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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双剑合璧 ...

  •   锦夕心神不宁地在院子里给玫瑰海棠浇水,水流不息,直浇在一丛海棠花之上,那花朵要被水流溺歪了。

      “夫人,这是浇花,还是淹花啊?”魏治明手提一只洋伞,正以伞为手杖,往她处走来,他笑声爽朗地又责备她,“阳光正旺,怎么也要遮着好。”说着,便举起伞,顶在两人的头顶。

      “咦,你今日回家这般早?”锦夕纳闷地看着魏治明,明明说要在城中呆久几日,为举办庆祝大会作一系列的准备,怎么说回来就回来。

      魏治明掏出一块方巾,仔细地替锦夕拭干了鬓间、额际的汗湿,“我回来的不正是时候吗?”

      “陪夫人拈花弄草也别有一番风味。”

      “贫嘴!”锦夕放下大水壶,指腹带过一阵风,落在魏治明的胡须上,锦夕被扎了,
      “瞧你这个局长当的!也不仔细地收拾自己,弄得邋里邋遢成什么样子?!”

      “我又不找太太,搞得跟个小白脸样,成何体统?”魏治明哼哼唧唧地像个小孩,锦夕走到哪,他就跟到哪,洋伞也随着两人的影子移动。

      “男人不是都爱体面吗?”锦夕反驳道。

      “我不爱体面,我只爱苏锦夕……”锦夕鸡皮疙瘩闪了一身,抬头注视魏治明时,魏治明一脸的坏笑,低头猛地一啄,她被他缠不过,只好求饶,“别闹了......大白天的,被人见了多不好。”

      “谁敢说三道四?!”语气蛮横起来的魏治明从来不顾及外人,对锦夕的好与坏也从来不刻意隐瞒,锦夕倒是蛮欣赏如今的他。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

      恍惚间,她又觉得那个充满了干劲的茶园伙计复活了,那匹具有无限潜力的青骢还究竟存在吗?

      觉察到她的失神,魏治明拿起她双手,放在脸上触摸,“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用不着怀疑。”

      似乎与她之间有了通灵的感觉。

      良久不语,她只能从那双沉静的眼中搜索另一个他,久了,她也疲于思索,疲于印证,她笑靥绽放,“我知道,你们是双剑合璧。”

      王希州给魏治明带来了一个消息:失踪数月的锦珠出现了,背后还扯出了一个龚大云,他的死是否和锦珠有关?魏治明知道长临城沦陷,那么锦珠身在何处?

      踌躇地不敢告诉锦夕,魏治明酝酿了许久,还是决定隐瞒。锦珠的个性刚毅,不是那种让人牵肠挂肚的女孩,她行走江湖,什么世面和风波都遇到过,她可以做好处断。

      她离开他的时候,他也徒添了一点伤感,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锦珠相依为命惯了,突然之间一个人远远走开,他有点不习惯。

      不知锦珠如何作想?她大概结交了其他的朋友,忘记了柳承哥,她突然这么走了,到底是为什么?

      锦夕是知道的,她一辈子也不会讲,就算锦珠回来,她也不会乱讲。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追悔莫及,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永远失去了。

      待妹妹看遍了人间风景,领略了世道风光,大约就该回来了,锦夕这样想,忽然就不那么伤感,也不再有孤苦伶仃的感觉。

      秘统局的一年一度庆祝大会热热闹闹地在城区的一个学校大礼堂进行,这场大会被魏治明办得井井有条,全部在渝城的人员坐满了会场的木凳,从旁望去,是黑压压的一片。

      秘统局成立人正是魏治明,他一手操办起来的秘统局,在他的领导下声势壮大起来,也为江云生的统一大业作了巨大的贡献。他为之骄傲的同时,必须要适当为之鼓励。

      让秘统局的成员知道,他们的组织在政府中的位置,鼓舞他们为之奋斗,魏治明每年都会分发一些奖励给秘统局人员。今年情况特殊,他特意邀请了江云生。

      作为魏治明的夫人,锦夕自然也要到场,她最初是不同意的,经过魏治明的一番“软磨硬逼”,最终同意前往。

      当魏治明把两名重要人士安排进这一年的庆祝大会,心中就不免得意洋洋。以往的任何一届会议,顶多也只有他来主持这场会议,会议难免枯燥无聊,几百名下属们或许提不起兴趣。
      江云生是第一要人,“霓裳”是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他们无疑会给这场会议带来更好的效果,魏治明的如意算盘慢慢铺展,范严伦在负责会议具体安排事务时,已经摸得很清楚。

