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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烛华 (149) ...


  •   娇小女子被白袍男人困在书桌前,进退不得。

      韵真用双手撑着桌缘,一溜烟坐上书桌,抱胸翘起二郎腿,抬起脸游刃有余的面对阿尔斯兰,他忽然缩短距离一定是为了挑衅她。

      「我的私生活关你屁事?」她说。

      「貌似妳与那个道士的关系一开始就不是私生活,反而在这场即将到来的人间浩劫中到处牵扯,妳的判断能力显然相当受那人影响,而妳的所有决策又与我的计划密切相关。」阿尔斯兰一转身坐到桌子上,与韵真肩并肩。「因此明虚子这个家伙直接影响阿尔斯兰家族的未来损益,我这么说难道有错?」

      「你说我不能自主判断?」韵真把玩拆信刀,不锈钢制,适合捅进敌人身上所有部位。

      「我是说妳浪费时间在一个不可靠的小男孩身上,他有战斗技术,却不是个合格的战士。」

      「什么意思?」

      「战士优先保护家人和部族,不会为了拯救所有人却将自己人置于险境,或疏忽照料。我希望合作对象不是那种想要拯救世界的傻瓜,或是被这种傻瓜带着跑的蠢蛋。」阿尔斯兰说。

      「人们叫那种傻瓜『英雄』。」

      「当然了,不然怎么骗到许多傻瓜流血卖命?女人就喜欢傻瓜。」阿尔斯兰不屑地轻哼一声。

      「你想离间我和明虚子是没有用的。」

      「反正也是因为身分种族交往不下去才分手,就那么点程度的孬种,我很讶异妳居然让他好手好脚出现在我面前。」

      想到她与司徒烛华短暂的恋爱关系,韵真又是心里一紧。虽然一直是司徒烛华强求的开始,但她并非不感动,也不是不动心,但残酷的现实就是无法在一起。

      「主动提分手的人是我,因为再这样下去我会吃了他,我不想伤害他,也不想触犯诫律让师尊处决,是我亏欠明虚子。事情就这么简单。」韵真虽然不想向阿尔斯兰交代感情私事,却不愿阿尔斯兰误会污蔑司徒烛华的真心。

      「而他终究让步了,不过尔尔。」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我觉得这样很好!」之前司徒烛华穷追猛攻,造成韵真压力大得不得了。

      「我懂他是一个没受过象样侮辱的小男孩,束手无策时有个方向能顺水推舟,继续为大义努力,做个闪闪发亮的英雄,何乐而不为?」

      「你愈说愈过分了,阿尔斯兰,别搞得自己像个小气的白痴。」韵真就知道他会那么好心不来惹她才怪!

      「『信念』在被铁锤敲打成有用的成果前都不算数,事到临头才背叛的例子太多了。尤其是常见的英雄和好人,翻脸速度或许比吸血鬼还快。英雄总是想着牺牲和胜利,多么愚蠢!」阿尔斯兰慢条斯理的评论。「他们乐意抛撒生命,却吝啬给出其他代价,一心只想让自己和敌人流血,一死了之留下各种烂摊子,这还是指货真价实的英雄,更别提赝品了。」

      韵真听出他暗指司徒烛华没受过重大挫折,不足以托付信任,这当然是偏见。

      「怎么?不服气想为他辩护吗?抗魔联盟副指挥事迹在我看来只是更呈现出妳的道士凭借资质战斗,不食人间烟火。他似乎不明白,牺牲一切换得失败在这世界上比比皆是,没遇过不代表下次不会发生。一个战士倒下不只是个人荣辱,还会直接导致许多同伴毁灭,充满屈辱的毁灭。」

      她以拆信刀射断一根烛蕊,小刀没入墙壁。阿尔斯兰的话隐隐约约碰触到她对黑家的信仰深层,只是她一直找不出具体答案,师尊握住她伤痕累累的手,在乱葬岗被拯救的那一夜,以及之后的全部人生,韵真总在好奇,为何黑家殭尸无论与人类或妖怪相比都如此不同?

