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须归》木桑

1、杀人了！救命啊！

　　“世情无奈人情薄，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王者啊，走的就是条不归路。”
　　说书的老先生摇头晃脑，以这句感叹做了终结。
　　人群静默一下，随即喧闹起来，茶楼里人声鼎沸，一如往昔。

　　从茶楼出来，云清心情大好，刚刚与徐家谈生意，大功告成。
　　这笔赏钱怕是不会少。
　　哼着小曲儿，步履轻盈，不觉已到城郊渡口。
　　眼前是条河，虽不宽，却很深，总有人在此投水，传闻尽是痴心女子，被人背弃难后以自处，终是一死解脱。
　　自古至今，伤怀者尽是情迷者。
　　真是看不开。
　　正在感慨，但觉身后脚步声渐近。
　　循声抬头，只见一个男子，中等身形，身着青衣，斗笠遮脸，手中一把宝剑，打扮倒是寻常，可是——
　　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正在疑惑，男人身形一晃，已经站在面前。
　　云清迟疑一下，开口询问，“兄台也要渡河吗？现在没船，看样子要等……”
　　话未说完，寒光闪过，男子手中利剑出鞘——
　　直向胸口刺来。
　　云清反应极快，就地一滚，狼狈躲闪，堪堪避开要害，不过，手臂却被划伤，伤口很深，鲜血直流。
　　行凶者微微抬头，斗笠下一张冷峻的脸，一丝诧异的表情。
　　眼看他又要提剑，云清不由惊呼。
　　“等等！”边说边向后退，“这位大侠，我与你无冤无仇……”
　　仍未说完，又一剑袭来。
　　云清大惊，提气侧移，使出浑身解数，险险避过，三尺之外站定，不由一身冷汗。
　　“哎呀，真是有趣。”
　　不合时宜的，一声轻笑传来。
　　云清抬头，一条紫色人影悠然飘落，挡在自己与行凶者之间——
　　细长的眉，含情的眼，凉薄的唇，一个好看的男子。
　　“轻功还不错嘛，”男子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云清，一脸轻佻，“好俊的小子！你年龄几何？家住哪里？可曾婚配？看我如何？”
　　这是什么状况？
　　先被莫名追杀，后被莫名调戏？
　　云清脸皮抽搐，后退一步，“这位兄台……”
　　“叫我紫衣。”紫衣男子凑近，吐气如兰。
　　穿紫色衣服就叫紫衣？那旁边这个难道叫青衣？
　　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当然，牢骚是不能发的，尤其在这个时候。
　　云清勉强扯出笑脸，“紫衣大侠……”
　　“不是大侠，是紫衣，”紫衣眉眼弯弯，嘴角带笑，“啧啧，这皮肤生的，居然是蜜色……去绸缎庄打杂真是可惜……”
　　边说着边上前，伸手向脸摸去。
　　他知道绸缎庄？
　　云清压下心头疑惑，继续后退，不着痕迹避开狼爪，“大侠……您有何贵干？”
　　“叫我紫衣，”紫衣撇撇嘴，再次强调，“其实，我是来看戏……看你被他杀掉的戏。”
　　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神扫过行凶者，后者一直静默站立，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打算离开。
　　“原来……”云清心里一凉，头皮一阵发麻，“你们是同伙。”
　　这两人功夫都不差，一个也罢了，两个一起的话——
　　苍天无眼啊。
　　“同伙？当然不是。”紫衣轻笑，手在云清脸上来回磨蹭，“他是杀手，我是好人哦，真的是好人。”
　　好你个头！
　　有你这样的好人吗？
　　云清把话吞下，拿掉他的手，“杀手？要杀我？为什么？”
　　紫衣眨眨眼，“不告诉你！”
　　“还说你们不是同伙！”云清撕下衣襟，将受伤的左臂缠了几圈，已然镇定下来，“既然如此，你不必杀我，我出五倍价钱，只买自己平安，这样便皆大欢喜。”
　　“你还不明白吗？其一，我只是看戏，不会插手，所以，交易无用。其二，你的条件很诱人，但他绝不会答应，”紫衣抬肘，再次抚上云清，手从脸部下滑，到了脖子，在下滑，顺势向衣襟内探去，“因为啊，这是……规矩。”
　　云清一怔，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推开紫衣，向旁跳开，满脸通红，“你摸哪儿呢？我是男人，有什么好摸的？”
