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歌帝京尘》君子于泽

33、孤魂一缕心幽悸

　　契丹大汉和易毋殇都愣愣地看着白鹭卿，面上既没有找到人的欣喜，也没有坚决不信的怀疑，反而各带着异样神情。

　　天边泛起薄薄青灰，似朦胧亮光在远处绽放，几丛幽绿鬼火渐乎变淡。
　　大汉听闻立马上前，急道“你说，你是白鹭卿，你可有证据”

　　女子蹙眉，想自己虽是身正影直，从来不会为了杀人隐藏身份，但到底是杀手，能不让人抓到自己就坚决不会留下痕迹。

　　自己既没有像易毋殇这样的独门兵器，也没有像洛芠姬那样的倾国美貌，浮萍蟪蛄一般的自己有什么证明呢，赤条条来此世间杀伐屠戮一生，除了仇家哪有人会知道自己呢。

　　易毋殇退后几步，狠狠瞪着面前女子，重新打量起来。“白鹭卿，你可知大宫主寻你所谓何事”

　　女子好不容易从千年冰寒中解脱，微微喘息，慢慢道“我只是无名刺客，如草芥蝼蚁，与大宫主素昧平生，怎知他缘何念我。”

　　伸手束紧衣带，抬眼看着面前男子，冷道“不过想不到冷面无心的易毋殇竟然是宸宫宫主的走狗，真让人意外。果真如传言般不近女色，倒真是符合大宫主的兴趣。”

　　易毋殇挑眉探寻的看着她，想不到这女子伶牙俐齿，又真知道自己名姓。面上略带愠色，心里却是另番盘算。

　　能凭着自己魄冰九魂玄铁链认出名姓的刺客绝非简单杀手，他清楚这女子不能留，只是要晚几日。

　　汴京荭芠馆竟然一夕间被查封，神出鬼没的阮九年不知下落也就罢了，连荭芠馆当家肖娘和宸宫花魁都能音讯全无就真是怪事。

　　损失了秘教在江北的重营总舵，大宫主爆发雷霆怒火，竟然要自己彻查此事。自己身为秘教第二宫瞑宫的宫主，本是因失去教主庇护，不得已才依附宸宫的。

　　大宫主让自己秘密查访就很是蹊跷，秘教人尽皆知这江北总舵可是他宸宫的嫡系，自己就是在这里兜转几旬也未必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宸宫宫主就是做戏，堵住秘教上下悠悠众口，又讨个光明磊落的名声。

　　易毋殇也是武林鬼精，虽然没人知道他在秘教的地位，但是他残暴嗜血、阴毒狡诈的臭名确实和那宸宫大宫主有的一拼。秘教之内，两人早先就是教主的左膀右臂，明争暗斗也有些年头，可惜，虎落平阳，教主失踪自己备受牵连失去声望，只得忍气吞声给大宫主称臣。

　　此次受命调查荭芠馆一事，明着是大宫主为给各位秘教长老交代，大公无私的委托给瞑宫；实则是让自己骑虎难下。

　　不说这是否早就是大宫主布置的暗局，就算真是宸宫的疏漏，就是自己查出来，依着他的势力，自己也难以翻天。况且几位长老虽是不满大宫主的傲慢，可这些人就是见风使舵的鼠辈，难以相助。

　　不过，这是个险局，自己虽有不利，但是大宫主也非完胜。毕竟他现在是被自己调查，若是能抓住尾巴，顺藤摸瓜，不仅能探出些许宸宫的秘密，更能够为日后弹劾找些证据。

　　只要抓到他的把柄，到时候添油加醋，不怕不能让他身败名裂。这么大的宸宫，掌管偌大京师信报，总会有纰漏之处。

　　正是看中这个拉大宫主下台的机会，易毋殇才不辞辛劳，乘着孤舟渡江，离开自己心爱的烟花云柳地，来到这萧索北地。

　　白鹭卿见他低头不语，天光见亮，心知自己死罪可逃，却活罪难脱。

　　暗自运功，心口蔓延涓涓暖流，稍微逼退身上寒气，能够暂保自己性命。

　　白鹭卿淡淡道“若真是大宫主兴师动众的寻我，那可真是小人三生之幸。可也奇怪，我与大宫主素未谋面，又从未踏足江南吴越，不知宫主怎会知我名姓，怕是邪念歹人让大宫主起了什么误会吧。倒是那密报，我也没看成，既然是秘教的事情，我们这些江湖晚辈怎好插足，我回去定只会主人，绝不再犯。”

