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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完结 ...

  •   第2章完结

      “咳……咳……”是阿娘醒了!小夫子面上一喜,唤了一声:“小黑。”撒丫子奔向了屋里。

      将将爬过高高的门槛,小夫子再也笑不出来,小夫子的家同大多数放牛村村民的家一样,背靠着山,山上多灌木,土砖堆砌而成的屋子,极易受潮,雨稍大的时候,地面更是会溢出水,即便是平常的六月天,屋里,墙角,随处可见青色的苔藓,苔藓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此刻,小夫子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摔倒,摔倒之后会不会很疼这个问题了,他弯斜着身子,扑通一下,飞奔到了阿娘的床前。

      阿娘的脸惨白惨白的,断断续续的几声咳嗽声,像是吊着仅存的一口气,仿佛气一用完,人也就没了。

      小夫子害怕极了!

      也许是因为不久前才下过一场雨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小夫子总感觉屋内出奇的凉,与平常相比,这丝凉意中带着点点阴森。

      他不由得想起阿婆过世的那天,老屋里也是这样凉飕飕的,阿婆就躺在阿娘躺着的稻草床上,盖着厚重的富贵牡丹大棉被,枕着配套的富贵牡丹枕头,安详而又遗憾的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寸时光。

      被子是阿娘当年的随嫁物品之一,据说是按照八斤的规格打的,在受了潮之后,少说也有十来斤重,小夫子曾试着钻进那床全家最体面的大棉被里,险些被压断气,至此对这床富贵被避之不及。

      阿娘抬起了手,小夫子鼻头一酸,又想起了以前,还记得那天,阿婆也是这样抬起手,招呼他躺下,那时小夫子沉浸在险些被被子压断气的阴影里,自然是不乐意的,那天过后,小夫子就再也没见过阿婆。

      听村里的人说,阿婆死了,当时年幼,小夫子并不知死亡意味着什么,只是慢慢的,慢慢的,小夫子发现,阿婆消失了,原来死亡意味着消失。

      晶莹的泪水染湿了双眼,小夫子吃力的爬进厚重的棉被里,小手握住了阿娘吃力抬起的手,轻轻放下,他哽咽道:“阿娘你不要死好不好!”

      路人乙咳了几声,吃力的笑道:“阿娘怎么会舍得丢下阿娘的心肝小夫子。”

      小夫子不罢休,继续追问:“那阿娘现在就好起来好不好?”

      路人乙轻轻的说道:“阿娘这是饿,吃点东西就好了。”

      “真的!”小夫子咧嘴笑了,他吃力的爬出被子,两眼放光的看着刚进屋的阿爹手上的蛋。

      路人甲皱了皱眉,手已经不痳了,又有点想揍小夫子,但碍于儿控的妻子路人乙在,路人甲只得忍住了。

      他扯着嘴皮,吃力的对小夫子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随后掠过小夫子,将心神放到路人甲身上,这才发现路人乙的表情有些奇怪,路人甲一慌,这是小夫子背着他告黑状了?越想越觉得可能,当一点点猜测慢慢发酵成肯定之后,路人甲这个暴脾气哟,当即就憋不住了。

      当即,路人甲圈住小夫子就是一顿胖揍,对于小夫子宁愿把珍贵的鸡蛋分给那条死狗,也不愿意拿来孝敬他这个含辛茹苦将小夫子拉扯大的爹这一举动,路人甲虽然当场没说,心中却是十分介意的。

      更可气的是,这不懂事的娃怎么还是那么没眼色呢?想到当初抱憾而终的老娘,路人甲怒气更盛。

      “叫你不好好学习,叫你贪玩。”路人甲边打边骂道,路人乙躺在那,路人甲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敢下手太重,心中实在气不过,他狠狠瞪了一眼不远处急得团团转的黑色土狗,一脚下去,伴随着一声惨叫,黑狗被踢开老远。

      “小黑!”小夫子大叫,也许是因为小夫子太担心小黑的安危,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这一刻,芦柑似的,仅用一只手就能随手捏起的小夫子竟然挣开了他爹的看似坚不可摧的铁臂。

      “啊呜!”黑狗在原地滚了一圈,很快爬起来,对着小夫子又舔又扑,可欢乐了,饶是如此,小夫子还是吓得不成。狠狠的瞪着他爹,大声吼道:“你不是我爹!”