      他了解魏治明,也崇拜魏治明,可惜他永远做不了魏治明。魏治明的野心渐渐膨胀,对他来说,说不定不是一件坏事。

      大会当日上午九时,魏治明和霓裳亲自站在学校大门外,等来了江云生,一身戎服的江云生和夫妇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

      礼堂周围站满了人,他们身穿统一的靛蓝色中山装,左胸上佩戴了党徽佩章,排列整齐的人员鸦雀无声地等着重要人物的来临。

      江云生远远地看见黑压压的一片,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魏治明,只见魏治明昂首挺胸地目观前方,“委员长,秘统局的人员对你亲自来主持大会充满了期待。”

      “是吗?”江云生的话轻轻的,没有一点分量,他微微偏头,看向一身华贵的霓裳,“我这个老头子有什么可看的?我看哪,你的人多半是为了欢迎霓裳。”

      霓裳不料到江云生会提到自己,只得冲着江云生一笑。

      魏治明很快地接过话题,“委员长过谦了,这些人都以您马首是瞻,霓裳又岂可与委员长相提并论。今日我携她同来,不过是想沾沾委员长的光。”

      江云生对魏治明的话表示满意,面带微笑地向那批人员举起右手,白手套在半空中象征性地一挥。

      那些人没有动静。

      魏治明的手指一抬,军乐队铿锵有力地弹奏起来,那批人员瞬间响起了雷动的掌声,“委员长,请!”

      场面空前的热闹和之前的静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江云生的嘴边噙着微笑,帽下的双眉却紧锁着。他摩挲着手中的佩剑,穿过热烈迎接的队伍,魏治明和霓裳也紧随在后方。

      魏治明恭敬地请江云生踏上主席台,江云生从进入大礼堂之后,面目的笑容立刻僵硬,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大礼堂内空前满座,这些人也是和之前礼堂外的人着同样服装。

      一路行过座位中间的过道,在魏治明的手势下,江云生又听见了热烈的轰鸣声,整齐的人群面带微笑地欢迎他,他的笑一点一点敛紧。

      霓裳亦步亦趋地跟着魏治明,在他身后不与任何人作眼神交流。她很识趣,这种场面,她就是一个陪衬,不可喧宾夺主。

      他们三人各自上了主席台,一排耀眼的灯光打射下来,正好投影在三人的身上,三人的光辉形象在数百人面前彰显无疑。

      魏治明身穿中山装,英武霸气,俯瞰台下时发出震慑群雄的光芒;江云生在深绿色戎装的光耀衬托之下露出一向的沉稳大气,曾经号令雄狮的他此时此刻也俯瞰人群,精细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霓裳今日穿了金丝绣边蓝锦为底的旗袍,一件玉色缎面的坎肩罩在旗袍上,玉腕在坎肩下若隐若现,一身妆容让她恢复了往日的明星风采,她已许久未如此盛装。

      魏治明又一抬手,掌声如雷的礼堂即刻清静。

      他说:“向领袖敬礼。”

      刚被升任为秘统局副局长的范严伦立刻站起来指挥,“敬礼。”场内刷的一片,无数手臂一致地抬起。

      “礼毕。”范严伦肃穆地命令,又是刷的一声,无数手臂放下。

      动作规范得令人瞠目,他们究竟是听谁的号令?

      魏治明对此番情景并不陌生,他对属下的训练一向如此,对于他来说,号令这些人尊敬委员长是理所应当的事。

      他用长官的眼色扫视了一圈,然后满意地点头,转身对江云生鞠了一躬,宣布道,“下面欢迎领袖为我们讲话。”

      江云生与魏治明眼神交汇,他缓缓地眉目明朗,开始大谈特谈,在魏治明高度注视下的台下人员,无一不面带敬色,正襟危坐地聆听。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讲完之后,江云生抿了口茶,他四周瞄了一瞄,目入一副对联,心中一颤,如坐针毡的他如今又有点背脊发凉。

      魏治明对秘统局中牺牲人员的”公祭”令霓裳毛骨悚然,一下子背后多出了许许多多的灵位和照片,她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觉得那些照片上的人物恐怖异常。

      与此同时,她看到了江云生望向丈夫的眼神。

      “我们的组织,发展至今,之所以有如今的成就,跟秘统局人员的献身分不开的,今日我们在此悼念他们,并激励诸位继续努力,为革命事业奋斗不息,为秘统局斩杀奸敌......”魏治明语调沙哑地说着,他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数不清的照片,心头笼罩了一片阴影,深知这份事业是他一生中最引以为傲的,他已无形被圈了进去,想走想逃亦是不可能。

      他已经走得太远,背负了太多,无论是对是错,他也不能退缩。他要壮大秘统局。

      一个人走得太急,必定会摔倒,他却刻意忽略了盛极必衰的真理。有人比他清醒,他走不远了,那人隐晦的笑容在众人的掩护下蔓延。

      霓裳目送轿车开远,一直紧随她身边的王希州请她进去食堂用餐,她问,“以往每一次大会都要聚餐吗?”

