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H]君子如耀》七辰归一

16、世界与我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这个国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是什么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是那些贪得无厌的强盗吗？
　　还是……
　　他自己？
　　王耀偏了偏头，盖在脸上的书册滑落到一边。缓缓睁开眼睛，曾经那双闪烁着璀璨光芒的琥珀色眼眸，如今黯淡无光，暮气沉沉。
　　他动了动胳膊，想要撑地站起来，却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疼。
　　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在以这样的方式发出强烈的悲鸣，正如这片正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土地一样。
　　痛。
　　比身疼更严重的是心痛。
　　他痛，痛这片被分裂而哀嚎的土地。
　　他痛，痛生活在这片水深火热的土地上的每一个子民。
　　他痛，痛这个世界天翻地覆的、难以捉摸的变化。
　　他痛，痛那个曾经弱小而今强大到甚至夺去了他一部分的本田菊。
　　他痛！痛如今这个落魄无能的自己！
　　□□上忍受着几欲令人疯癫的疼痛，精神上饱受着几欲令人崩溃的悲痛。迷茫、无助、不甘、愤怒、痛苦、嫉妒等等情绪如藤蔓般缠绕着，呈疯狂生长的模样，王耀的心脏很快被情绪的藤蔓紧紧包裹住，枝条缠绕得越来越紧，死死压迫着他的心脏，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哈、哈、哈、哈……哈、哈……”
　　王耀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正如夏日里急骤的暴雨，毫无间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到如今任列强侵辱的弱小之国，仿佛是在一瞬之间从天上狠狠摔到了地上，将王耀的自负摔了个粉碎。这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是这个走过千年岁月的国家的哀鸣。
　　有谁？
　　有谁可以来救救他？
　　有谁？
　　有谁可以将他从这样的痛苦中解放出来？
　　谁……
　　疯狂的喊叫发泄完了王耀所有的情绪，也用尽了他浑身所有的气力。在声音落地的那一瞬间，王耀也顺势向后仰倒。尽管他感到身体虚弱无力，尽管他眼见着视野变得愈发模糊，可他还是努力向前方伸出胳膊，努力睁大着眼睛。
　　不要，他不想就这样晕厥过去。他想要得救，他想要再站起来！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人影，王耀虽看不清，却还是咬牙死死抓住了那人，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
　　求你！

　　几日后，王耀从昏睡中悠悠转醒，外界明亮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长长的睫毛上下微动，许久才适应了光线的强度，徐徐睁开了双眼。只是琥珀色的瞳眸中难见一丝往日的神采，满是迷茫。
　　今后的他，今后的中国，将何去何从？
　　这时，王耀听见了轻浅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到有人正抓着自己的手。他慢慢转头看去，肩头披着白色军服上衣的本田菊正趴在床边沉沉地睡着。
　　本田菊，他放在心底的人啊。
　　不知是见到本田菊的缘故，还是阳光照射的缘故，王耀眸中的迷茫消退，多出了一份明亮。
　　他的视线描摹过本田菊那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熟悉的眉眼，俊朗中透出几分清冷。大约是这段时间未曾休息好，眼下白皙的肤色染上了淡淡的青黑。下移的视线扫过本田菊安详的睡颜，落在了二人紧握着的双手上。来自本田菊的温度正通过二人交握的双手清晰地传递给他，送到了他的心上，让他不由想起第一次牵着本田菊时的情景。那时的本田菊还只是个温软的团子，小手软乎乎的，不似现在这般骨节分明，掌上带着薄茧。
　　毕竟长大了啊。
　　王耀在心中感叹道。
　　而成长也意味着分别。
　　原本在忆起幼时本田团子时变得柔软的眼神此时变得冷硬起来，眸光也顿时黯淡下来。
　　在各自道路上越走越远的两人，终将面临离别。
　　小菊……
　　就在这时，本田菊眼皮微动，不久便缓缓睁开了双眼。才醒的他，眸中还带着几分迷蒙，本田菊抬头揉着惺忪的睡眼，眼角的余光猛然间瞥到正注视着他的王耀。一向不轻易流露情感的本田菊的脸上布满了惊喜之色。
　　“耀！你终于醒了！”
　　略微低沉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激动。
　　小菊。
　　看着眼前欣喜的本田菊，王耀的目光再度柔和下来，唇角也轻轻勾起了一抹轻浅的笑意，而心中却充满了苦涩。
　　现在的我，该如何面对你？

