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劫》沧海云

34、我舍不得你

　　从那之后，唐峻再没有见过肖薇。
　　唐峻在肖薇的宿舍楼下等过她，从太阳还没升起来一直等到日头西垂，他仍然没有遇见她。
　　唐峻去肖薇的实验室找过她，有时是师弟说师姐去开会了还没回来，有时是师姐说师妹去听报告了现在不在。
　　唐峻甚至在肖薇常去的食堂从营业等到歇业，衣服上沾染了食堂里的各种味道，却没有嗅到她的气息。
　　当然，唐峻每天都会在早晨和晚上给肖薇发短信问候早安和晚安，也会在中午吃饭前给她打电话，希望能约到一顿午餐。可是，他发出的短信从来没有送达过，而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女声不是告诉他“对方已关机”就是说“正在通话中”，他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手机黑名单这个功能。
　　有一天，唐峻游荡到办公楼的顶层，他发现通往楼顶的门似乎被人动过，那是只有他和肖薇才知道的秘密通道啊！唐峻兴冲冲的跑上去，他跑遍了整个楼顶，却找不到一丝她来过的痕迹。唐峻靠在围栏上，望着因为面积小而被所有人诟病的校园，他苦笑，一个人融入其中竟无处可寻，你说这校园是不是可以用偌大来形容。
　　等待回程班车的时候唐峻遇到了陈敬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向他抱怨工作的辛苦。唐峻的新课程已经开课了，教务处安排了化学系的研究生做助教，可是那个学生在迟到三次、请假一次、调坏两套仪器之后，被唐峻无奈请退。
　　“你怎么不让肖薇继续做你的助教了？”陈敬一还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唐峻迟疑了，然后他叹了口气，决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陈敬一：“我找不到她了。”
　　陈敬一愣住了，脸色变的木然和苍白，只一句话，他仿佛一切都明白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陈敬一对唐峻说到：“找不到就别找了。”听不出是建议还是命令。
　　“可我……”唐峻欲言又止：“我不想……我想……”
　　“唐峻！”陈敬一木然的脸上幻化出一丝愤怒和鄙夷：“你现在还有资格想和不想吗？！五年前你就放弃了你的资格！这都是你自己选的！”
　　“我为什么没有！？”唐峻开始吼出来，后来慢慢变弱：“是啊！我本以为我弥补了一个错误，直到遇见她才发现，是犯了更大的错误……”唐峻变得更虚弱了，望着陈敬一的双眼似乎噙着泪似的：“我还会犯错的，是不是？”
　　“或许，并没有什么对错吧……”陈敬一长叹一口气之后才缓缓的说：“只是选择，然后对你的选择负责或者不负责。”
　　唐峻沉默着。
　　“比如现在，”陈敬一的表情恢复了他一贯的柔和：“我选择帮助你，可能在大多数人的认识里，这是错的，但你却会赞同，而对于我，我只是做了一个选择。”
　　唐峻仍然沉默，在一段不短的沉默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的是长久未曾见过的激动：“什么？！你说什么？！你会帮助我？！”
　　陈敬一笑了，他点点头，有一点不情愿，可又无法说服自己不这样做，他有时甚至觉得，他是比唐峻更了解唐峻的人，五年前他知道他不想要什么，五年后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如今他怎么忍心看他再错过？
　　不过陈敬一仍然叫唐峻做出承诺，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能够伤害到肖薇或者江成琳。唐峻答应了他，可在他做出承诺的那一刻，他已经开始了伤害。

　　肖薇参加直博答辩的时间是陈敬一告诉唐峻的，地点就在博学大厦208的会议室。
　　唐峻的办公室正好在博学大厦的配楼，站在窗口能看到大厦唯一的常用入口。那天中午，唐峻早早吃过午饭，便站在窗前望着大厦的入口，注视着每一个来往的行人。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唐峻终于看到了让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她似乎比两个月前瘦了一些，但走在路上的脚步无比坚定，表情也是从容。只是她走的那样快，仿佛超越了光速，唐峻不能再多看她一眼，看清她的眼眸，以及她的眼眸中那无限的思念。
　　唐峻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答辩应该已经开始了。他悄悄潜到208会议室的门口，里面是怎样的状况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只在门上贴的次序表里看到，肖薇在全部七个人里面排第五个。他不知道轮到她答辩需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一答辩完就离开，他只好开始了一场新的等待。
　　已经西垂的太阳将唐峻的身影拉长，似乎也将时光拉长，有所期待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经过痛苦，怎能收获期待的美好。
　　晚饭的时间到了，大厦里，陆续走出的人多了起来，就在这越来越多的人群里，唐峻一眼望到了他在等的人，而那个人也同样看到了他。只停留了一秒钟，那被等待的人便低下头，匆匆离去。
　　然而，唐峻怎能让她再次消失在自己面前，他冲上去，让他和她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肖薇！”他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让她无法继续前行。
　　她仍低着头不看他，只在腕子上与他暗暗较着劲。唐峻当然不会轻易松手，她越是想要挣脱，他越是握的紧。
　　“你放开我！”肖薇终于爆发，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唐峻的手，却没有提防，他的另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那只手，在暗夜里与她守护过同一根蜡烛；那只手，端给她有如梦令味道的红酒；那只手，在大雪里为她撑过伞；那只手，被她摩挲过的勒痕成了她心上的伤痕。肖薇静静的呆立在那里，任凭他抓着她，感受他那一丝丝颤抖，那带着恐惧的急切。
　　肖薇把唐峻的手从自己肩头上剥落，犹如拔掉指尖的刺，犹如点掉心上的朱砂痣。她猛地后退两步，让他来不及再触碰自己，她真的怕再不远离，就会伦落在他的怀里。
　　“肖薇！”她的逃避，让唐峻苦楚，他喊她的名字，然后沉默，只与她相互望着，像是有什么在他们之间流淌……流淌……
　　“我爱你……”唐峻的嘴唇张合，肖薇拧起眉头。
　　“我爱你！”唐峻的胸膛起伏，肖薇眼神惊恐。
　　“你为什么说出来！你为什么说出来！”肖薇一边大喊一边后退，她想逃离，离开唐峻，离开这个让她无能为力的世界，可她明明看到，唐峻仍在她面前。
　　“我舍不得你！”唐峻无比认真的回答。
　　四目相对，波光粼粼，一只小船，只能载他们两个人，荡漾在春光里，飘向不知何处的远方。
　　肖薇转过身背对着唐峻，然后大步的朝前走去：“我也舍不得你！”
　　“你说什么？！”唐峻望向夕阳，晚霞那样的绚丽。

　　那天晚上，唐峻久久不能入眠，他从未想到，自己竟幸运至如此，可以收获生命中的珍宝。后来，天几乎要亮了，在美丽的黎明里，他才渐渐睡去，在梦中，她仍转过身背对着他，笑靥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