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小天蝎

1、上卷·上

　　00--
　　T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踏进戒毒所的大门了。

　　他只知道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亚于他家。或许说，他在这里的时间可能比他乖乖待在家里的时间还要长。

　　他对□□、□□这些东西是吸了戒、戒了又吸，仿佛永远都和这些物品绝不了缘。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追求的再也不是那种叛逆的兴奋感，而是那种吸毒时他压抑的心被解脱的快感以及那种逃亡的刺激。至于这里所说的“逃亡”，到底是在逃离现实生活，还是逃脱警察的追捕，连T自己也不清楚了。

　　通道里，他忽然和一个穿着黑色毛衣的长发女孩擦肩而过。戒毒所里的夜很暗，但一束光芒却从女孩的眼里射了出来。猫一般的眼睛，故人……？

　　01--
　　那是8年前的一个夜晚，T失恋了，初恋，打击很大，酒吧买醉。

　　记得T那时候还自嘲的哼哼了两声“这跟偶像剧一样，真他妈土”。一边说一边用他那已经有些迷糊的双眼扫了扫周围的事物。

　　酒吧里的人都沉浸在舞台上传出来的摇滚歌曲里，那种炙热使空气微微发烫。惟独眼前的啤酒，静静地立在自己手旁，一滴滴凉凉的水珠顺着瓶颈从瓶口滑落，冰冷得让人毛骨悚然……

　　或许，当初让他毛骨悚然的并不是那瓶啤酒的凉气，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高个儿。两腮深陷，骨瘦如柴。最可怕的是他的那双眼睛，宛若地狱爬出来的魔鬼般，狠毒而狂乱。死死的盯着T，仿佛他就是他的猎物，狠狠地、死死地，盯着他。

　　那天晚上，T跟男人聊了几句。

　　那天晚上，T从男人手里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盒香烟。

　　那天晚上，T学会了狂欢。

　　站在舞台下，看着舞台上眩目耀眼的灯光，望着台上正在表演的摇滚乐团，听着潮流的曲子，与身旁的美女帅哥们共舞，感受着这个城市的另一种生活！这是何等的享受！和T平时在校园的那种千篇一律的感觉，截然不同！

　　一见钟情地，他爱上了这种新鲜感。

　　02--
　　现在距离T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T吸的烟的数量从当初的两天一根，变成了现在的一天一包。

　　那个奇怪的男人，他偶尔会在酒吧里看见，也偶尔会说上一两句话。

　　一天晚上，他玩的很晚。凌晨快两点了吧。酒吧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乐团也不演奏了。

　　舞台上只剩下那个玩电子吉他的女孩，把平时扎起来的头发散了下来，在那儿轻拂自己的吉他。手指白皙修长。没有了摇滚音乐，这个平时朋克般的酷女孩居然看起来如此文静，文静地有点柔弱。

　　客人陆续走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女孩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T，墨一般的眼睛，瞳孔里有种冷漠，有种慵懒。一只猫似地，仿佛在警惕的维护着自己的地盘。绝对的敌意。

　　T想起来了，这个吉他手的艺名就叫做“黑猫”，这真是对她最好的诠释了。

　　T乐了。起身离开了酒吧。

　　03--
　　T爱上了黑猫，那个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慵懒的少女。

　　也许是因为黑猫在舞台下的沉默与她在舞台上所散发出的那种爆发力截然不同的原因，使T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她的另类、疯狂、冷漠。懒散。她像是一种毒品，而他，成为了那个瘾君子。

　　于是，T每天晚上都呆到乐团停止演奏之后，盼着她能够再一次地独自留在舞台上沉思。

　　然而，一年过去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黑猫每晚都是跟着她的乐团一起走的。

　　终于有一天晚上，当乐团要离开的时候，T感到无奈了。他开始觉得自己每天傻傻的等待都是徒劳的，因为像黑猫这样的女孩子，群下之臣必然不少，她怎么会注意到像自己这样一个渺小的人呢？他想着，嘴角勾勒出一丝的冷笑，自嘲。

　　当他目送着几个同龄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压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恋”了的缘故还是什么。是一种沉沉的气氛。没有人说话，死寂。

　　不想了。不管了。不想想了，也不想管了。T熟练地用右手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然后左手拿着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着了那根烟。淡白色的烟雾，接近透明地从烟的末端缓慢的升起，那种熟悉的味道诱惑着T的细胞。狠狠地吸了一口。一种刺激刹时快速的冲进咽喉、鼻子、大脑……

　　同时，原来沉寂酒吧突然因为“咚——嘡啷！”的两声变得喧哗起来。抽气声、惊叫声、喝止声一同响起，惊得T突然清醒了过来。他环绕四周。酒吧里虽然除了T只有六个人，但却显得异常的混乱。有一个男生面容扭曲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吧台，身旁有玻璃碎片。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撑在地上。也许是不小心触到了玻璃渣子的缘故，那只撑在地上手，手掌下隐隐渗出血迹。好像是乐团的主唱小覆，不过看不太清。黑猫蹲在他旁边，眼中有泪，脸上带着焦急的神色，好像在问他什么。

