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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光耀岁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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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当中,国土成了踏实的路石,山河成了自由的乐章,每个民众都盼望国泰民安的生活。
那个独门独户的院子里,槐树下坐着一个女子,她仰望天际,独在冷风中呼吸。她在考虑生存和事业的问题,隐匿了多年,她本该把那些光耀岁月忘记干净,可事关到生存,谁能奈何?
两年多了,他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的车上坐着一位漂亮小姐,两人看起来有说有笑的。他一定忘记了我,就连恨也不舍得给我。
苏锦夕抱着头,嗫嚅地低泣,“柳承……”
刚哄着调皮的小少爷明曦睡着,芸姨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泣声从屋外传来,她拿了一件绛色斗篷,轻手轻脚走出了门。
锦夕的背上多了一件斗篷,抬头望了一眼芸姨,立即抱着芸姨的腰,“我该不该走……”如鲠在喉的那个名字,她始终不敢提,但芸姨知道,她忘不了,舍不下这个地方。
芸姨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哄孩子一样轻声轻语,“你的心如何决定,就听它的。”
魏治明对白玫儿越发好了,好到白玫儿生出怕来。他送她鲜花,带她去置洋裙做旗袍,给她买金银珠宝,带她出入戏院影院酒楼,在他忙碌的工作中,总要挤出一点时间来陪她。
她受宠若惊,也倍感焦虑。总觉得来得不真实,不妥帖,他越待她好,她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从来不对她提要求,他也不要她睡在他的床上。
他那日牵了她的手,她以为,那一日终于要到来,想像过无数次,一咬牙,她决定动手了。反正,他也不是个好人,杀了他,她就可以得到自由。
那天中午,太阳很炫目,也很暖和。白玫儿记得,他打横抱起她走进了房间,把她放倒在床上。她的手指胡乱放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总也抓不紧。
他俯在她身上,手指游离在她的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脖子,再往下时,却见他不动了。
白玫儿一直忘不了,魏治明呆怵地低头看着她,眼神的复杂,好像他要被怎么样……
最终,她也没能动手。
魏治明实在是个绝种的男人,他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令他疯狂爱恋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女子是过世了吗?说来也不像,洋楼里并没有佛龛,甚至任何祭奠物质。她由不懂到好奇,她想要了解魏。
白玫儿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屋子里寻找有关那个人点滴,结果找来找去,芝麻大的东西都没找到,她略感失望,这时,看到了王希州。
跟他问个事,应该不成问题,她在二楼阳台上叫住了王希州。王希州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对白玫儿的态度一直是抱有距离的,他既然知道“公开的秘密”,就要保持立场。
锦夕公馆的那间卧室原封不动,里面的所有物品还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只是花儿枯萎,盆栽萎缩......原来的主人似乎没有离开,那里一直保有她的味道。
王希州怀里抱着一大株植物,走到了白玫儿的面前,只见白玫儿的脸色渐好,可见这段时日和局长一定处得不错。
白玫儿的话叫王希州想到了锦夕公馆,以前常驻的地方一下竟被忘记了,现在想起来,那里的宁静挺舒服的。
“白小姐,有关夫人的事,你最好不要再找。”
“为什么?”白玫儿微微蹙眉。
“我不能告诉你。”王希州板起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白玫儿不甘心,“我知道……我长得有几分似夫人,你就告诉我,她是死是活嘛?”
王希州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惆怅,他转身离开,把那盆绿意满目的植物摆在了白玫儿的房里。
不管白玫儿怎么问,王希州那张嘴撬也撬不开,白玫儿百无聊赖,只好讪讪地转了话题,她的手掌心支着下巴,看着那一株高昂的植物。
“这又是他送给我的?”
王希州嗯了一声。
真是忠实的奴仆啊!白玫儿暗自不屑,遂嘀咕起来,“他是送给夫人的吧.......”
王希州别扭地瞥了白玫儿一眼。
抗战一胜利,在渝城生活工作的达官贵人忙着往原来的大城市回迁,政府的搬迁也定在一定日程上。
大病初愈的魏治明代替江云生回了一趟沪上城。沪上城经历了长时间的蹂躏,有些地方面目全非,只有部分租界保存了下来。
魏治明的家只是年久失修,并没有被炸毁和捣坏,他回去之后就住了下来。经历过沉痛代价的人看事物时,带着一扫而空的无视,他把那间卧室尘封,住进了书房。
他为了取得江云生的最终认可,亲自回沪上。
日军投降,日伪政府亦全部缴械投靠政府,那些日伪高官死得死,活下来的害怕政府算账立马溜之大吉,剩下那些,基本上都是之前曾与魏治明有过往来的。
他们得到了魏治明的“口谕”,就等于有了免死金牌。他们俱战战兢兢的,形势转变的过程中,谁能预料未来,他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等待魏治明的到来。
于他们而言,魏治明是江云生派来的代表,与他洽谈协商好了,他们以后照样可以过上以前的生活,破财免灾怕是免不了的,可谁都不愿意得罪江云生,得罪他,不等于找死?