　　在王耀醒来后，本田菊依旧陪伴在王耀身边照料着。似乎是心有灵犀的二人刻意回避着关于两国间的战争，偶尔的聊天也只是本田菊为王耀描述世界的变化，王耀静静地听着，唇角噙着的笑意看起来与往日无异。
　　“是吗，发生了那样的事啊。”
　　在听本田菊讲述了在他国内发生的“黑船事件”后，王耀发出了感慨。
　　“以这件事为契机开始走向强大了吗？”王耀的语气似乎是在问本田菊，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王耀身边的本田菊双眸中闪烁着坚定：“正是如此。虽说是被迫打开国门，但在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时才认识到它的广阔和自己的弱小。国家的尊严受到那些自以为是的洋人的侮辱，自己弱小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因此不得不变得强大起来。”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王耀不禁问道。
　　“学习，学习他们的一切。从政治制度到生活方式，可以学习的地方全部学习起来。”
　　王耀发出一声轻叹：“是啊，学习。”
　　本田菊从小就擅长学习，并且十分认真。
　　这也是他们二人间的差异。
　　自古以来，本田菊都是以学习者的姿态跟随在他左右，虽以平等待之，但心底还是有那么几分居高临下的自傲，以为被学习的自己是强者。他也确实是强者，然而在这千百年来这份自傲之心的浸润中忘记了世上没有永远的强者。盲目的自大让他即使是在被列强凌辱时，还依旧沉浸在那天朝上国的美梦中，不肯清醒地面对现实。
　　如今，他必须要从梦中清醒，转变为一个学习者，向世界学习。
　　“小菊，多谢你。”
　　王耀望向本田菊，露出了连日来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见到那直达王耀清澈眼底的笑意，本田菊也微微弯起了唇角。
　　世界在那二人交会的视线中也变得温柔起来。

　　九月的天气不似夏日那般酷热闷热，带着秋时的凉爽，将炎热夏日积压在人们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尽，人也变得轻松起来。但对另一些人来说，压抑在他们心头的阴霾只比夏日更重，不会因秋日的凉爽而消散一分。
　　以康有为、梁启超等人为主、受到皇帝支持的变法在推行以来，就一直受到以慈禧太后为首的保守派的反对，甚至是阻挠。变法的脚步受到阻碍，一步一步都走得艰辛非常。莫说变法，就连光绪皇帝本人也如履薄冰，处在随时都可能会被废黜的危险境地之中。
　　朝堂之上，紫禁城中，四处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皇帝与太后，维新派与保守派之间的矛盾似乎只差一根导｜火｜索就能一触即发。
　　庄重威严的宫殿中，王耀昂首静立，清澈的琥珀色双眸中平静无澜，直视着坐在殿上的慈禧太后。
　　“见了圣母皇太后，为何不跪？”侍奉在慈禧太后身边的李莲英皱起眉头，声音中充满了不悦。
　　王耀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不疾不徐地开口道：“在下身为国之子，只跪天地。”
　　“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就应该安分地待着。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国家象征，接受皇室供养，那才是你的本分。”殿上的慈禧太后这才开口，目中闪过一道锐利，声音中透出不容违抗的威严。
　　王耀听闻此言，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看来太后娘娘对在下的身份还尚存误解。在下并非皇室的吉祥物，而是整个国家的精神象征。皇室存亡与在下无关，国家存亡才与在下息息相关。太后娘娘也许不在乎，但在下不能坐视不管。”
　　“所以你就暗中挑唆那帮书生搞什么变法吗？！”慈禧太后的语调陡然提高，声音中染了几分薄怒。
　　“怎么会是在下挑唆的呢？”面对大清国最有权势的人的怒气，王耀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缓不慢道：“明明是一些有识之士不满国家衰败的现象，自发向强国学习力图将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更强大。”
　　“难道这背后没有你的推波助澜？你没有面对皇帝让他支持变法？”慈禧太后咄咄逼人。
　　“娘娘这话说得更是好笑了。在下无权无势，哪里有操控皇上的本事。”
　　慈禧紧盯着王耀，而王耀也毫不示弱，迎上她的目光。王耀唇角噙着的轻浅笑意刺痛了她的双目，怎么看都觉得那是王耀无声的嘲笑。
　　良久，慈禧太后发笑，收回了目光：“先生无所畏惧令人钦佩，不过哀家还是要给先生提个醒，凡事小心为上。”
　　“在下谢过太后娘娘。”
　　这次与慈禧太后的交锋确实给王耀提了个醒，他敏锐地感觉到慈禧太后很快就将对变法势力采取行动，加之目前局势越发地不明朗起来，王耀开始着力将一些变法人士送离京城。
　　1898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将光绪皇帝囚禁于□□瀛台后，发布训政诏书，再次“临朝训政”，变法宣告失败。
　　1898年9月24日、25日，杨锐、林旭、谭嗣同等变法人士相继被捕。
　　1898年9月28日，北京菜市口，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等六人惨遭杀害。所有新政措施，除保留京师大学堂外，全部被废止。
　　维新变法，一败涂地！
　　刑场之上，王耀睁大着双眼，将这六人行刑时的景象深深地映在眼底，刻在心上。他绝不会忘记这些为国捐躯的人，他要背负着这些人继续前进。
　　强权之下必有反抗。虽然这次变法只维持了百日就宣告夭折，但总有一日他要改变这个国家，让那些取得暂时胜利的顽固派再也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