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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虹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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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愁,“愁”同音“仇”,是为了让自己永远的记得这么多年的血海深仇。
七年前,只有十岁的宋愁还不叫宋愁,叫安之,这个名字是他的父亲为了让他的一生平平安安,无病无灾而起的。可是却没有实现宋父的期望,宋愁从小就体弱多病,长到十岁身体孱弱的就像是六七岁的孩子。
直到他十岁那一年,他亲眼见到自己全家被杀,而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安之”这个名也就被他永远的舍弃了。他永远都记得自己被奶娘放进仆人房的储水缸中,小小的身躯蹲在寒水中,耳边只能听到人和牲畜的尖叫声和倒地声,能看到的能记住的只有那人打开水缸的盖子用一双毫无波澜生气的眼睛看着自己,然后又毫无表情的盖回了盖子,最后整个宋府在没有了一点声音。
最近几年刚刚太平的江湖,又因为嗜血教的出现而变得人人自危。而嗜血教中要属影阁最为强劲,但是其历练的手法也是让人毛骨悚然。
虹影十七岁出影阁的任务就是去灭一家的满门。他不知道自己要杀的这户人家是好是坏,只知道自己必须要完成这一任务,否则死的人将会是自己——十七岁出不了影阁,赐药自尽。
当殷红的鲜血洒满墙面的时候,虹影早就没有感觉,一口气砍死了这么多人让他的手也都情不自禁的开始哆嗦起来,这种站在尸堆中,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的感觉让虹影觉得自己就是一架没有生命的杀人机器。
“一,二,三……”
“一,二,三……”
在这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屠杀场上,虹影一遍遍的清点着人数,却发现总是少了一个。
天气阴冷刺骨,之前还是鲜活的在自己面前叫喊的人如今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寒风吹过,血液凝结在最艳丽的时刻。
当虹影真的找不到人时,他打算放弃了。鼻腔里充斥着冬季特有的寒气,和血的味道。他只想找一个地方清去自己身上那些惹人厌烦的印记,可以说冷水此时最能让自己心安。
虹影寻遍了大半个府邸,终于在一个比较破乱的小院里找到了一个盖着木板盖,蓄水用的水缸。虹影拿起放在上面的瓢子,用自己仍然在轻颤抖的手掀起木板盖,却看到里面有一个六七的小娃娃浸在水里,正瞪着眼睛惊悚的看着他。
……
最终他还是没有下得了手,任由着那孩子自生自灭。
那年,虹影十七岁。
自此之后,虹影就成为了影阁里数一数二的影子,但是他再也无法忘记那样的表情,虽然他不想记住,但是却由不得他。
在收到任务出发之前,虹影总是能梦到自己十七岁那年做下的一切和那个浸在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的孩子。
梦里面依旧是那座血染的高挂宋字的宅邸,依旧是那寒风吹过冻血成冰的季节。
虹影不愿,他不愿再去靠近那个水缸,可自己的手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做了和多年前相同的动作。水里的男孩脸色发青,却仍旧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看着自己,乌黑却又极细的发丝飘在水面上四散开来,身体不自禁的颤抖激起缸里的水一下一下的晃荡。
看着这样又冷又怕的孩子,虹影不自禁想起那时也只有七岁的自己。那是怎样的一种惧怕,你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泪水混进别处直到哭不出来,恐惧在心里放大无数倍却又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一个可怕的梦魇,虹影自己心里无比的清楚,可是却从来没有挣脱过。十七岁以来日夜仿佛都生活在这样的痛苦中,不知是为那孩子还是为了自己。
天色突然变得昏暗,虹影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往下坠,周围是那小孩临死时死灰的脸,是同一批进行训练却死在自己暗器之下的“伙伴”的脸,是阁主和教主说自己应无心无情只是工具的脸。
虹影觉得恐惧,害怕,痛苦,无时无刻。
直到阁主以严厉的刑罚告诉自己这是叛教的惩处,教主给了自己一个不可能成功的任务告诉自己这是对教里献出忠诚最好的办法时,虹影却是解脱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为何。
体会着长剑刺入身体的剧痛,虹影依着事先的计划开始躲避。当自己逃进那破败的荒庙身后也没有追兵时,虹影觉得自己死的清净还有遮阳的地方挺好的。他随意找了个稻草堆躺下,静等死神的来临。
“好冷……”又在重复着那样的梦魇,梦里没有一点温度,为什么没死?
主子的眼睛里满是怒火,拿着长鞭像跪在地上的虹影质问为什么背叛自己。
“主子,没有……没有……”
那孩子从水缸中瑟瑟地站起来,伸手掐向虹影,而他却是半步都动弹不得。
“别……别过来……”
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似乎没有尽头。
身体好热又好冷。
“不会有事的。”
谁?
“有我在呢。”
声音低低的很好听,手指凉凉的很舒服,别走。
……
虹影以为自己会死,却又醒了过来,还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开口问他,声音一如梦里的那样让人安心。
命,之前是不得已只能听任他人,那个无情无心的自己已经死去。现在自己可以说是一个自由人了,可是这样的自己有些什么,虹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些什么,唯有眼前这人。
顾如风看着躺在客栈房间里养伤的人就是一阵头疼。这人刚刚醒过来就说自己没有名字,还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的主子,看起来也不像失忆,可自己好说歹说就是问不出他的名字,一定要让自己给起一个。
“说,你之前叫什么名字?”顾如风被这人磨得没什么耐性了,又像是杠上了似的一定要问出来,坐在圆凳上冲睁着眼睛看他的人冷不丁一叫。
“……”那人眼珠动了动,仍旧是没有答话。
“哎呦,我说你又不是哑巴,能不要装嘛。”顾如风拿起桌上的水洒了两杯,自己拿起一杯囫囵喝了,然后手肘架在桌上和床上的人对视起来。
“主子没起。”这是比万年冰山脸还稳定的一句话。
顾如风轻轻抚着剑柄,又给自己的空杯到满了茶,喝了半杯,然后拿起另一只茶杯从圆凳上站起来,向床上那人走去。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主子吗?”他在床沿坐下,一手执杯一手微微虚脱起床上那人,作势要给他喂水。
床上那人受了一惊,连忙一手抵在床上,空出另一只手想要从顾如风手上接过杯子。顾如风手顺势一晃隔开了半途截过来的手,亲自把水喂了进去。
“既然我是你的主子,那就告诉我之前的名字。”待将满满的一杯水喂进去后,顾如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虹影。”明显的看到那人身体一僵,露在外面的手一瞬抓紧被褥后放开,然后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顾如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不再站在那地。而是又回到了原先坐着的位置,也不再喝茶,只是用拇指来回摩擦剑柄,“影?”
良久,顾如风才起身向外走去。虹影的视线也跟随着他从圆凳到房门。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是名字是人一生的代表,我没有权利改变你的一生。”
顾如风走到房门前,却又停住脚步,然后整个身子都转向虹影,用一种从未有的严肃语气说。
虹影看着那人连贯的回头转身然后说出了这样的话,微微一怔,就见那人已经转过身去,还没来得及消化刚才发生的事,进听见门外悠悠的传进来一声——“还有,以后别老盯着我。”
“我也不想的,以前做影子的时候习惯了。”——虹影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