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缘》风芽

50、夭夭

　　小姑娘醒来的时候，瑟瑟地缩成一团，睁大着一双恐惧警惕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我们。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困兽，刚才想必是饿昏了。我心中不忍，叫念儿把我们路上带着的干粮拿出来，小心翼翼的递到她的面前，哄道：“饿了吧？吃……这个。”我作出吃的动作，又指指嘴巴，然后放到她身旁。
　　她看我退到一旁，捡起了馒头，放到鼻子前闻了又闻。
　　琴心和念儿都有点惊讶她的举动，难道她是怕我们下毒不成？可是这样能闻的出来吗？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当人的精神高度警觉的时候，对于很细微的异常也可以感觉的出来。我的鼻子在狼群的时候就训练的很灵敏了，练习神通后更精进了一些。就目前而言，我可以分辨出一些物质的气味，特别是对常用药物，已达到了“闻其味而知其性”的境地。
　　再看小姑娘，似是确定了东西是无害的，便旁若无人的狼吞虎咽起来。那样子只看的我鼻头一阵酸楚，顾不上念儿的反应，我一把将念儿手上所有的干粮都放到了她的面前，琴心和念儿目瞪口呆地瞧着，许是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姑娘。
　　一车厢的碎沫儿和狼藉，直到听到小姑娘发出一记厚重的饱嗝声，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吃饱喝足，神色略微放松，再加上长期的疲劳，眼神也不知不觉变得慵懒起来，看来是有了倦意，但仍然强忍着，躲在一旁小心的观望着。
　　到底经历什么样的变故，才让一个孩子的心智变得如此地缜密，虽然知道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但始终还是有点不放心么？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呢？”琴心如沐春风的声音传来。
　　小家伙仍是眼睛一眨不眨地，如一潭深水，汲汲地吸着光芒，嘴巴鼓动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琴心看她衣衫凌乱，心生爱怜，便拿出手中的锦帕想要擦拭她小脸蛋上的污迹。没想到却惹来小家伙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受了惊吓，猛地向外窜去。这疾驰的马车……我暗道一声“不好”伸手去拦，那边眼看琴心也跟着被撞倒了，正愁分身乏术，幸亏念儿眼疾手快，扶住了琴心摇摇欲坠的身形。而我则紧紧的抓住那孩子的小手，安抚着，直到她慢慢地安静下来。
　　“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
　　“幸好没事。”念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不满的小声嘀咕着。“小姐，你有没有摔着吧？”这丫头护主心切，倒是忠心。
　　琴心理了理乱发，柔声说道：“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倒是看看那孩子有没有伤着。”一句话便将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回正躺在我臂弯里缩成一团的小东西。
　　“怪了，她倒是亲近你……还是个认主的……”琴心在一旁打趣道，眼睛里闪着温暖的笑意。说来奇怪，我对那孩子有一股莫明的亲近感。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不再瑟瑟发抖，身子微微拱起，似乎为了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脑袋也埋进了我的怀里，随着马车此起彼落，有节奏的颠簸前行中，催眠似的倦意袭来，竟很快睡着了。虽然，在我心中有很多困惑，但是来日方长，总会问清楚的。
　　“念儿，以我们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到京都？”我突然觉得这一路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现在又多了一些顾虑，也不知道小桃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提前到了。
　　念儿有点无辜地望着没剩多少的干粮，没好气的说道：“要是路上不停，快马加鞭赶路的话，三天应该可以到，可是如今我们还需找个地方补济点食物，给马喂足粮草，可能要耽搁几日了。”
　　“那好吧，叫马车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客栈，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吧。”琴心还是这般的善解人意了，我看到怀中小家伙一副脏兮兮的样子，无疑是要先梳洗一番了。
　　这一路上给琴心她们也添了不少麻烦，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晚上到了客栈就早早让琴心她们休息去了。而我则叫店小二拎来满满一木桶的水，连哄带骗为小姑娘梳洗干净了。没想到这小姑娘模样长的还真好看。小脸蛋儿圆圆鼓鼓，红扑扑的；皮肤白净，晶莹剔透，跟那刚出笼的水晶饺子一样，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眼睛大而黑，睫毛长而浓密，有如洋娃娃一般……我心想不知是哪家的父母生了这么个水灵的孩子，人见人爱。
　　只是不太爱说话，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过她发出任何声音，我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刚才为她洗澡时，看到小小身子骨上一条条触目惊心、深浅不一的伤疤，惹人心疼。不自觉地母爱泛滥，硬是很仔细的检查了每一个伤口，用了最好的去疤膏为她抹着。一边跟她梳着头发，一边柔声细语的问道：
　　“姐姐很想知道你叫什么，能告诉姐姐么？”
　　小家伙呆呆地盯着铜镜，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她在看什么？屋里的烛光被冷风吹得一明一暗，我看得都有点花了，她却仍然直直的盯着。有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我下意识地用手在她面前来回晃动了一下……没有反应……果然不出所料么，一直觉得她的眼睛大但却没有一丝的光，宛如黑黑的空洞。可惜了，这么一双美丽的眼睛。心中不自觉的又更添几分心疼。就在我感叹着上天造人何其不公时，突然听到一个缥缈稚嫩的声音：
　　“夭夭……要娘亲。”我的第一反应，是桃之夭夭的夭夭么？
　　古诗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有蕡其实。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木少而盛貌，让人不得不向往和赞美的蓬勃生命，这名字倒取得十分的恰当。
　　看着眼前这伤心的小脸蛋，我爱怜的继续问道：“夭夭……乖孩子，告诉姐姐，你的娘亲在哪了？”
　　“娘亲……娘亲，不要丢下夭夭一个人……很多人，火！夭夭跑，跑不动了。好怕，好黑……夭夭以后一定乖乖的，不会惹娘亲生气了。”夭夭梦魇般的神情，用颤抖的童音回忆着，害怕地又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我心中骇然，难道说她的眼睛是因为那场火……那场庆典之后的大火，使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会有多少个像夭夭这样的孩子流离失所……不自觉的心中恨意难平！
　　与世无争的大良族，这样安静的存在难道也是种错误么？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那里曾经是我在这个异世界一度令我心醉的家园，可如今，是谁允许？可以被这样的摧毁？这样肆无忌惮地践踏？就算是老天爷，我也不能原谅！
　　“夭夭！夭夭～别怕，娘亲在这里，陪着你，别怕，我的乖孩子……乖”我抱起夭夭瘦弱的身体，紧紧箍在怀中，卸去她脸上的泪痕，就这样轻轻地摩挲着，摇晃着，也许这样能抚平她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孩子，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暂且就把我当作你的依靠，我会好好的守护你，安心的睡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了。
　　她的小手仍然攒着的九色铃，晃动着，断断续续的音调，是摇篮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