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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模糊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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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治明下车时,卫兵过来给他举高了雨伞,他的后背全被雨淋湿,湿漉漉的气味让他想要赶紧上去洗浴。
他想,混杂着别的女人的香气,必须要清理干净。莉莉受挫的样子,让他舒服和得意,可怀里的女人呢?她是否对他曾有过一点念想?
打横抱起的霓裳因为安眠药的关系,睡得很沉,就算被飞溅过来的雨弄湿,也安然不动,这不动的人几个时辰之后,会有如何的表现?
他拭目以待。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房间,拉出楠木地板上的长影。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响过,霓裳突然就醒来了。多日以来,这是她睡得最沉的一晚,揉了揉太阳穴,一些零碎的记忆飞跑进来。
丽都舞厅,舞女,魏治明,周董......当她意识到这么多的画面都与自己有关时,弹跳一样地坐了起来,环顾四周,这明明不是酒店客房。
昨日她陪周董坐下后,周董一高兴就喝了酒,她坚持只喝茶。难道茶也会醉人,不对!那杯茶一定有问题,思来想去,就是找不到一点记忆。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睡袍,惊慌占据了她整个人,她只得拼命地摇铃。很快,芸姨推门而入,“霓裳小姐,你这么早就醒了哪。”
“芸姨,谁给我换的衣服?”霓裳看向芸姨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我……是昨晚回来的吗?”
芸姨沉默了两秒之后,点了头,霓裳舒了口气,“谁带我回来的?”
芸姨点头微笑,“局长抱你到房间来的,衣服是叫我换的。”
听到那个人,霓裳简直火冒三丈,加上芸姨言语间的暗示,更让她有一股冲下楼找他拼命的火气,但她到底憋住了。
她瞥了一眼正准备端早饭上楼的芸姨,“芸姨,我要见他,你叫他马上过来。”
“可是局长一大早就出门去啦,您可以找挂电话给小娄,叫他转过去。霓裳小姐,我给你准备热水去。”芸姨说完,就轻轻带上门。
魏治明正在警察署里翻看带过来的文件,周董在文件上签的大名,可是笔劲十足哪,他走到窗户边,拢开一块百叶窗,阳光射中了眼球。
等会就有电话过来,如果他没估错的话,是两通电话。
范严伦敲门了之后走进来,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精练的双眼立马露出光彩来,“局长,这么难的事都给你搞定了,委员长必定要镐赏局长,说不定,警司司长一职……呵呵……”
“没影的事......”魏治明从桌上拿起那份文件,只觉无比沉重,“切不要胡诌。”
范严伦收住了口,但难掩的笑容,还是让魏治明开心了一会,“唉,还是苦了局长,那只老虎出了名的精明难搞,又是个满身穷酸气的文人,我们下了多少苦工都得不到他的首肯。”
“你看看。”
文件被范严伦摊在手上,他越看,心里越痛快,没想到老东西栽在了美人计上,他说,“这回好了,商会中的老板以后都会为委员长效命,粮油配给都一并不用愁了。”
魏治明的冷笑声传来,“别高兴太早,商会中有几个出了名的老顽固,他们可是反对委员长的。”
“这……”
“现在暂且不管了,先把这笔资金赶紧传到金陵中央银行......”说完,魏治明就从那些文件中找到那个小信封。
范严伦知道里面肯定是一张极有价值的支票,他太佩服局长了,竟办妥了此事,难怪能深得委员长的信赖,局长确实拥有非凡的洞察力和操作力。
可是,一旦被周董知道局长戏弄了他,失信于他,结果会怎样?范严伦的迟疑被魏治明看在眼里,他丢给范严伦一只雪茄,“我不怕那只假老虎,因为我不怕死。”
魏治明放下了电话,吐了几口烟圈,眼前飘渺无形。他心中隐隐不安起来,很快,这种不安加剧,电话果然来了。
“魏治明,你好卑劣!”接通电话之后,魏治明听到的就是这句话,话语的激烈和冷淡,让魏治明半晌没回应过来。
“喂喂喂……”
他终于不用遮掩了,做都做了,利用也利用完了。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不应该介意的,他是如此恨她,恨她的薄情寡义,恨她对他造成的伤害,这点小小的惩戒,就当她还的一点债。
于是,他用最恶毒最凉薄的话回应了她,他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哽咽,断断续续的,最后那句,晚上等我回来,还没说出口,电话里就是嘟......
