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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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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母丁忧,李奭告假三年,不再回朝,在家里住下。故乡闲逸的风光,终日里读书练字,日子过的竟然格外闲散。
那年九月重洋,李奭跟萧念去母亲墓前祭扫,两人看着满山的茱萸,闲聊着回来的时候可以摘采一些回家,赠送亲友作辟邪消灾,这么边谈边走,本就走的不快,在靠近墓前时看见附近的道路上上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四周还有几骑人马,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朝着父母坟茔的方向看,有人负手默站立于暮前,看了半晌然后半蹲,手轻轻的搭上墓碑,像是在辨认什么。
两人止住了交谈,匆匆走至墓前,此时来人已经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手扶住墓旁的树站起来,转过身子默默正视一身素白的两人。
李奭在走进他时已从他的身形上看出来人是谁,此时并不吃惊,弯腰拜了拜,开口说话,声音淡漠而疏远,“大人怎么到此。”
范溪瓴眉眼不动,淡淡的回答,“拜祭故友。”
看到他眼底的倦怠跟鬓间的白发,李奭忽的想起他数年前在信里写到的“已成老翁,但未白头而”,微微一抿嘴后开口,“万千政务都在大人身上,大人怎能得空。”
“若要来,总会找得出时间的。”
淡淡的道了这一句,范溪瓴的目光转到了一旁的萧念身上,轻微的一怔,李奭解释,“这是内子。”
“是姓萧?”
“是。”
萧念轻声答了一句,微微一挑目光看了眼周围,转头对李奭浅笑,示意自己暂且退到一旁去;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范溪瓴眼底散过一丝模糊的情绪,平静的追问了一句,“她是你母亲为你选的?因为她而负了荏柔么。”
不曾想到他连续问了两个问,李奭一默后点头,“是。”
得到回答后,他脸上却无太大的情绪波动,转头看着墓碑,喃喃的说,“跟你真像。”
山顶上一阵不小的风声响过,李奭眼前一花,这时才看到墓碑前的空地上到处散乱着燃烧后片片灰烬,细心的再看了看,这里竟然像是烧的书,不由得问,“这里烧了什么。”
回答是意料中的,“两册书而已。”
李奭心中早就不自在,当即反诘,“大人为何要烧在母亲的坟墓前。”
范溪瓴瞟了他一眼,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这两册书本就是你母亲所有。”
“就算是,母亲也未必想要。”
“我跟你母亲之间的事情,你并不知道。”
“大人这样说,置我父亲于何地?”
看到他脸上的倔强神情,范溪瓴想起数年前他父亲那般的神色,心底闪过莫名的情绪,那似情绪堵在胸口,转头看着墓碑,神情中大半是无奈。
许多年后李奭自己也老了的时候,还能想起那一幕,范溪瓴并不解释,稳稳的站在墓前,不言不语的凝视着墓碑,眼底的光彩一点点的消失,许久后,低低一叹,轻轻踱了几步,站在山边望出去,目光久久不移。李奭顺着他的目光从山顶上看出去,天高云稀,原野无涯,满山满地的绿色,在霞光映射之下,居然生出了异彩。
丁忧乡居时,家中的长辈亲人也一个个都病逝;四载后李奭重新起复旧职,他带着妻儿重新回到均州,在任上再呆三年后,被重新调回京城任职。回京后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宰相病重,数日后便故去;李奭那时在宫中向南衙的路上,忽的听道来往的人纷纷议说着这个消息,只是怔怔,当下明白了面圣皇上脸上笑意的来源。
如此又是三年。
始料未及的是,范家因范溪瓴的长子范君游谋反而一门被诛,凡跟范家有牵连的,不是连坐便是流放,惟女子得以保存,统统藉没为奴。李奭多方设法,终于将范荏柔自流放地救回,可惜那时她也已经病重。虽然病重,可还有些意识,有次醒来后,看到守在床边的萧念跟李奭,叹息着跟二人道谢,说,我如今知道为什么你母亲当年不同意我们。
李奭摇头不语;萧念看着她,出言宽慰,当年的事情,你还提它做什么。
她笑笑后讲,你们不知道么。你母亲去世前曾给我父亲写了一封信,信中劝他谨慎自守;不然就当机立断,政变夺权僭移胤鼎。父亲去世前跟我讲,不是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只是,大哥骄纵,并无大才,日后恐难以维系。若是谨慎小心,范家或许能保的一世无虞。
说着眼神就开始迷糊,半睡半醒间有说,父亲虽然将那两册书藏起来,勒令我们不许偷看,可大哥早就抄录下来,自以为有了这两册书,便能纳天下于股掌……谁料如今,一切终是风流云散了。
许久后,李奭踱出屋子,抬头,天空流云蠢蠢欲动,一群鸿鹄翔于天际;低头看去,一双儿女在院子中嬉闹,稚气尚未全消。
他便想,大约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