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城》苏特

23、二十三

　　回到公司后，卫北川不出所料的被芸姐给骂了一顿。
　　“你啊你！”芸姐一肚子火，“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个角色吧？结果呢？戏被删得只剩一半都不到了！你既然都仗着宋天道请假了，为什么不再仗着他，让朱桦把你的戏给加回去？”
　　卫北川闷闷的回了一句：“当时我要请假走，朱桦说了那就得删我的戏，我答应了，那就只能认了。”
　　“蠢！”芸姐指着他的额头，骂他，“你都已经得罪她了，还那么听她的话干什么？还不索性得罪到底？让宋天道给你撑腰，再加上孙总出面，逼着她给你把戏都加回来才对！不然你这算什么？气也受了，人也得罪了，戏还被删了！”
　　卫北川咕哝着说：“怎么加啊？再改一次剧本？算了吧，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挺不待见我了，我再这么一折腾，他们不更得背后骂死我啊。再说了，我已经麻烦宋天道一次了，不想再找他了。”
　　芸姐还不知道宋天道亲自开车把卫北川送回了老家的事儿，以为卫北川说的是宋天道帮他请假的事儿，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还怕麻烦他？他不就起这个作用的么？”
　　她很想说，你既然都走上这条路了，金主管什么的？不就是关键时刻扶你一把，该加戏给你加戏，该撑腰给你撑腰吗？你还怕给宋天道添麻烦……你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啊？！
　　但一看卫北川一副蔫蔫儿的样子，她又说不出口了，最后也只好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可惜这么好的角色，这么好的人设，浪费了。

　　手头一时没有别的工作，宋天道又忙着没空来找他，卫北川干脆就窝在宿舍，百无聊赖的玩起了网络游戏。他原本想回家呆几天，但之前和卫巧吵了那么一架，感觉有点拉不下脸跑回去。
　　其实就算回家了，也是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屋子，卫巧很少回家，保姆也早就辞退了，连贝贝都已经在几年前走完了它的狗生。
　　他和卫巧，始终无法像别的普通母子那样相处，似乎也没有那种浓烈的感情。他们之间缺乏交流，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这些年来没吵过架，但也没谈过心。他永远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卫巧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自己是他妈妈，要带他走时的场景。
　　就好像是个陌生的贵妇人，对他伸出手，说要领养他一样。他昂起头，呆呆的看着她，心中却没法儿生出一丝一毫的亲近感。
　　那种难以言喻的隔阂，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消失。

　　一个星期后，宋天道总算忙完了，给卫北川打了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见面。卫北川问他在哪里见面，宋天道想都没想就报出了那个熟悉的酒店名。
　　卫北川突然觉得有些失望，两个人小半个月没见面了，本以为至少宋天道会安排个烛光晚餐啥的吧？结果开门见山就是去酒店。
　　“晚饭还没吃呢，这么早就去酒店？”卫北川意兴阑珊的说，“他家的东西我都吃腻了。”
　　宋天道顿了一下，这家酒店算是S市最高档的酒店之一了，大厨的水平虽然不敢夸口自比米其林三星主厨，但水准绝对也是够可以的了。他就特别喜欢吃他家的烤羊排和红烧蹄髈，百吃不腻，每次都能下一大碗米饭。
　　一听卫北川的抱怨，宋天道心想，妈的，这是又要去那些既难订位又吃不到什么鬼东西的西餐厅了吗？一份巴掌大小的牛排、几片面包、一碗腻死个人的浓汤，吃又吃不饱还得全程拿着刀叉在那儿装逼，可累。
　　他是真心对西餐不感冒，然而卫北川却特别喜欢吃西餐，又他妈不是外国人，为啥这么喜欢吃血呼茬啦的牛排呢？宋天道也是不懂。
　　但他自认是个体贴的好情人，于是很温柔的说：“宝贝儿，那咱们去金福路那家意大利餐厅？”
　　那家餐厅是卫北川的最爱，两人也去过几次，每次他都吃不饱，真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卫北川想了想，说：“算了，我知道你不爱吃那家的东西。滨江大道新开了一家土耳其餐厅，去那儿吃吧，有烤羊排和羊腿。”
　　宋天道一听，立马高兴起来，积极性提高了一个档次不止。他开车来接了卫北川，两人去了那家店，点了一堆的烤肉。卫北川看着宋天道大口大口的吃着烤羊腿，尽管他自己对烤肉兴趣一般，但心情却挺好。等到宋天道终于吃饱喝足，卫北川双手撑着下巴，笑着问他：“怎么样，这家好吃吗？”
　　宋天道喝了口水，心满意足的一笑：“不错，咱们下次还来。”
　　卫北川笑了起来，露出颊边浅浅的小窝，那模样既俏皮又性感，看得宋天道燥热不已。
　　“那一会儿，我们是不是……”宋天道正想说是不是这就去酒店，结果卫北川打断他说：“一会儿，去看电影吧。”
　　宋天道：“……”
　　“这电影我一直想看，但都找不到人和我一块儿去看。”卫北川笑了笑，“你有空吗？再不看就下档了。”
　　宋天道：“好吧。”

