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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姑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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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肉之伤好的快,十来天的功夫,延玉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欲在屋里这么懒散着,可是监丞已派人来催,延玉无法,也只得开始去修道堂上课了。
修道堂是国子监里的入门级课程,多讲的是四书五经,但这个阶段还只是诵读,并且理解,并未真正的开始写辞章。
只是每日的功课依旧很多,需要练字,需要写理解,第二日还要检查是否熟读成诵,每日晚上回去都不得闲。
延玉最是厌烦这样的教学,只上了几日,又不想好好去上课。
莫道这几日看的她很严,几乎是每日陪她去,下学时候还在修道堂门口等她,她想晚到早退都不行。
不知不觉,延玉就在与学正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待到了秋天。
国子监除了槐树还种了许多梧桐树,银杏树,到了秋天一片金黄。虽然延玉自己家也种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树木和奇珍花草,但是毕竟面积有限,只能做成小的庭院景观。
可是国子监就不同,连带着整条国子监路,整个都是参天的古树和虽然矮了些但秋天特别美丽的银杏。
再加上京城的天气向来是秋高气爽,蓝天真的是蓝的透亮,大片大片的玉,每次抬头看天,感受秋天的凉风,都让人觉得呼吸都是畅快的。
不似夏天的燥热,秋天真是最好的季节,有时候在银杏路上走着走着,都会忘记了时间。
延玉知道自己的大姑母在国子监当祭酒,不过姑母夏天时候去南京了,到秋天才回来。
其实别指望姑母为她被打一事出头,因为姑母是个极其严格以至于严厉的人,她不再多打自己一顿就不错了。
所以之前母亲说的是托莫道照顾自己,没说托姑母照顾自己。
因为在姑母的眼里,我照顾你,就是很严厉的教导你,那才是对你好。
姑母家的孩子各各都被教育的相当守礼,在她们眼里这个表姐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不好好读书,整天弄着弄那的,需要敬而远之。
逢年过节去姑母家,延玉总是被教育的那个,每次都被批评一通,这还不算,姑母还会说父亲对自己的管家太不严,是害了自己这个好苗子云云的。
果然姑母一回京城,就让延玉去见她。延玉心想又是少不了一顿批评了。
邵华办公的地方和她的卧室相连,她屋里的风格就跟她自己一样,非常简单,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方方正正。
邵华长得和邵氏并不像,国字脸看着就很严肃,眉头还总喜欢皱在一起,为人也不太圆滑,之前在朝中做官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自从调到国子监之后,她倒是非常适应。
每次看到那些苦读的寒门学子,她就觉得非常的欣慰,对于延玉这种世家子弟也是经常敲打,希望他们能够多获得学识,在国子监成长为国之栋梁。
来到国子监之后,以前的那些政敌反而是不再与她为敌了,反而遇见也会打个招呼。
毕竟以后自家孩子来了国子监,还得邵大人照看。她们对邵大人的严格并不反对,反而喜闻乐见,反正现在挑的不是自己的刺,是自己孩子刺,挑刺也是为了她们更好地成长。
寒门子弟们尤其爱这位祭酒,如果不是她,国子监的学风估计也不会这么正。
因为邵大人最不喜欢仗势欺人之人,她这个人骨子硬,总而言之就是,你老子我都不怕,我会怕你这个小崽子。
自己弟弟家的延玉,邵大人一直都觉得是个好苗子,但是弟弟家就是太过溺爱,总是让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定性也没有。
这十几年来,这孩子明明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可是却不能坚持,总是觉得这有意思就去做,等到觉得另一件事更有意思后,又去做别的了。
尤其是功课上面,邵大人更是觉得特别可惜,总是看一些《水经》,《纵横兵法》,什么的乱七八糟的杂书,也不知道她看进去没,反正就是不爱看四书五经,跟她讲时经策论她就跑,跟她讲野史趣闻她就听。
