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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再见罗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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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事的发生已经过去几天,一切似乎都恢复了正常,除了妹妹最近不时被噩梦惊醒。
宋黎压抑着对肖其的怒火,小心安抚着她的情绪。即使妹妹央求着要回家,也只能狠心拒绝,要怎样告诉她,安静的山村早已不复存在,熟悉的亲朋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宋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在夹缝中挣扎的小人物,努力假装天真,努力粉饰太平,只要妹妹安好。
不知道肖克怎么处理的,其他人似乎什么都没察觉到,祁宣和以为肖其只是像以往一样失控,肖蓝虽然知道弟弟的失常和宋黎有关,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又一次,宋黎和肖克单独待在研究室内。肖克捣鼓着面前各式各样的仪器,宋黎义务献血以便他研究。
实验再次失败,肖克叹了口气,将几份对照组材料扔到垃圾箱中,然后细心点火焚毁,转头看着宋黎,无奈地摇了摇头。
宋黎失望地叹了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安慰他:“没关系,我别的不多,但血还是能无限提供的,你慢慢来,总能找到问题所在。”
肖克有些欲言又止,看着宋黎努力振作的样子,甩开缠绕在心头的思绪,拿下手套,合上实验室的密码门,边走边说:“我只能自己来,进度有些缓慢。这几天一直在纠结这些事,你想出去玩吗?我们可以去上次去过的博克镇。”
“好啊,但这次我来开车。”
“饶了我的车吧。”肖克笑着吐槽宋黎疯狂的驾驶技巧。
上次游玩被白家的突然出现打乱,宋黎至今仍然对没玩得尽兴耿耿于怀。
车开过环山公路,博克镇慢慢出现在眼前,小镇面朝着蔚蓝的大海,景色迷人,建筑历史悠久。
肖克带宋黎去了一家岩洞餐厅,它坐落于近百米的海边山岩内部,天然形成,装饰空灵唯美,倚在半山腰的护栏上,可以欣赏静谧幽深的海景,还有远处苍莽的林海,伸出手,似乎能触摸到海鸥飞翔的翅膀。
“要不是你带我来,真难以想象岩壁的内部居然有这么一间餐厅,太神奇了!”
“这家波利西亚餐厅大概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以前是军事观察港,后来失去防御作用被改造成贵族用餐的地方,店里海鲜风味独特。”
“看呀,海里有鱼,海底的景色真美,好想下去看一看。”宋黎身体伸出护栏外,想尽量靠海面近一些。
“小心。”肖克拉了下她的胳膊。
“有你在,我不怕。”
肖克选的桌位正好靠在护栏边,岩洞内有些昏暗,头上吊着精美的吊灯,营造出神秘幽静的氛围。
等服务生放下食物,安静离去,整片区域就只剩他们两人静静用餐。
“吃饱了吗?”肖克看宋黎放下餐具,低声询问。
“嗯,还剩一点空,我准备待会儿逛街时再寻点小吃填补填补。”宋黎喝了口果饮,“我以为自己所处的是物质匮乏的时代,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样啊。”
肖克咽下口中的鱼肉,慢悠悠解释:“百多年前,社会普遍产能过剩,人类习惯淘旧换新,各地美食想吃就吃,衣服过季了很快扔掉,只要有钱。如今,即使有钱,大多人也只能自给自足,买卖人们更喜欢的是以物易物,确实可以说是物质匮乏。”
“上层社会除外。”
“对,无论时代怎么改变,社会阶级顶端的人类总能享受到最好的,可这又有什么不对呢?”
“没。”宋黎摇头,“我只是想不通命运赋予贵族已经太多太多,为什么连本该平等的时间都格外优待你们呢?”
“正因为我们获得了时光的格外厚待,才有了如今的贵族地位。贵族享受自己的生活,平民安于自己的宿命,各行其是,社会就这样大体平稳运行了多年,也许会有改变,但谁又能保证改变后不会比现在更糟?”
