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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遇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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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祁依蹲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挪着,将她面前的土地清理的干干净净,潮湿的新春泥土散发着芬芳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与从空中斜射的阳光混合在一起。可惜嫩绿的草芽们全被连根拔了出来。
看着堆成小山的杂草,她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然后巴巴地跑到靠着大树晒太阳的少年身边,伸出两只沾满泥土的手,炫耀似的举到他面前,“厘臣,你看,我全拔完了!虽然你的那块草特别多,可是我全拔完了,很干净。”
扬起笑脸,等待表扬。
“干的好!今天鸡腿给你吃。”宋厘臣在金色阳光的照拂下缓缓睁开栅栏似睫毛的双眼,露出漆黑的眼睛,微笑的看着她,然后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尘,揉揉她的头顶,对着她又温柔的笑了一下,“小七,那边还有一块你没拔。”手指指向东南边的一块土地。
陆祁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嘴角不由自主的撇了下来,“哦!还有一块,我知道了。”
然后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拔草。
这一次,宋厘臣没有立刻靠着大树晒太阳,而是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看着这个七岁的女孩在认真的做着他应该干的活。
他看到右方几百米处一片野花开放正好,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然后,从不喜欢花花草草的宋厘臣慢慢的有些别扭的向那片花地走了过去,他想,某人肯定很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九岁的少年还不懂这世界上的很多情感,那些温暖人心的亲情他不曾有过,互帮互助的友情他也未曾体会过,他只知道有一个几个月前来的小女孩一直缠着他,让他从厌烦到适应,这个女孩在他面前会哭会闹,会缠着他叫哥哥,会小心翼翼的叫他的名字,会无怨言的帮他偷懒,会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只存在他一个人。
这个无意中闯入他世界的小小人给他的黑白世界增添了色彩。
可对于陆祁依来说,闯入他的世界是有意的。
四月四日,清明节的后一天,在那一天,她被送进了这个叫做孤儿院的新世界,在周围亲戚冷漠的注视下,她绷紧小脸走进了这个地方。
可是她原来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原来的那个世界充满着枫红的阳光,爸爸妈妈的宠爱和笑脸,以及无数小公主的配件,在那个天堂里她是拥有魔法棒的天使,无论有什么烦恼,只要魔法棒一挥,这世界仍是这么美丽。
可是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告诉她,她的爸爸妈妈在来接她的时候出了车祸。什么是车祸?就是一辆车与另一辆车撞在一起了。然后呢?然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爸爸妈妈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见不到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今天晚上还要带我去吃肯德基,你骗人!
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噩梦,她的记忆是自己不停地哭,泪水冲刷了整个回忆。刚开始还有人安慰她,可是后来,那些冰冷的眼神告诉她,不能哭,然后,她连哭泣的权利也被剥夺了。
所有人都不要她,她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可是她有一个舅舅和一个堂姑姑,但是他们都不要她,只有孤儿院要她,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宋厘臣曾经冷着脸问她,为什么总是跟着他,而她的回答是,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跟着你,因为你长得好看,跟着你就是跟着哥哥。
他黑着脸,我长得这么像别人的哥哥吗?
陆祁依点点头,嗯。
想跟就跟吧,看你能跟到什么时候?
但真实的答案是,她进入孤儿院的第一天,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坐在高高榕树叉上的男孩,她仰着脸看他,在想他是怎么爬这么高的?男孩穿着破旧简单的衣服,黑黑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泽,然后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白皙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望着远处。
她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不应该属于这里,但又应该属于这里。
是的,他是个高高在上的孤独者。
在陆祁依脚不离脚的跟了他三天后,他对她说,“我叫宋厘臣,今年九岁,小学四年级,没有朋友,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自有记忆起就待在这个地方,是个不折不扣的孤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最讨厌女生哭。”
陆祁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我叫陆祁依,今年七岁,小学一年级,林学雪曾近是我的朋友,无父无母,以前住在林海市花园路金源小区三栋202,现在住在阳光福利院。”她眨了眨眼,“我最讨厌吃甜食。”
宋厘臣的眼睛里映出小小的她,“我也知道了。”
从此以后,她的身边多了一个“哥哥”,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小不点”。
宋厘臣从东南方走回来,手里拿着一捧野花,红的黄的都有,手里沾满了花粉。
前方一阵吵闹的声音。
张姜带着他的跟班满脸坏笑的站在陆祁依面前,“我说,新来的,你帮宋厘臣那小子干那么多活,也帮我干点呗!”
“不行。”她的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服,“我只帮他拔草,别人不帮。”
“那不行啊!”张姜双手插腰,“如果你不听话,那身为老大只能做点什么了。”
陆祁依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突然,她感到手里被放入了一个东西,是一捧花,而送花人正笑着看着她。
“拿着。”他对他说。
然后,他走到张姜面前,没说一句话,朝着张姜的脸打了一拳。
张姜立马反击,大吼一声,朝宋厘臣扑了上去,两人扭打起来。
张姜的两个跟班也扑了上去。
所有的孩子都停下了干活,直直地看着他们。
他们知道院长给他们的任务是拔完花园里的所有杂草,不是看别人打架,可是,院长你去哪里了呀?
只有陆祁依,她紧紧地盯着那个削瘦的身影,看着他跟其他三人打架,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跳了出来。
毕竟寡不敌众,他很快落了下风。
陆祁依的手越握越紧,突然,她大叫一声,“啊!”也冲进了混乱的队伍,争斗由一对三变为二对三。
但战斗水平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而且,宋厘臣由偶尔能够还击变为完全被打,因为他要护着毫无战斗力的陆祁依。
陆祁依在他的怀里感受着如雨点般的拳脚落到他的身上,可他却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她看着他的脸,所有的难过,伤心,害怕和内疚都一齐涌上了眼睛,化成了泪水与哭声。
有人大喊一声,“院长来了!”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只听到院长愤怒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低头,对她笑了。
以后的好多天,宋厘臣的脸上和手上不只有打架留下的淤青伤痕,还长了许多密密麻麻的红斑点,她问他怎么了,他说,最近蚊子太多。
在很多年后,她才知道,宋厘臣对花粉过敏,也很讨厌吃甜食,但每次她夹给的甜食,他总是脸色不变的吃完,然后,喝一口水。
但又很多事情是永远也不知道结局的,所以你只能顺着开头,沿着命运的绳索慢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