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竹碧痕

2、楔子

　　我又失眠了。
　　这种毛病不知持续了多久，总之自父母闹得不可开交以来就有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痛苦恐惧便如黑色的潮水席卷而至，将我一点点吞噬。耳边尽充斥着纷乱的杂音：
　　“哐啷啷——”
　　“啪－”
　　“公咚——”
　　“砰——”
　　于是再也分不清，我是在黑暗中沉思还是在沉睡中做梦。
　　若是在沉思，为何我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母亲断断续续的抽泣，看到她挂满泪痕的苍白面容？
　　若是在做梦，为何我的思维如此清醒，为何我可以抖抖嗦嗦的从被窝中伸出青白瘦削的手臂，为何我的手指可以如此清晰的触到瓷碗碎片光洁硬实的表面？
　　我抚摸着瓷碗碎片，泪水一滴一滴的打在它光润晶莹的外壳上，叮咚，叮咚......如同心灵深处无数次寂寞无助的回音。
　　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那只青碧色瓷碗撞在门板上四分五裂的情景。那是一只景德镇瓷碗，薄薄的象鸡蛋壳，透明的青色内壁布满了交错的裂纹，令人想起裂而未碎的冰，脆弱而美丽。它和其他三只瓷碗，一个瓷壶，一根瓷匙一起，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第一份礼物。一直以来，母亲都无比珍视的将其放在最隐秘的地方，不允许任何人，甚至我玩赏。而如今，她竟亲手将它摔碎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一段爱情的终结？
　　我恨父亲，是他背叛了母亲。可是既然已变了心，既然已没有了爱，又何所谓背叛？
　　爱情本就是脆弱的东西，承载不住太多的希望，就像那只精致的瓷碗，不管维护的多么小心翼翼，一个不经意就碎了，再也无力修补。
　　爱情本也是卑微的东西，只是人们在抬高自己和对方的同时，也抬高了它。
　　爱情本也是暂时的东西，经不起时间的考验，不管开头如何的轰轰烈烈，双方如何的山盟海誓，最终无一例外的走向消亡，就像漫天的烟花，转瞬空无一物。
　　我父母的爱情，不也如此？
　　我想这一生，是不会选择爱情了。世上值得追求的东西很多，我又为何要循着父母的老路，徒增烦恼？
　　——摘自《章玉阶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