      “你不是我爹!”路人甲的脑中嗡嗡作响,心口,像是被钢针狠狠一刺。这不是小夫子第一次如是说道,路人甲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他太累了,生活本就如此艰辛,路人甲的病,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将这个坚强的乡下汉子压成了佝偻的老头。

      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路人甲双目放空。

      “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羊大了又变成了牛……”这日子就会越了越好喽。他想起他阿爹在世时时常念叨的话语,可怜他爹辛苦一生,最终也没能将鸡变成结实的红砖房。

      “我也不想的。”这一刻五大三粗的汉子竟开始捂着脸流泪,妻子缓缓拍打着他肩膀,一时无言,这便是最好的安慰罢。

      是夜,小夫子抱着一条精瘦的鲫鱼撒丫子往家里狂奔,小手胡乱一挥,抹掉脸上的汗水,小夫子笑得像一个傻子:“阿娘你看,好大的一条鱼!”

      这鱼是从哪里来的?小夫子他爹别扭的干咳了一声,到底是没问出声。

      小孩子脾气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小夫子白日说出那句话后不是不后悔,只是深得他爹闷油瓶的真传,这下被他爹“瞪着”也只别扭的唤了一声阿爹,见他爹面上一松,小夫子压在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瞬间碎成了渣,闷油瓶父子俩算是和解了。

      见父子俩和解,小夫子他娘心里高兴,竟没在第一时间追问鱼的由来,而是出自内心的夸赞道:“小夫子真棒。”

      小夫子雄赳赳的挺着小胸膛,小嘴咧了又咧,邀功似的对他阿娘说道:“小夫子当时在河边和大狗,二喜,三娃玩,那只老鹰叼着鱼从我们头上飞过,小夫子当时就想着那老鹰要是把掉了鱼该多好啊,还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掉了,小夫子跑得可快了,把大狗他们都甩得远远的。”

      来路正经。这下不只小夫子她娘笑得开心,就连素来不苟言笑的小夫子他爹都给了小夫子一个难得的夸赞。

      当晚,一家三口美美的喝了一顿并不浓郁的鲫鱼汤,就连小黑都分到了一根难得的鱼骨头。一家三口,哦不,应该说是一家四口都感到很幸福。

      然而幸福只是短暂,小夫子他娘的病情并未因为这一顿难得的珍馐而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一家捉胸见肘,平时连稀粥的喝不上,更不用说花钱看病了。

      唯一称得上之前的财产,也只有小夫子视若珍宝的黑狗,黑狗被送走的那天,小夫子哭得撕心裂肺,就连平日里看黑狗不顺眼的小夫子他爹,心中也生出了那么几丝不是滋味的滋味,酸酸涩涩,怪难受的。

      卖黑狗的钱被小夫子他爹换成了几幅中药,有了药,小夫子他娘渐渐有了起色,这算得上唯一的好消息了。

      有一件事路人甲一直不敢对小夫子实说,其实买黑狗的人是用来宰了吃肉的,并不是他像所说的那样,买狗的人多年寡居想养条狗作伴,在当时那种大多数人依靠吃土充饥的大环境里,任谁都不会相信,偏偏小夫子爱惨了他家的黑狗,以己度人,小夫子很容易相信了他爹的谎言。

      自从黑狗走后,小夫子变得魂不守舍,干什么都少了平日里的那骨子机灵劲,小伙伴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这天,天微微凉小夫子,大狗看着小夫子郁郁寡欢飞模样心里难受,忽然之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拍了下脑门,语气了带了几丝雀跃:“我听说隔壁村张大牛家今天有肉吃,快走。”说着:“拉着小夫子撒丫子狂奔起来。”

      小夫子问:“大狗你是怎么知道的?”夫子年纪虽小,却也知道这年头要想吃上一块肉何其难得。

      大狗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小牛告诉我的。”小牛是隔壁村大牛的儿子,大狗的阿娘就是隔壁村的,前不久和阿娘回娘家,碰上了小牛,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小牛?”小夫子本就脑袋瓜子灵,这下越想越是不对劲,自从公共食堂运动之后,鲜少听说哪个地方有活的牲口,就连小黑都是小夫子好不容易保住的。