虽然她的母亲是朝中大员,但这并能保证延玉以后就也能独当一面,若是不认真读书,走科举之路,她以后该如何自处。
在邵大人的眼中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自己必须得把这延玉给掰正了,不然都对不起自己最高教育机构最高长官的名头。
虽然是愁眉苦脸,百般不愿意去,但是也还是得去。
慢慢的走到国子监祭酒办公的庭院,让人通报了一声就在外面等着。
等了一刻钟才被通传,延玉知道姑母是想让自己先在外面站着反思,这一刻钟就相当于罚站了。
可惜延玉是一边倚着半圆墙,一边看着天上一阵阵的候鸟,好不惬意,喊她进去的时候她都不想进去。
邵大人坐在她的木桌的后面,木桌的桌角都有些破损了,这还是上届国子监祭酒置办的,管内务的说要换,可是邵大人说不用了,桌子而已,能办公就成。
她这屋里几乎都是旧物件,什么装饰用的青花瓶,瓷器都没有。
说真的邵氏的家族真的还挺有钱的,也算是富甲一方,像邵华这样对这些财富毫不在意的几乎是家里唯一个了。
她也是她们家族唯一个读书做官的女子,其他的嫡女,庶女都是经商,有的旁支,偏远地方的远亲甚至连男子都经商,只不过是在幕后操纵,明面上就是妻主家,背后其实是自己管着自己带来的那些嫁妆,更有甚者直接招女子入赘。
不过邵氏家族的人都挺尊敬这位大人,不仅是主家嫡女,而且在京城做大官,长老们更是直夸邵华母亲和父亲教育小孩教育的好,一个当大官,一个大了别人六岁都还能嫁过去当官家夫人,真真是不得了。
不过这些对邵华和邵云清来说都不是很在意,邵华只想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坚持自己的人生哲学,而邵云清也就是邵氏,只希望跟公孙相卿和宝儿好好的,至于是什么样的环境和条件,他都不在意,哪怕身居陋室,粗茶淡饭只要爱的人都在身边他就是幸福的。
大概是这位姑母总是皱眉,延玉觉得她即使不皱眉的时候,眉间也有一道川子痕。
“宝儿近日功课如何?”邵华一边看着文书一边问道。
延玉鞠了个礼:“回祭酒,这些日功课大有长进,多亏了学正和……”
还没等延玉说完,邵华就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延玉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我姑侄二人,不要再弄这些虚礼,你说的这些套话,我还能不知你,你随我来。”
延玉赶紧跟着邵华进了里间,邵华让延玉坐,延玉也不推辞赶紧坐下,背挺得笔直,一点也不敢倚着倚靠。
邵华拿起茶杯盖,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茶后,说道:“宝儿,我知你顽劣,不喜读书,你可曾想过,你将来要做什么?”
延玉想了想:“我……我以后想造福一方。”这并不是延玉随口说说,而是心中真有此想,但从未告诉别人,因为她觉得理想是用来实现的,而靠嘴是无法实现理想的。
之所以告诉姑母是因为现在不说,一会儿姑母也能把自己的话套出来。而且这本就是自己所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而且既然姑母想与自己好好谈,她也愿意同姑母说出自己的理想和现实的困惑。
饶是心里平素淡定,喜怒不形于色的邵大人也是差点把茶叶喷出来,但是还好邵大人端得住,只是咳嗽了几声,面色如常道:“宝儿为何有此志向?”
延玉也收起了平素里总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认真说道:“宣武十一年,也就是我十二岁时,淮南的青河决堤,很多平民流离失所,很多失去了住所成为难民,有一些难民北上来到了京城,那时候我还在清歌诗社,有一日是聚会的时候,我经过巷口的时候,看到一群人去追一个少女,我本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
顿了顿,她看了眼邵华继续说道:“只是我们聚会的酒楼就在她最终被堵着的旁边,我去的早,本只是想打开窗透透气,结果就看到,那些人正在打她,我看着下手实在是狠,都快打出人命了,喊道干什么呢,我要报官了。听到我的喊声,那些人又给了她一脚骂骂咧咧的走了。”
“我看向她,她也并没有感谢我的样子,只是掏出怀里有些脏了的包子笑了笑。夏天青河决堤,这些难民们一路北上到京城,已经是到了冬天,我记得那一天之前还下了一场雪,可是那个女孩连个鞋子也没有,还是夏天的衣服,而且已经变得破旧不堪了,露出来的地方都被冻得红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