宋黎有些恼怒地翻了翻白眼:“平民只不过是出于惯性懒得反抗,总有一天,历史会成全一位孤胆英雄,他会站出来反抗呐喊,等到那时人们会从贵族的愚民政策中拨开迷雾,看到阳光。”
肖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好吧,好吧,宋黎,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小小的革,命者。”
“我不是什么革,命者,我只是历史的见证者,我有种预感,也许有生之年能拨云见日。”
“那么,我祝福你。”
“到那时,也许你会需要我的庇护,我会雇用你,给你发工资,会带你出来玩,也到像这么独特的地方,吃大餐,聊天谈笑。”
“很有抱负,我该说我很期待吗?”肖克眼中带着戏谑,调侃宋黎,似乎是担心惹恼她,很快收起戏谑的目光,转移了话题,“我也吃好了,我们走吧。”
离开岩洞餐厅,肖克带着宋黎往繁华处走去,不久找到一家服装店:“我想你需要几身漂亮的换洗衣物,很少看你穿裙装,今天你可以尽情挑选,还有,我想你还缺一顶帽子。”
肖克有些兴致勃勃,让宋黎犹豫着不知该怎样打断他。
似乎明白了宋黎的顾虑,肖克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宋黎,恋人之间相处,不仅要学会给予,也要懂得接受。我送你东西得到你的认可,我会很开心,不必去想你没什么能给我。”
“好,好吧。”宋黎耸耸肩,“我会适应的。”说完,吐了吐舌头,俏皮的样子让肖克宠溺一笑。
一下午的时间,肖克陪着宋黎挑选服装,选了几条裙子,出门前又配了一双米白色小皮鞋。
帽子店开在街角,一进去,几乎要被各式各样的帽子闪花眼。
宋黎坐在化妆镜前,试戴着帽子,有颜色鲜嫩点缀着花朵的,有棕色工装贝雷帽,有珍珠羽毛镶嵌其间的……每戴上一顶,她就转身让肖克点评,肖克只是由着她不停挑选,并不发表意见。
最后,宋黎挑选了一顶小礼帽,深蓝色布袋镶边,戴上后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
店主走过来,笑容有些尴尬:“小姐,不好意思,这是男装帽。”
肖克笑着插嘴道:“没关系,我们就要这顶。”说完转头看着宋黎,“很漂亮。”
宋黎感受到他话里的认真,笑着低头摩挲着帽沿,说了声:“谢谢。”
肖克接过她手上的帽子,俯下,身,用帽子挡住他人的视线,低头亲吻上她的嘴唇。
一吻结束,两人笑着结账离开。
晚上剧院有演出,宋黎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等着肖克在前方排队买票。
离入场时间还很久,两人边喝着咖啡,边随意闲聊消磨时间,宋黎搅动着手中的咖啡,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穿过街角,消失在对面阴暗的小巷中,正暗自纳闷,突然看到他从角落深处头来,挥着手示意宋黎悄悄过去。
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到真的是罗森,宋黎不动声色,挤出一个笑容,对面前的肖克说道:“我又有点饿了,刚才我们经过蛋糕房,我想吃那家的巧克力蛋糕。”
肖克挑了挑眉,笑着起身去给她买。
宋黎趁着肖克短暂离去的时间,快速穿过长街,跑向罗森所在的地方,被他一把抓到角落。
“不是说好好照顾自己吗?为什么还要跑出来?”罗森的声音带着担心后的恼怒。
“没关系。”
“他是谁?”
“他是雇佣我的主人。”
“主人?主人会对你这么好?陪你逛街买衣服?”
“你都看到了?”不知怎的,被熟人看破与肖克的关系,宋黎很是尴尬,尤其两人又是别人眼中的主仆关系,“别说我了,你怎么会在这?”
罗森怀疑的视线来回扫视宋黎,听到她的问题,不甘不愿地配合回答道:“我们准备把村民们救出来。”
“你们?”
“是我爸爸和一些认识的叔叔。”
宋黎有些焦急,死死盯住他的眼睛,急切地问道:“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们是真的被牵扯到那什么银菌事件中?”
罗森的眼神有些躲闪,然而,可能是从小到大习惯了对宋黎言听计从,犹犹豫豫解释道:“爸爸他不让我和你说。”看到宋黎失望地眼神,不自在地咳嗽了声,“他是为了你好。还有为了你们的安全,最好待在别墅里别出来,我们很快会行动,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
“行动?你们要如何行动?”宋黎越听越是胆战心惊,“别告诉我你们要用武力?”
宋黎激动地声音有些尖锐,罗森赶紧示意她小点声,一番左右四顾后,发现没有引起别人注意,才小声说道:“不是,我们有内应,可以偷偷把他们救出来。”
“救出来又怎样?你们准备躲去哪里?我看到了,上面武器装备很先进,村民手无寸铁如何以卵击石?”宋黎压抑自己狂乱的心跳,颤声问道,“还有,慧田的家人呢?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提到慧田,罗森的眼睛蒙上一层愤怒阴郁的色彩:“那些混蛋!慧田一家人舍不得放弃住了那么久的家,没有第一批出来躲避,等其他人被抓去后,才慌忙间弃家而逃,被士兵堵在林中,混乱间一家人走散……”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慧田的爸爸也被打死了,她妈妈看到慧田的尸体后,也疯了。”
“那慧文呢?”