　　“男人才好摸……”紫衣压低声音，“要不咱们再试试？”
　　云清咬牙，“原来你不是杀手，是淫贼。”
　　“生气了？”紫衣幽幽叹气，“反正要死了，就给我摸几下吧。”
　　“你才要死了！”云清暴怒，立刻与紫衣划清界限，“我活着好好的，你们干吗杀我！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没有！”
　　“小兔子咬人了，”紫衣挑眉一笑，“算了算了，不玩了，我还是看戏好了。”
　　说完，身形一晃，飘到行凶者身后，一幅“你们继续”的表情。
　　云清有些头痛，又有些头晕，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行凶者面无表情，提剑迈步向前，气氛顿时紧张。
　　云清不敢大意，咬牙后退一步，“你们到是谁？为什么杀我？”
　　行凶者仍是无话。
　　“问他没用，”紫衣嘴角上扬，似乎很开心，“他不能说话。”
　　原来是个哑巴。
　　云清不由感叹，真是可怜。
　　可惜，转瞬而已，同情变愤怒——这是什么世道，连哑巴都要杀人！
　　眼看又一剑过来，云清扯嗓子大喊，“救命啊！杀人了！救命啊！”
　　“扑哧”一下，紫衣笑出声来，幸灾乐祸的指点，“你不是会功夫吗？叫什么？不如跟他拼命，兴许还有生机。”
　　拼命？
　　跟杀手拼命？
　　跟武功极高的杀手的拼命？
　　云清把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好，好，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反正我手里有法宝，拼起来不一定会输！”
　　男子面不改色，提剑上前，紫衣摸摸鼻子，但笑不语。
　　云清紧咬下唇，右手向怀里探去，继续后退两步，突然大叫一声——
　　“千金一掷！”
　　同时，一样东西甩了出来，速度极快，直奔两人而去。
　　男子脸色微变，皱眉，退步，真气凝聚。
　　紫衣也是一惊，面色一凛，浑身戒备。
　　江湖传言，蒙山老人性格古怪，功夫更加古怪，以暗器成名，手法奇特，劲道狠辣，例不虚发，他曾隐居深山，历经数十年头，独创绝世暗器，神秘莫测，威力无边，使人闻风丧胆。
　　只因为，凡见其者，皆入黄泉，无一幸免……
　　那便是——
　　千金一掷。
　　一个名字而已，足以令人精神紧张。
　　男子与紫衣顷刻闪身，躲过攻击，暗器嵌在身后的大树中，并无异常。
　　同时，“扑通”一声，有东西落入水中。
　　紫衣首先回过神，抬眼一看，对面哪里还有云清？
　　好一个声东击西，好一个调虎离山，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
　　走为上。
　　嘴角勾起，笑容渐渐扩大，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紫衣笑的毫无形象。
　　“哈哈哈……那个小鬼……居然把我们骗了……”
　　暗器，骗术，轻功，水遁。
　　这小子——
　　太有意思了。
　　笑够了，紫衣站起身，拍拍衣角，招呼对面的人，“他从水路逃走，你要不要去追？”
　　男子摇头，态度坚决。
　　“差点忘了，你不会水。”紫衣笑着叹气，“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人都跑了，咱们也回去吧，这次任务失败，你还真是倒霉……”
　　男子瞥他一眼，面色如常，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额角微微抽搐——
　　泄露了一丝情绪。
　　应该是愤恨吧？还是懊恼？不甘？又或者是——
　　兴奋？
　　紫衣决定忽略，随即转身，施展轻功，飘然离去。
　　男子迈步跟上，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在大树前面站定，伸手拔下嵌在上面的暗器。
　　那小子力道不错，居然能嵌入一半，也正是因此，才能唬过自己与紫衣。
　　暗器是块玉佩。
　　颜色洁白，质地细腻，坚而不脆，是上等佳品。
　　这一掷，虽不是千金，却也足够分量了。
　　伸手将东西揣入怀中，男子一脸平静，利落转身，跟随紫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