,还有现在,他的未来,就是最好的舞台。
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遇见一个正确的人,那是一种幸福;在一个正确的时间遇见一个错误的人,那是一种痛苦;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见一个正确的人,那是一种无奈;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遇见一个错误的人……
这,真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退让,为何会怯弱,也许是失去了信心,怀疑自己能否给她幸福。毕竟能给她的,只有物质上的满足,他能给她他的心,但这却不是她所要的,他不愿给她她所憧憬的、她所盼望的,何况,也更……不能给。
她并没有什么欠他的,他却欠她太多,他希望她能幸福,他给了她一个广阔的天空,一对自由的羽翼,但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把自己紧紧捆绑。
……
突然,有点后悔……
后悔当初,没有告诉他,我的心情。
不然……
不然的话……
也许我的人生,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结局吧。
在生命结束前那一刻,他第一次尝试去问她,她,是否爱他。
但,她没有注意到那个最后的脉动。
她替他哭了,哭得很伤心,但他和她的心情,却已不为人知。
这,也算是解脱吧。
如果说让他死,对他是种温柔的话……
想当初,他们结婚,他,也许只是想报答她……而已。
想当初,她爱他,他并不爱她。
也许,她也是自私的,她在他尚未伤愈的时候,利用他的心软捆绑起他的翅膀。
神啊,到底你是温柔的,还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