　　小覆对面两米处，站着一个男孩，眼里有种被背叛的不甘。鼓手杰森。他挥舞着拳头，脸上写满了对那个小覆的恨意。杰森两边还站着两个男生，一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紧紧地拽着杰森，不停地说话，是在劝架。他们旁边站了个瘦小的女孩，短发，呆呆的，不知所措。

　　这样僵持了许久。

　　04--
　　此刻的酒吧再次剩下黑猫和T。

　　还有黑猫的吉他。

　　世界仿佛随着几分钟前小覆咬着牙愤愤的离去而安静了下来。杰森和另外两个男生跟着也走了。短发少女愣了两秒钟后追了出去。只剩下黑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头发披散了下来，电吉他也从她肩上滑落，和地面相撞，发出“砰”的一声。

　　黑猫眼神空洞，喃喃道，乐团解散了，完了，没了……反反复复。

　　T没有说话。只是心口一紧。

　　两点一刻了。本来在十五分钟前就应该走的，不过因为发生了那个事故，所以酒吧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呆久了一点。

　　T跟着黑猫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黑猫似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眼神恢复了平时的轻松惰意，只是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双肩背着吉他，手插进裤兜儿里，一步一步地走着。可能是因为电子吉他有点沉重的缘故，或者是她的衣服太过单薄了，再加上夜深了有风，她的身子显得有点削瘦。

　　走了一会，黑猫突然回过头来，盯着T，面无表情。

　　T被吓了一跳。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一会，才出声道，呐，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T愣了一下，她不是不抽烟的么？毕竟自己注意了她这么久……

　　她好像看出来了，嘴角一勾，扯起一个淡淡的笑，说，虽然我反感吸烟，但我想尝尝这烟，是什么滋味。

　　T怔住。想，可能乐团解散对她的打击实在是重了吧。但是还是从兜里抽出一根烟，还有打火机，一并递给了她。

　　黑猫伸手接过烟和打火机，过程小心翼翼，两人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啪！”

　　“啪！啪！”

　　好几下，她都没有把烟点着。

　　T扬起微笑，对她说，我来吧。语气温柔。

　　猫没有反对，烟点着了。

　　他收回打火机。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往嘴里一递，然后狠狠地吸了一下——

　　“咳——咳咳！”

　　她果然受不了那烟的味道。弯下腰，想把嘴里那烟的气味咳出来。

　　T伸手，想扶着她，却被她躲开了。收回手，有点尴尬。

　　许久，她才站起来，转过头看着他。

　　只见黑猫抿了抿嘴，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还是那双墨一般的眼睛，炯炯放光，加上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衣服，真的很像，很像一只猫。一只黑色的猫。就转过身去，走远了。

　　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就这样认识了。

　　他知道她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晴染。

　　05--
　　他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仅此而已。

　　即便是朋友，T已经很满足了。对他来说，幸福不一定是两情相悦，只要能没有距离地看着心爱的人就足够了。而恰恰是这种友情，让他们俩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而这么近的距离，是不可能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存在的。因为当相互之间爱得太深，并且靠得太近，就很可能会重重地伤了双方。然后不可能再做朋友了。从这个角度看来，爱情像赌博。赌注越大，希望越大，越自信，则赔得越多。

　　而T不是一个天生的赌手。

　　他不想冒这个险。

　　他不想去追求猫，因为他不想在得到她的同时，面临着永远失去她的危险。所以他想用这种比朋友多一点、比恋人少一些的方式呆在猫的身边。

　　只要这样子静静的看着她就可以。哪怕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情。

　　只要可以在她身边，他无所谓的。

　　只要她知道他的存在。

　　只要他爱她。

　　这样就好。

　　仅此而已。

　　06--
　　黑猫找回了原来她们乐团的成员。

　　鼓手杰森，吉他手霖司，贝斯手征昀和弹电子琴那个短发女孩阿彤。

　　猫想重组乐团。但是缺一个最重要的主唱。

　　于是想让T担当主唱。

　　他清晰地记得当初猫匆忙地到他学校找他，有些兴奋地对他说，T，你的嗓子很好，气质长相都不错，我想重组乐团，你可以当主唱么？

　　T很没有自信。虽然他跟猫去过好几次卡拉OK，猫都说他唱的很好，但他真的不清楚他能不能胜任一个乐团的主唱。

　　猫以为T没听清楚，就重复了一下，T，我想重组乐团，缺一个主唱，你可以补上么？
　　T还是犹豫。

　　黑猫看出来了。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下，我已经找到了霖司，征昀和阿彤，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也是我——很好的朋友，而且，嗓子很好啊，所以我就想你也进乐团，这样大家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的。墨一般的眼珠闪着彩色的光。

　　不知是因为猫兴奋而又期待的眼神太耀眼，还是T心血来潮，他居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狠狠的点头说了声，好啊！我会努力唱歌的。为了你。后面那句说的很轻，轻得几乎连T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黑猫怔了一下，然后微笑看着T，非常诚恳地说，谢谢。T也笑了。

　　猫就走了。蹦蹦跳跳的。T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T的哥们儿看见了，还拿他开玩笑说，小子，那美女是你的妞儿？不错嘛。T只是摇了摇头，笑笑，淡淡地，有点无奈，说，不是，你们不要乱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