　　宋天道这辈子，几乎没有陪人进过电影院。
　　在他看来，看电影不过是泡妞儿的低级手段，两张电影票外加一桶爆米花，两人傻乎乎的在电影院耗费两个小时，有什么意思。而且他品味也就那样，什么文艺片爱情片科幻片啥的，都不感兴趣，偶尔心血来潮在家整个影碟看看，时常还不到一半就看睡着了。
　　初中的时候，他也曾和人一块儿去看过电影，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个情场老手，还一门心思谈着纯纯的恋爱。那人到他学校来看他，他逃课，拉着那人去买了两张电影票。整个电影院就只有寥寥几个人，他们俩缩在情侣卡座里，在黑暗中彼此紧张又激动，最后他也只敢偷偷握住了对方的手。
　　那时他才多大？好像才刚满十四岁吧，不过却很早熟，已经梦着那人弄湿过床单了。当年看的电影是啥，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却记那人在他耳边细碎的呢喃：“你还这么小，我真不该……”
　　他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唇，用刚处于变声期的声音霸气的说：“你不也就比我大五岁吗？再等我几年，等我满了十八，我要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
　　他还记得电影银幕的光影下，那人惊讶而羞涩的笑容。谁会知道后来，他竟遭受了人生中最惨烈的背叛和羞辱。
　　那人自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不曾出现。

　　从那以后，宋天道无论是泡妞儿也好，泡小男生也好，他愿意花钱带他们去高档餐厅，为他们买各种礼物，拿钱哄得他们开开心心，却懒得花几十块钱，和他们去看场电影。
　　他不知道卫北川哪根筋不对，突然要去看电影。他觉得自己应该嗤笑一声，直接把卫北川带回酒店，哪儿有时间陪他看什么破电影。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般的居然答应了。
　　大概是卫北川笑得太招人了，他很少看到卫北川对着他露出这么讨人喜欢的笑容，他有点儿招架不住。
　　卫北川去买了电影票、可乐和爆米花，两人坐在电影院的倒数第二排。这是一部外国影片，讲的是一个□□老大和一个歌剧院女演员之间的爱情故事，男主角少年时，曾经在一群混混手上，救下了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儿的女主角。
　　看到这个情节，卫北川突然就像脑子进水了一样，低声说：“宋哥，你还记得吗？几年前，在芙蓉街地下酒吧，你也像这样，救过一个男孩儿。”
　　没有回应，他鼓起勇气转头一看，宋天道不知啥时候已经睡着了。
　　卫北川呆了呆，半晌，转过头去，自嘲般的笑了笑，塞了颗爆米花在嘴里：“妈的，我说这个干嘛，有病吗？”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在宋天道面前提起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