沪上被政府迅速接管,军警和部队都已经回驻沪上城,若想要抓他们,他们无处可逃。
魏治明的出现让这一批人看到了一丝曙光。
一收到魏治明到达沪上的消息,他们就谄媚地邀他入宴。为首的大头目胡字凤倒不很担忧,且不说他与魏治明私下达有一定协议,就说他的广裕银行吧,财力和涉及的大储户们都是江云生不容置喙的。
当那些伪官们争相去巴结魏治明时,胡字凤在自己的洋楼花园中悠然自得地品香茗,抽外国烟,他要等着那些小头目离开后,自己才好单独去会魏治明。
胡字凤做梦也没想到,华商会会长突然去世了,当他得知魏治明会前去悼念会上祭奠周董后,连忙准备了一番。
事出紧急,他也忘记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他曾是商会的董事,不过在抗战的第一年,他就投奔了日本商会,周董当时义正严辞地大批特批了他一顿,他之后就拒而不见周董。
去往悼念会的路途上,他无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天空中风云变幻,天色纠集成铅灰色。
脑海中出现了一件事,也是这个鬼天,周董站在他的楼房外面等他,两人经过了激烈的争辩之后,他把周董推到在地。接着,日本宪兵队的人闯进了商会大楼,逮捕了周董。
一个极冷的激灵打了过来,胡字凤连忙把窗户摇高,他真没想到,用心险恶的日本宪兵队竟会背着他抓人,把这桩事归结于他身上,他跳进黄河也洗不净了。反正已是罪人,破罐子破摔吧,胡字凤从此干脆和商会的人势不两立。
悼念会会场里坐满了人,白菊作为主调布满了会场,来者除了祭拜逝者,会给逝者献上一支菊花。
魏治明走近了会场,到了逝者的遗像前,方正的大框挂在正中的墙上尤其醒目,逝者古板的笑容永远定格在来者眼中。
两年前的一次会面,想不到竟是最后一面,那时,魏治明和周董还在一起喝过酒,周董对商会和政府之间的合作提出了许多建议。
今日一见,天人永隔。
魏治明对着棺木中的人鞠躬,默念了一句话。身后出现一阵骚乱。
商会的人齐齐站了起来,堵住了来的人,魏治明回首定睛,范严伦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他的目光遂如鹰翱巡。
越来越多人积聚围拢,胡字凤急得手脚麻痹,满头的汗珠,提不起力气来,他低估了这次的造访。
商会的人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不单单是因为他出任伪政府财政司长,周董的提早离世与他不无干系。
从宪兵队捞出来的人,命大的还可以活几年,命短的过不了几天就去世了。周董算命大的,不过也就是多活了两年,终因身体劳损,内伤过重而郁郁而终。
老曾操起一张方凳大声吼道,“卖国通敌的大汉奸来得正好,砸死你给周董到地下赔罪去……”说完,老曾就要冲撞过来。
其他人纷纷让道,这下可把胡字凤吓坏了,嘴角一直保持那个扭曲的弧度,“你……你敢大庭广众杀人......”
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身边带的人也亮出了家伙。三人围住了胡字凤,每人举起两把黑亮的枪。
老曾可不管,他反正也活得够了,一脑子都是这个卖国者的嘴脸,听说很多汉奸都被宰了,怎么胡字凤这个大汉奸头目就没事,他委实想不通。
六把枪的枪嘴齐刷刷地横了过来,老胡怕老曾吃亏,极快地从人群中冲过来,拦住了冲动的老曾。
老胡对着老曾撇眼色,老曾这才注意到一脸墨色的魏治明。
见到魏治明,胡字凤就跟看到救星一样,亦步亦趋地走到他身边,默默点点头,与魏治明的眼神交流中透露的信息中,他笃定,魏肯定收到。
扑通跪在垫子上,胡字凤泣然大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周董,字凤来给你磕头啦,是我该死,是我混蛋,被日本人利用,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过来拜祭你.......”
无数条白幡被风吹卷,扬起扬落,乐队的音乐声在暂时安静下来的会场中复又响起,香上的几点火星似明似暗,整个会场顿时呈现了一种悲鸣的状态当中。
周董的儿子们欲过来推开胡字凤,胡字凤作戏作全套,哭得稀里哗啦,不住地磕头,妄请周董原谅。可他还是被踢了一脚,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枪声造作的外空竟出现特别空寂的声响,盘旋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群之上,魏治明不知何时走到了吓破了胆的胡字凤身旁,一只手拽起了他的领子。
胡字凤的脸色涨青,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还在求救。
“大家稍安勿躁!”魏治明把人拽在手下,脸色肃穆端正,他说,“让逝者安息,灵堂停止一切暴力!”
大家喋喋不休,非要拿这个人来偿命才作罢,魏治明拽紧了那个脸色惨白的中年男人的领口,让他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心里爽快极了,“大家把他交给我,我一定会给周董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