　　白鹭卿看着时间不多，想着稍作周旋，反正他们也是为这密报而来，自己失去这条线索，总还能找到其他，毕竟现在脱身要紧。

　　可这俩人明显觉得自己比这密报有用得多，心中略有悔意，虽说行的端正，但自己到底在江湖漂泊，该用的伎俩怎么都忘掉了。果然是温柔乡里呆的太久，刚出山就马失前蹄。

　　易毋殇听闻面露冷笑，“有无误会是你和大宫主间的事情，不过，这查禁荭芠馆的头功听说落到你头上，这可是我们整个秘教的大事。这里面要有什么误会，就是你和我们秘教的事情了”

　　白鹭卿听完，心直往下沉，委屈和愤怒充斥胸口。

　　果然如阮九年所料，徳缨真的拎出自己做替罪羊。这些时日在北辽消息闭塞，完全不知中原事情。徳缨将自己定为刺杀洛芠姬的元凶，向大宫主告密，秘教怎会罢休；那现在自己怕已是中原武林的头号要犯，秘教指不定派出多少像易毋殇这样的“大侠”捉拿自己。

　　又一次感到后悔，阮九年果然料事如神，不仅猜中自己会成为宫廷刺杀案的牺牲品，还告诫自己若离开大辽会寸步难行。但是白鹭卿无法忍受离开徳缨，离开中原的寂寥，偷偷逃离，果然被秘教所获。

　　易毋殇见刚才还气定神闲和自己妙言周旋的女子，瞬间变得有口不言，心知自己得到的消息果然不假。

　　可算是这数月辛劳查到点眉目，竟然抓到了此案的祸首，接下来只要威逼利诱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此时易毋殇心中颇有柳暗花明之喜。

　　身后大汉焦躁的喊了几句契丹话，易毋殇不理他，却难得的露出轻松笑容；魄冰九魂玄铁链收入囊中，负手而立，悠悠道“瞧你样子就知道几分真假，哪里来的杀手这么嫩。”

　　白鹭卿没想到他竟然有心讽刺，心知自己怕是更加难逃。有种人千万别让他对自己感兴趣。

　　鱼肚白的天光让鬼火渐渐消失，从鬼火飘来的地方传来哒哒马蹄，清晨薄雾中走来一辆马车，残破的发出撞击声。

　　清脆马蹄，像是踱在白鹭卿心尖，一声声好似鬼魅催命。

　　心中哀叹，一路躲过多少劫财劫色，也是逃不出秘教魔掌，自己还真是和他们有缘。

　　知道命数，忽而泰然。

　　易毋殇细细品味女子多情面容，不放过丝毫变化，看着看着忍不住拍手笑道，“有趣，果然有趣”

　　“你既然也知道自己命数，就乖乖走吧，上了我易毋殇的马车，可就没有能逃脱的。”

　　流光万丈的金霞映满苍穹。柔光笼罩下的易毋殇，剑眉入鬓，眸光深炯，饱满前额，□□鼻峰，乍一看竟也是契丹长相，可就是下颚柔和的曲线，配着丰润菱唇，也颇有温婉之气。

　　空气中弥漫着早春露气，伴着大地回春，感受身体骨骼中叫嚣的生命灵气。白鹭卿在渐渐温暖起来的晨光中却丝毫没有暖意。

　　易毋殇长身玉立，周身散发的气息足让人依旧感到长夜孤寒，像是被抛尸荒野的游魂在这朝与夜、生与死的边缘垂死挣扎，感受着生命滴滴流逝的心悸和那生而不得的嘲讽。

　　这种气息让白鹭卿如此熟悉，就像昨夜被自己刺死的那个驿官最后的气息。利刃出鞘，看着血水流淌，看着生命的消逝，一次次体味这种气息是杀手的生命，这是杀手的气息，是杀手无法逃离的宿命。

　　白鹭卿缓缓仰起唇角，对着在朝霞中依旧阴冷的易毋殇，心底有无限的空洞在慢慢扩大。于这富有朝气的清晨，无名的气息在两人间流淌，那是名为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