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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九章 ...


  •   【第六十九章】

      火光,这世上最绚烂也最危险的美。
      它可烧尽罪孽,照破天光,也能毁灭生命,吞噬希望。
      伴随着烈火燃烧而亮起来的大船映红了江面,这一刻,几乎岸边的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船的桅杆上,捆着一个女子。
      被捆系在桅杆高处的女子一身黄色的衣裙,长长的裙摆随着船只晃动翩跹如枯黄的凤蝶。微寒的江风吹过,她却只是毫无反应地低着头,长长的黑发被吹乱,遮住了脸,不知究竟是死是活。
      令人发冷的晨光中,大火烧断弦木,让船只发出摇摇欲坠的轰塌声。
      “那……那是!?”叶有期感觉心脏仿佛被攥紧了,全然无法呼吸,“是娘吗!?”
      “守在这儿!”沈筠一把扯下身上的披风扔在地上,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他就在叶有期面前隐去行迹,消失了个干净。
      长江的对岸,浩气盟的大军已经不知在何时集合完毕,聚在了与他们隔了长江天堑的望北村外。水蓝旌旗与黑铁刀枪,在未明亮起来的这个血色清晨,显出一种凉薄而冰冷的模样来。
      他们既没有喊打喊杀,也没有急着进攻,就仿佛两岸的所有人,都在看着那艘燃烧的船,等着什么结果——
      叶有期心神一动,瞪大眼,蓦地朝着江面喊道:“小心埋……”
      他话没说完,沈筠已经在大船上空显出身形来,暗红衣衫的长发男子掠到桅杆上方,一把拉住了低着头的女子——
      凌乱的长发下,掩着一张毫无生气的、陌生的脸。
      几乎就在同时,蔓延上来的火舌点燃了女子的裙角,紧跟着烧遍了全身。沈筠反应极快,立刻纵身跃起,然而巨大的轰鸣声转瞬淹没了他。
      船炸了。
      火光冲天而起,模糊了昼夜。
      那一瞬间,除了炸药忽然爆开的巨响,天地间仿佛再挤不进其他声音——直到有人不可置信地自语了一句“谷主出事了?”恶人谷大军里才如同被突然打破了平衡一样,显得有些惊惶不安起来。
      “谁说谷主出事了?”叶有期在一片议论声中缓缓开口道,“再让我听到有人妄言,动摇军心,以死论处,明白了吗?”
      “请少谷主恕罪!”方才多嘴的兵士纷纷跪地请罪,站在一边的裴轻望了望星火浮沉的江面,低声道:“浩气那边怕是要渡江了。”
      远远望去,果然对岸的兵马正在调集船只,似有渡江趁胜追击之意。
      “沈筠当年能凭一己之力,把我爹从枫华谷里带出来,我不信他会死在区区陷阱之中。”叶有期轮廓漂亮的侧脸在艳艳的火光中透出一种清醒的恨意,“退一万步讲,就算沈筠死了,祁允就当自己万事大吉了吗?”
      在来南屏山之前,甚至在船只爆炸之前,叶有期都从未如此强烈、浓稠地恨过祁允。
      他从前也恨,恨浩气盟主人面兽心,为了一本秘籍害得他家破人亡,害得他与师父分离,害得他不得不入恶人谷,不得不习惯杀伐与阴谋,丑恶与背叛……但到底那些恨是不直接的,是没有切肤之痛的。那些隔着二十几年的岁月,被他无可选择而背负起来的父辈的仇恨,在当他于小遥峰发现了叶久辞藏下的许愿木牌后,一度疲惫无着到了极点。
      他想,父亲心无余恨,那他是在做什么呢?他一路领着恶人谷大军由北向南打到南屏山脚下,和师父站在对立的两边,害得师弟强行动用蛊王力量生死难测,搞得昔年万花谷温馨和睦的众人如今四散,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原本就不是嗜杀爱斗的人,一步步被逼到如今,全是依仗着父母亲仇的支撑,时间长了难免困惑自缚,反而想不出究竟为何而战。
      然而这一船炸药炸醒了他。
      沈筠的挚友,叶久辞的师妹,他的娘亲——这些年来,或者就落在祁允的手里,受着折磨,暗无天日,无人来救。
      最爱的簪子,身上的长发,都成了示威的工具,别的呢?
      是不是下一次,她也会身上绑满炸药,被祁允推出来,只为杀了沈筠,或者他?
      叶有期手指扣进掌心,压出深深的痕迹,声音冷得像被冰浸过:“只要我还活着,必会跟祁允……不死不休。”
      个子长高了,武功变强了,眼界开阔了……其实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成长。
      承担责任是一种开始,尝试保护是一种过程,人只有在这样褪壳般的苦难里学会自己站直站稳,才真正算是如获新生。