魏治明拖着疲惫身体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半。
整日埋头在一些阴暗的事物中,是会使人变得阴沉的,就像他那张脸一样,以前充满着朝气,不知何时起,朝气的点滴消退了,换成了阴暗萎顿。
人一旦走上一条路,不管路的前方是什么,绝不肯轻易回头。他就是这种人,走的远了,方向从模糊到清楚,又从清楚到模糊,反反复复。他无法回头,有的人也不会让他回头。
十年前的他还在茶园做采办,他四处行走,自由自在,现在跻身于政界名流。他藏着躲着,不敢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大路上,永远过着紧张虚伪的生活。
难道,这就是他的命数?他认命,所以在紧急时刻“控制住”了能给他带来无限前途的江云生。
他果然有眼光,此人是个能人,带给金钱的同时,又让他发挥了才干,更重要的是让他拥有了权利。手下的一批人通过他的训练和教育,遍布全国各个要地,皆是为他服务。
江云生在光明处指挥风云,他就在此人的背后为其扫清障碍,江云生为的统一大业,他为的是什么?
又是一个阴雨天,他从车上下来,灰色的风衣被雨泼湿了肩部处和后侧部,水的凉意快速渗透了皮肤,芸姨从楼道一边的屋子处走过来,“局……”
一根手指止住了芸姨接下来的动作,魏治明往楼上走去,芸姨在地上看到一滩水迹,顺着水迹一路往楼梯延伸。
那个背影从风雨中走来,又要走到风雨中去了。芸姨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理所当然地推门而入,门照例不敢锁。
魏治明在门外迟疑了两秒,房里没有灯光,最后还是决定进去。
他知道,房里的人一定醒着。他不回来,她又如何心安理得睡去?所以,他必须出现,配合她,把两人的“戏”演完。
不出他所料,啪的一声响,那盏高杆罗马柱台灯亮了。霓裳端坐在小皮椅上,面容肃穆,眼中跳跃了一丝慌张,不过,很快被掩饰下去。
她走了过来。
正合他意,这才是真正的“她”。
“你到底如何才能放过我?!”所有的委屈和质疑在柔和的灯影下泄露了出来,霓裳从一开始委屈求全就错了,像魏治明这种人物,惯于利用,暗算,她被他耍,也不出奇。
她为了救人,换来的是无穷的隐患。她想要试探一下他,有节制的。
魏治明忘记了她是一个称职的演员,他以为她的反抗情绪涨高了,也正是时候挑起他的兴趣。
对了,这才有点味道,整日憋屈的样子,让他觉得毫无趣味可言。
魏治明脱掉了身上的风衣,甩到她的身上,湿重的水摔进了她的心。她这一整日在家思考对策,却无心关注于外面的天气,哗哗啦啦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才入耳。
她把风衣从地上捡了起来,挂在大衣架上,拿了一条软绵绵的毛巾过来,递到他面前,“外面雨够大的,为何不叫人打把伞?”
你别在我面前假惺惺了,如果不是我拘你,你又何尝会多看我一眼?他接过毛巾擦了头发,还有湿漉漉的肩膀,然后,目光如炬地盯着霓裳。
霓裳的眼神中没有怨恨,只流动着两道波光,那波光中映着的人显得孤冷,寒冽,这是他吗?他怎么了?
魏治明情不自禁地伸出了右手,擦去了霓裳眼角的湿润。她看起来如此的怕,他怎么能无动于衷,“霓裳,我这样做,有我的用途。”
本来要说的话被此话替代,这句话分明有讨好的意思,霓裳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因为局长你的用途,就把霓裳推入火坑吗?”
“不就是陪老头跳了一场舞吗?他没有对你怎样!”
霓裳退开,从他的手心撤离,厌恶地撇过身子,“魏局长,我不是交际花!”
“如果我想的话,可以把你变成交际花!”他固执地收紧她的手腕,手下的力度加重,让霓裳冷嘶了一声,侧过脸来面对他。
冷意纵横在这张极具魅惑的脸上,霓裳突然想起了丽都舞厅,那个叫莉莉的头牌舞女。
“你大可这么做,为何要费周章来救我?”
“因为......我还未得到你。”话音刚落,她就被甩到地上,然后那道魁梧的黑影抖了抖,继续说,“哦,对了,我今天得到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她的胳膊和双腿被突然的撞击弄得痛不堪言,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是个变幻无穷的人,一会对她温柔如斯,一会对她凶恶如兽,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你主演的电影要放映了,首映仪式订在这周日,在星光影院。”魏治明的话音极轻,但每个字都敲打在霓裳的心上,她听得格外小心。
他最后露出灿烂的笑容,“明白啦?霓裳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