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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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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的春季,我被江老爷送去禄山书院求学。
禄山书院是黎国最好的书院,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齐聚在这里,赋诗作文,勤学备考。我因从小跟着娘亲卖艺,行走江湖,确实没有文才,想必江老爷也不想家中二女目不识丁,文不能断句,因此执意将我送到了禄山书院,书院不收女学生,所以悠儿与我均是男子打扮,好在我身量较高,胸前亦无二两肉,不比若水妹妹波涛汹涌,是以也无人知晓我是女子,这秦牧正是报道那一日碰上的,说起来也是不打不相识。
犹记当日天气晴好,我与悠儿信步走到山头,书院就像一座仙居屹立在烟雾缭绕的山上,正门出进进出出的人络绎不绝,想来是送学的,我和悠儿轻装简出,一会儿就收拾妥当,当即决定在院中逛逛,熟悉一下路向,不期然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秦牧撞个正着。
我一向懂理,又担心冲撞的是某个世家公子,所以立刻作揖道歉,这秦牧却拉着我让我赔被撞翻在地的青瓷夜壶,我这才知道原来夜壶也是有花式的。
我琢磨着一个夜壶能有多少钱,赔吧,让悠儿拿钱,只见这厮举手一摆,拒绝了悠儿递过去的银子,老神在在地道:“我这青花瓷是河南舒饮窑花七七四十九日烧制而成,仅此一件,岂是你随意几两银子能买到的?”
我皱了皱眉:“那你说怎么办?”
秦牧道:“你须得还我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悠儿气不过,脱口道:“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我家小……公子道了歉,也答应赔你,你这夜壶还能卖到天价去,可别欺负我们不识货,讹人!”
秦牧一拍扇子:“还真是天价也买不到的,不信,但可找专人鉴一鉴,看我可曾骗你。”
我拦下还要说话的悠儿,朝他道:“这位公子,夜壶已损,实非有心,您这夜壶既是无价之宝,我定当以无价之宝交换。”
“哦?”秦牧颇感兴趣,“你用什么换?”
“盛安第一美女江若水的肚兜。”
秦牧:“……你如何得到这肚兜?”
我走近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昔日做客侍郎府,偶窥佳人香浴,惊为天人,窃得肚兜一只,以解相思之苦。”
想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秦牧双手抱拳,目光敬佩:“在下秦牧,未请教?”
我亦回礼:“方少杰。”娘亲姓方,我暂且一借。
秦牧将脚下夜壶残骸踢开,走至我跟前:“方兄性情中人,秦某直觉志趣相投,夜壶不用方兄赔了,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我从善如流:“秦兄。”
于是,一场由夜壶引起的纠纷以称兄道弟告终。送走秦牧之后,悠儿问我为何用假名,又为何到处送大小姐的肚兜,我解释为书院这么大,谁还知道遇不遇的上,若注定是兄弟,哪怕我用化名他也是能找到我的,至于肚兜,江若水一直嫌弃家中肚兜款式和颜色跟不上潮流,不除旧何以换新?
然而事实证明秦牧与我确实有缘。我刚和悠儿逛完回去,就见对面寝室秦牧正推窗朝我看来,好巧正是对门。
经秦牧自报家门,我方知他是皇商秦太炎独子,平日里喜好独一无二,是以夜壶都找专人定做,奈何秦家只这一根独苗,也没做甚伤天害理之事,因此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要求,秦老爷都会帮他办到,我被邀到他寝室,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人外有人,这厮养的宠物都不是一般能见到的,据说是从极炎之地买回来的宝贝,蛇不像蛇,比壁虎又大,时不时吐着信子,看着着实恶心。
招呼我喝完水,秦牧亲热地问我是哪家的贵胄,我正琢磨着怎么骗他就听悠儿急急忙忙地叫我回去,原来我家二爷到了,正找我,我只好先告别秦牧,转而回到自己的屋里。
悠儿早已眼观鼻鼻观心地给二爷奉好了茶,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我因初入江府就对这位二爷敬畏不已,所以每每遇到都身体僵硬得不能自已,二爷对我倒是几番照拂,比起江老爷,我更像是他闺女,这个想法我也曾经有过,只是碍于二爷不可能十岁生下我这个事实,到底没敢腆着脸去求证。
犹记那日二爷穿着一身玄色长衫,一头乌黑的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端坐在椅子上姿态悠然地喝着茶,配合着袅袅的茶烟,颇有些傲骨谪仙的味道。
我进门后轻咳一声,道了声“二叔”。江二爷轻轻将茶盏放下,抬眸扫了我一眼,好听的声音随即响起:“你倒是适应得快。”
我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二叔您怎么来了?”