      「因为英雄不见得真正明白屈辱的滋味,总以为漂亮登场就够了,战士清楚失去保护后的人会遭遇什么,所以他们不侈言保护全世界,也不会到处游移战斗。战士只选择想要保护以及值得保护的对象,专心变强以待不时之需。」阿尔斯兰道。

      「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被保护。」

      「妳错了,沈韵真。是所有人都可能被暴力践踏,都有需要受保护的时候,就算是黑家领袖也不例外。赤尼思说妳是黑家战士,此言不假,妳知道未尽责的后果,就是无法自保的同伴受辱死去,从而极力避免风险。因此我才说妳最近判断能力出了问题,尽是替外人做义工。妳愿意让同伴遭遇自己品尝过的屈辱吗?」

      韵真猛然转头看着他,一手抓住阿尔斯兰的袖子,威胁地扯紧。

      「如果妳会因此愤怒恐惧,表示妳真的是个战士,妳打从灵魂深处理解历史会如何重演弱肉强食。问题就出在,妳的『好朋友』不明白,而妳也宠着小男孩,舍不得让他明白。回答我,和明虚子无关的修道者和一般人,妳会次次舍身相救吗?」

      「那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不一定是为了他。你说得好像我在认识他以前都没救过人似。」韵真反驳。

      「铁定不是最近一年那种恶心漂亮的救人方式。沈韵真,妳在代他承受失败的屈辱,这让我很失望,对妳以及对我必须合作的那道士都是。」阿尔斯兰的话像一把弯刀割中要害。

      「你对明虚子的评语不够客观,凭传闻又能了解多少?」

      「噢,我对那种『大不了一死』的傲慢气味可是再熟悉不过。除非他孤家寡人,但明虚子真的孤家寡人吗?」

      韵真无法明快地代司徒烛华回答是,即使司徒烛华过去有意识避免家累,但他终究还是被一群人牵挂着。即使那群较为弱小的人想凭自己的力量战斗,却不见得能保障自身安全。

      司徒烛华前往地疆呼唤魔族期间,若不是韵真和晏君先后协防天心派,台东天心派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消灭了,最讽刺的是,天界当时实时派下兵将,却是为了收拾黑家殭尸。

      她挚爱的师尊曾被神链压跪在地上,为了救下天心五杰,宁可佯作无法行动任卑猥的外道甩巴掌,后又遭昔日仇家用天道当借口追打,为了劝退天兵天将好继续保护天心派与韵真,干脆解冤释结。

      这种决断洒脱又一次超乎韵真期待,不可思议,每每回想皆令人惊叹。

      师尊有多强大高傲,韵真比谁都清楚,更知道晏君会不假思索保护自己人,她愿意牺牲一切排除师尊受辱的可能,但最可怕的是,他们可能落入连自裁都是奢望的绝境里,像兰渚师弟一度被修道者捕获,失去行动自由。

      若是黑家当初能够及时逃脱沐霖的陷阱,此时韵真铁定在某个不是台湾的地方老样子守护黑家,像阿尔斯兰一样对抗魔联盟嗤之以鼻,世界大乱也不关他们的事。

      黑家人生前尝遍各式各样的屈辱,他们惩恶通常随心所欲,并非出自义务和理想,而是对加诸他人类似屈辱的存在给予报复,顺便采集食物,某种程度上算是心理治疗。

      「所谓的侮辱,比如说饿得浑身无力,大腿被刺了一刀,身上带着箭伤,隔天清晨就要遭到斩首,却在深夜被人从背后绑住双手,五个彪形大汉将我拖到树林里压倒……」阿尔斯兰无表情的说。

      韵真伸出右手轻轻捧着他的脸颊,阿尔斯兰俊美的五官半边被火光照亮,半边沉入黑暗。

      「没有发自内心恐惧、绝望、愤怒地嚎叫过的人太过脆弱了,不是背叛他人,就是被他人毁灭。」

      阳光照在身上起火时,沈韵真抱着他狂奔求救,她的呼喊传入他被剧痛淹没的大脑,阿尔斯兰发现他完全不恨她,那股平静比即将化为灰烬的恐怖更加震撼他。

      「被诅咒焚烧时,我听过妳的嚎叫,妳可以信任。」

      「那一夜的伤仍然困扰你吗?」她温柔地问。

      「不,我很幸运,赤尼思及时出现阻止了。不过被他拯救这件事表示我从此只能受他束缚,唯一的影响是第二天夜里我获得新生后胃口很好。」阿尔斯兰吸干了那些企图侵犯然后宰割他的敌人。

      韵真忽然察觉,牙翼的经历其实和黑太爷与师尊非常像,甚至有一部分也像韵真的翻版,差别只是他因为祖先血统被选为吸血鬼后裔。

      「我学到一个教训,即使是最卑贱的生物,都会趁受伤无力的空隙撕咬践踏妳,以及妳想守护的人,无论是□□、基督徒、佛教徒、中国道士都一样。」

      韵真放下手,阿尔斯兰顺势微微前倾,彷佛想跟随她的动作。雪白长裙顺着书桌边缘拖曳在地掩住双腿,使她看上去宛若一条月光下的小人鱼。

      「我认为大家一起不幸没有比较好,反而会少掉很多美丽的事物,血统优良的小马也需要细心照顾才能变成俊丽的战马,要是还没长大就宰掉或拿去拖车不就毁了?」她末了淡淡的说。