      “是的,夫人。下午还有京戏可看,一直要入夜才会结束。”

      一片阴云笼罩了霓裳,她忽然想起江云生离去的背影。江云生从容离去,她按魏治明的要求亲自相送,江云生和她并肩而行,言谈之间,多是询问是否适应陪都生活,她小心地应答,力保谦逊。

      待霓裳来到席间,魏治明正擎住一只酒杯,得意洋洋地和范严伦说着什么话,霓裳被人引入座席,许多双眼睛都集中了过来。魏治明丝毫不在意,他要得就是这种效果,他示意霓裳站了起来,王希州识趣地赶紧给霓裳斟酒。

      “来,我和夫人同敬大家伙,为了秘统局,为了锄奸,为了抗日,这一年辛苦了。”魏治明说。

      霓裳端着酒杯,把酒强咽了下去,回首魏治明,身形乍现霜杀的痕迹。自他们和好后,两人没有谈及未来,谈及自身。

      她觉得亏欠他,就算一生在旁服侍他也不后悔。

      她一直躲在锦夕公馆中,不闻世事,她是在逃避。一旦真正面对他的所有,她是否能承受?就是知道,才会模棱两可,装作不闻。

      然而,柳承早不是当年的柳承,他是秘统局的局长,拥有上万人的生杀大权,这种权利于他而言,是诱惑是毒物,亦是胜利和满足。

      几杯下肚的魏治明和下属们侃侃而谈,霓裳在旁听着,静默地替他夹菜。他偶尔会投来一瞥,会心一笑。

      在桌下,他会出其不意地捉住她的手指,酒酣熏人,他的气息时不时飘了过来,让她胃部不适。

      酒席到了半场,其他桌的下属们趁着酒兴,纷纷涌过来敬酒,以示敬仰魏治明夫妇。魏治明心情不错,豪气云天地连干了数杯,连同霓裳的也抢着全喝了。

      数杯酒下肚的魏治明搂着霓裳的肩膀,有点摇摇欲坠。

      此时,还有人跑来敬酒,霓裳索性替他挡了,谁料,那部下也不懂事,趁着酒兴,定要让局长喝下酒。

      一推一进的,酒杯翻了,洒在了霓裳的旗袍上,腹部的位置被葡萄酒染了一大片红色,那部下见状连连道歉,被王希州给带开了。

      其他人见状连忙打原场,霓裳皱着眉,用帕子来回擦拭,一身的酒精味让她欲吐,她自然不太高兴。她叮嘱范严伦照料魏治明,自己就去找盥洗室清洗。

      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围在一桌旁边,她不见魏治明,却听见了他的声音,扒开人群,挤了进去,所见情景令她咂舌。

      只见魏治明正在把一整瓶的高度酒灌给方才那个劝酒不成,把酒洒了她一身之人,其他人在旁起哄,这种场面若只是斗酒,霓裳倒不会那么伤心。

      魏治明露出阴翳狂妄的表情,狂笑不止的情况下,他竟还要拿一瓶新的酒,就在那人被摔到地上难以翻身的时候,魏治明狂烈的眼神触到了霓裳。

      分不清他是醉了,还是没醉,反正他收手了。她的惊骇,和他的恐惧在用一时间汇集,她觉得面前这个叫魏治明的人,脸很陌生,模样和行为更加陌生,一时心乱如麻,心慌难受。

      “你这小子,喝不过局长,以后就别逞能!”范严伦眼色极好,善于周旋的他自然出手,他嬉笑地指着躺在地上猛吐的人,下令其他人把他扶走。

      “夫人,您别见气啊,我们局里常这样闹酒……今日局长喝得太多了,都是被这些混蛋害的......”范严伦接着说,魏治明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搂住了霓裳,“夫人......你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

      范严伦哄散了其他人,霓裳扶着魏治明,收起方才的不悦,“你醉得厉害,不如我们先回家去。”
      “夫人,下午还有局长喜欢看的京戏。”

      霓裳回头瞪了范严伦一眼,“他醉成这般,还如何看戏。”
      “这……”
      “备车,这里的事交给你,我们先走。”霓裳对范严伦毫不客气,她一直对他抱有成见,或者是关于锦珠,或者是周露,反正,她不喜欢范严伦老是陪着笑脸。

      笑容的真伪,她一眼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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