二爷拍了拍并不脏的衣衫淡道:“院主邀我前来给学生授课,盛情难却,恰好你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权当照看你了。”
我知道江二爷很忙,能让他屈尊来到书院教书的必然不是一般人了,我徒然对书院的院主产生了一种敬仰之情,只听二爷接着道:“虽你已作男儿打扮,但万事仍需小心,我的院子就在不远处的‘栖吾居’,遇任何事都能第一时间找我,明白吗?”
我想着书院里能出什么事,嘴上仍乖巧地答应了他,二爷又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临走时还顺了我一个桂花糕,悠儿似乎很高兴,拽着我的手道:“有二爷在这里,出什么事儿都不怕了。”
那边秦牧见我屋里人离开了,便带着他的小厮来到我这儿,四处打量了一番后对我道:“少杰兄如此清贫自立,为兄佩服。”我穷,真不好意思!
我这里回想着和秦牧的过往,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他伸手指着我的鼻子,微微颤抖道:“你骗得我好苦!”
说起我和秦牧的芝麻烂谷子事,其实本不怨我。我虽与他称兄道弟,碍于身份,也不好和他过分亲热,然这厮却黏人得紧,学问上我自认没什么本事,他比我更不遑多让,是以作为班里最差的两个学生,他觉得我们务必行事统一,互相扶持。跟着这个富得流油的公子,也见识了不少平日难得一见的事物,我倒没什么,就是他觉得我们已经好得可以穿一条裤子了,某日突然神神秘秘地拉我翘了课,带着我去了我神往已久绝妙之地——花街。
我们到达山底已是傍晚,沿着小路往前赶去,不一会儿就路便宽敞起来了。越往前,人气越旺,临近晚上,街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到了花街则变成了软哝细语、靡靡之音。
我二人打扮不俗,加之楼上姑娘小姐频频注目的眼神,不一会儿便被连拉带扯地送进了楼。点了些酒菜与姑娘,我二人对影互酌,许是这暧昧气氛和妖娆歌声的影响,秦牧看我的眼神颇迷离,盯着我许久突道:“仔细看来,方兄竟比这女子更好看些。”
我夹菜的筷子一顿,笑道:“秦兄莫不是酒多了,分不清男女?”
秦牧点点头:“是有些晕……”而后又问,“方兄可有尚未婚嫁的姐妹?”
我心里嗤笑了一声,问姐妹的招数好没创意,仍点头道:“有一妹妹。”
秦牧满眼艳羡:“一定很漂亮吧?”
我想着世人对若水妹妹的称赞,继续点头:“可媲美飞燕貂蝉。”
秦牧两眼泛光:“不知能否有幸得以一见?”
我学起二叔那种似笑非笑信手拈来,道:“秦兄喝着花酒,肖想家妹怕是不好吧?”
秦牧露出些许尴尬:“是我欠妥当了。”之后便不再提起妹妹的事,专心地撩起了青楼妹妹。我来花街只为喝酒,是以还有一位姑娘总是想撩拨我却无回应,悻悻地退了回去。
秦牧见状不觉好笑:“方兄这是在装正人君子吗?都是男人,在这种地方无需拘束,自己快活就好。”
我摆了摆手:“本就过来见识一番,况不胜酒力,自当适量即可。”
“那你这花街逛得可真没趣……”
正说着,房门突然被一把推开,我二叔手里拘着老鸨黑着脸进来,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江少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啊!”
呜呼哀哉,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