      「与我联姻,沈韵真。」阿尔斯兰再度邀约。

      「很遗憾我必须正式且永久地拒绝你,这件事和明虚子无关。」

      「不然和什么有关?」

      「我会做一些基于兴趣和伪装成人类时更容易融入社会的女性表现,也许那会让某些男人喜欢我,」韵真歪着头看他,「但是,打从我作为殭尸清醒地离开石棺的第一天,我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为了『当好一个女人』忍受任何委屈。」

      阿尔斯兰微微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如果我是个男人,你就不会找我联姻,而是正经的同盟,像太爷和赤尼思伯伯那样。明虚子就不会追求我,而是找我结拜或成为战友。若你有心与我结盟,只需击掌为誓,沈韵真永不相负。」她挺胸傲然望进他的眼睛。

      「妳有毛病啊?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我可没说女人只能躲在帐篷里绣花养羊生孩子,妳想战斗就可以战斗,如果妳是战士,妳就应该战斗。」阿尔斯兰瞪她。

      「不一样,你的意思是女人就算能战斗,还要负责暖床生孩子还有照顾男人!」

      「我靠!难道男人就没有一起暖床生孩子还有照顾女人?」阿尔斯兰不爽了。

      「反正我不要当某个男人的老婆或伴侣,麻烦死了!就算只是官方性质也一样!我是殭尸,而你是吸血鬼,老婆孩子暖炕头这种事与我们无关,有那时间我宁愿去研究学问和从事兴趣发展。像太爷和师尊那样多开心!」韵真大剌剌说出真心话。

      「妳忘了?大部分血族不但有婚姻,而且经营家庭。」阿尔斯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对喔!那就是习惯不同了。顺带一提,血族还经营后宫。」韵真敲掌。

      韵真冷不防提到后宫字眼刺了他一下,吸血鬼族长顿了顿,像在编织一个特别复杂的问题。

      「妳我同年同月同日生。」

      「那又怎样?」

      「如果我们在身为凡人时相遇,那又会是如何?」

      韵真垂下睫毛,嘴角噙着一抹微妙的笑容。

      「明虚子也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回答,在他眼里我和羊群没有差别,也许见我有难基于道德良心出手相救,但是不会挂念。而你会□□我或看着手下一起上我当成娱乐,然后杀掉我的父母,劫掠一空。在你的时代,这是战士的特权和传统。」

      「我不……」

      「你会,而且你一定对敌人的老弱妇孺干过类似的事,你变成吸血鬼前不是小孩子了,因此当别人对你这么做,你也觉得是成王败寇,怨自己不够强,没说对方做的是错事。」

      阿尔斯兰沉默不语,韵真说中了。

      「但你现在不会欺负老弱妇孺,那就足够了。」她滑下书桌,来到一座多杈烛台前,指尖掠过火焰。「我不在乎你参不参战,不如说若你想要巩固领地,我还松了一口气。吸血鬼需要利用人类,就会保障部分人类安全,维持一定程度的秩序。知道我有些朋友还能安好活在世界某处角落,到底也是一种安慰。」

      「这就是妳对阿尔斯兰家族的看法?」

      「要是你能出钱出力那就更好了,毕竟对上真魔的第一波可不好扛,万一你口中的英雄傻瓜扛不住冲击到想过居家生活的你就不好意思了。」韵真不忘强调初衷顺便来点恐吓。

      「赤尼思疼爱妳是为了拉拢黑太爷,妳不会笨到看不出来?」阿尔斯兰冷冷的说。

      「但我知道,他也喜欢我,我差点烤熟他的继承人,可是伯伯真的没生气。」

      「那个重女轻男的死老头。」阿尔斯兰低骂。

      韵真凝视着只剩一小截的蜡烛,烛泪像冰角似沿着烛台淌流凝固,东方天空泛白。

      「时间差不多了,我再不去送衣服给明虚子,你就等着吃他的飞剑吧!」道士连发十二道符讯求援,阿尔斯兰居然能将他困在浴室,司徒烛华果然还是太嫩了。

      阿尔斯兰朝她伸手。

      韵真不解地回望。

      「妳不是要击掌吗?还不快来?」

      她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挽袖与他一击掌,正要离开书房时,阿尔斯兰叫住她。

      「等等。」

      「又怎么了?」

      「沈韵真,妳是否怀疑过我喜欢妳?」

      「没有。那个问题对我来说不具意义。」她语调轻快的说,太过轻快。

      「铁石心肠的蠢女人。」

      「我最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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