      “小黑!”小夫子突然惨叫一声,拽着大狗,跑得比风还快。

      不一会儿,两人便到了隔壁镇,张大牛家的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在这个民风淳朴,时不时串个门子的时代,这显然很不正常,小夫子越想越觉得恐慌,让大狗蹲在墙角,踩着大狗的肩膀翻墙进了院子。

      院子里围了十几号人 ,他们似乎专注于某事,就连小夫子这个外人翻墙而入都不曾发觉。

      小夫子拨开重重人群,就看到了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小夫子却无比确定这就是当初买走了小黑的“好心人。”

      这一刻,小夫子的心一抽一抽的,像是被硬生生的扣去一块。

      冒着热气的开水,黑色毫无光泽的皮毛,半干的血迹,被肢解数十块的肉块。

      小黑!小黑……,小夫子在心中喃喃的念着,他发现他已经无法发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往下掉,小夫子胡乱抹掉眼泪,愤怒的看着张大牛。

      “是你杀了小黑。”说着小夫子狠狠的挂在张大牛的身上有抓又咬。

      张大牛身上很快出现了一道道深刻的齿痕和带着血丝的爪痕。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况且这张大牛脾气本来就不好,这下也不忍了,直接把小夫子甩在地上。

      小夫子又扑上去,对着张大牛又抓又咬,如此重复了数次,两人都一身狼狈,直到最后小夫子他爹来了,紧紧箍住发狂的小夫子,这场闹剧,才算正式完结。

      小夫子在他爹的怀中拼命的挣扎,小夫子他爹也怒了,本来就事多心烦,偏偏小夫子还不懂事,他好声好气的对着张大牛道歉许久,见对方终于不计较,拖着小夫子直接走了。

      小夫子狠狠的咬住他爹的胳膊,直到嘴里中弥漫着腥味才松口吼道:“你骗了我!你不是我爹!”

      说完,小夫子就撒丫子跑了,小夫子他爹追上小夫子的时候,小夫子正蹲在河边小声抽泣,小夫子他爹琢磨着这事是自己不对,有史以来第一次耐着性子好生安慰小夫子,谁料这小子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他爹越是安慰,小夫子就哭得越厉害。

      小夫子的哭声实在太吵了,小夫子他爹听着心烦,正逢同对的工友叫他去干活,小夫子他爹看了小夫子一眼,心中寻思着小夫子以前时常带着小黑在这一带玩耍,应当不会出什么时,就走了。

      小夫子哭着,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条黑狗围着他欢快的打着转,又看到了他的小黑在他爹要揍他的时候装死替他转移他阿爹的注意力。

      小黑……小黑!小夫子嗓子都哑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小夫子笑着,撒丫子跑进河里,看,小小的鱼儿在水中欢快的游着,小夫子扑通一声,扑向那条小鱼,就再也没浮上来。

      当小夫子他爹得知小夫子已经去了的消息时,已经是傍晚,小小的小夫子,干瘦发黄的皮肤被泡的惨白惨白,小夫子他爹狠狠的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抱着小夫子的尸体崩溃的哭了。

      他依稀记得那时,小夫子喝着鱼汤,笑眯了眼,他说:“阿爹,以后小夫子天天抓鱼回来给你们吃,吃不完的,就拿去卖。”

      他说:“阿爹不要送走小黑好不好?小夫子可以抓鱼换药给阿娘治病。”

      只从那次侥幸得了那条鱼之后,小夫子就对此“生财之道”念念不忘,可是鱼要是真的那么好抓,又哪轮得到小夫子。

      小黑走了,小夫子走了,而不久前,本来就身体不好的小夫子他娘在得知小夫子去世的消息之后,受不了打击也去了,这世上就只剩路人甲一人。

      他抽着旱烟,不由的想起了那时一家四口喝着鱼汤的幸福时光,浑浊的双眼里,泛满了泪光。

      “鸡养大了变成鹅,鹅养大了变成羊,羊大了又变成了牛……”大风刮着破烂的门吱呀作响,路人甲佝偻的身子缓缓走着,他抬头看着不远处布满裂缝的土屋,眼中绽放着希冀,仿佛看到了那一栋崭新的红砖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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