“能怎样?还不是痛哭流泪,女孩子的那一套。”罗森说着有些愤怒,“只知道哭,我说我们要救出其他人,还可以多杀几个士兵报仇,她却吓得直摇头,真没用!”
“她也只是吓坏了。”宋黎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阿森,你们把村民救出来又怎样?没准还会害了他们,我听说如果查清楚事情真相,他们很快会被放出来的。”
罗森对宋黎的话嗤之以鼻:“别傻了,其他村落放出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村里靠山脉太近,很多人被牵扯进去,再说还有那些躲出去的,一天没清理干净,他们不会被放出来的,而且我们得到消息,很多人都受了严刑拷问,拖得太久,恐怕撑不住的。”
“巴叔叔早就知道银菌出了问题?”
罗森不知不觉已经说了很多,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但我猜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士兵还没大肆搜查时,爸爸收到风声,已经带愿意走的人躲避了起来,后来我们的避难所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整天和爸爸密谋什么,我偷听了几次,爸爸和他们吵得很凶,说什么我们被他们出卖牺牲了……”他皱着眉,似乎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我从没见过爸爸发那么大的火。”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往银菌里投毒吗?”
罗森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事情发生得太快,我现在也觉得是一团迷雾,不过有流言说是被贵族压迫奴役太久后的报复。”
“这真是太疯狂了,现在看来是两败俱伤,贵族讨不到好处,平民得到的是流离失所,牺牲和鲜血……”宋黎瞪大眼睛,看着不知名的虚空,喃喃自语。
“我出来得太久了,现在得回去了,不管怎样,这些事情已经与你们两姐妹无关了,你们保护好自己,不要被牵扯进来。”
“嗯,你也要注意安全,我……”宋黎低下头,再也说不出来,是啊,能说什么,自己自私逃避,又有什么权利去拦着别人。
“放心,不会太久的,等我们有实力了,找到安全的聚居地,你和妹妹可以重新回来,不过肯定是没有待在你的老爷那舒服,哈哈。”
“好,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我们等你来接,好不好?”
罗森突然红了眼眶,狼狈地吸了吸鼻子:“嗯。”转过身躲避宋黎的视线,有些迷茫地说道,“黎姐姐,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一夕之间,天地都换了颜色,回不去了。我想我们长大的村庄,怀念那片养育我们长大的森林,我一直希望自己快点长大,可长大为什么这么痛苦?”
听到这声久违的“黎姐姐”,宋黎忍不住哽咽出声,拉过罗森,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我有些害怕,爸爸告诉我们要坚强,我怕他会对我失望。”
“你是他的孩子,他永远都不会对你失望。”
看到罗森高高大大的样子,你几乎会忘记他还是个孩子,刚刚16岁成年,对未来充满期许,他眼中的未来原本是光明灿烂、能尽情挥洒男儿豪情,如今却渐渐破碎,蒙上血色阴影。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他稚嫩的双手会沾满杀戮的血腥,他此刻的脆弱无辜会渐渐被坚毅冷硬取代。
只希望他的眼神能永远单纯真挚,可这不过是奢望,血腥的泥土如何开出洁白无瑕的花朵?
罗森的情绪经过短暂的崩溃,很快又恢复过来,大概对自己刚才孩子般的行为有些羞耻,讪讪地咳嗽了声:“我得走了,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宋黎往巷子外看了下,肖克早已经回来,安静地坐着品尝咖啡,并没有因为宋黎的失踪而大惊小怪。
罗森离开前突然想起什么,嗫嚅地问道:“宋黎,你身上带钱了吗?在这里打听消息,贿赂看守内应都要钱打点。”
宋黎翻了翻钱包,把里面的钱掏出来递给他,犹豫了下,又从贴身口袋里掏出肖克送给自己的蝴蝶胸针,狠下心递给他:“我没多少钱,但这个胸针应该能换不少钱,你小心处理,不要露出形迹。”
罗森接过匆匆离去,宋黎整理好自己,走出小巷,坐回到肖克面前。
肖克似乎并不需要她的解释,只是面色平静地说道:“蛋糕现烤出来的,不是饿了吗?快吃。”
“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