      另一边,目睹了全部爆炸过程的廖云归拧紧眉头,问站在一边的白璎道:“……择女尸着黄衣,身藏炸药绑于桅杆上,为何沈筠就会上钩?”
      “……我也不懂,都是盟主的安排。”白璎摇头道,“可能,是沈筠有什么事拿捏在盟主手里?”
      “什么事值得沈筠那样的人,以身犯险?”廖云归不解,“廖某觉得……”
      他话没有说完,忽然就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杀意——那冰冷的感觉如同毒蛇吐信,渗着致人死地的毒液,几乎幻化成千万把钢刀,扑向岸边的浩气大军!
      廖云归来不及细想,直接抽出背上的却邪剑,提气跃起掠向长江,随即朝着火势渐熄、慢慢安静下来的江面狠狠挥出一剑!
      “轰!!!”
      巨浪破天高,绿水堆千雪!
      滚滚长江被硬生生地横劈开一道裂缝,剑气激起的水幕足有几十丈高,就如凭空在天地间拉起了一道帷幕,无数尚在燃烧的木板、残骸被卷入其中,残余的火光灿如星河,一瞬间高到几欲登天,下一瞬又被层层江水淹没,不知去往何处。
      而持剑的素衣道长道袍临风,恍若踏浪而来,带着雷霆般的浪涛之势,第二剑刺破水幕,“铛”一声撞上了什么东西。
      “呵呵……听闻浩气盟竟然出了踏入剑圣门槛的人,我只当是徒有虚名。”轰鸣的浪涛声中,披发红衣的男人身形显露出来,全身上下湿淋淋地,显然方才为了躲避爆炸,他是直接潜入了江底。
      但他死里逃生,却并不狼狈。沈筠握着与却邪剑抵在一起的长-枪,鹰一样的眸子盯着廖云归,似笑非笑道:“没想到道长竟可一剑断长江……当真剑术可畏呐。”
      “不敢当。”廖云归眯起眼,“沈谷主《空冥决》出神入化,更令人防不胜防。”
      “再防不胜防的武功,也不如防不胜防的人心可怕。”沈筠骤然加力,硬生生把却邪剑压下了两分,“道长你说是吗?”
      “多年以来谷主只有这等体悟,当真可悲。”面对沈筠突然发难,廖云归却未跟他继续硬碰硬下去,而是抽剑后翻,剑尖在江面上划出长长一道水帘,无数水波在激荡的剑气下被迫聚集成型,凝聚成冷冷短剑,扑向近在咫尺的沈筠!
      万剑归宗!
      剑圣境界究竟是什么层次,靠说真的难以形容。但这一刻,站在两岸的所有人,无论是浩气,还是恶人,都被这裹着江水的滔天剑意、被这撕裂天幕的成千上万把水剑所震撼心折,没有人去怀疑剑圣之尊是否名过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如此一剑,已是太多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境地。
      包括当年名震天下的追命枪,沈筠。
      廖云归这招“万剑归宗”尚未成型之时,沈筠已经在那电光火石间枪挑江面,借着层层水幕遮挡迅疾后撤,岸边待命的十八铁骑早有准备地迎上来帮他挡下大部分攻击——但即便如此,他也被避无可避的汹涌剑气划伤了几处。
      虽然这天底下,能活着躲开这一招的,怕是也没有几个,沈筠还是在提枪稳稳落在岸边的时候,感到了一丝按捺不住的愤怒。
      二三十年前,他一人一枪,敢孤身入西域杀敌首,敢血洗昆仑长生洞,南海水怪,天山巨熊,恶人谷魑魅魍魉,他怕过什么?
      他何曾退过半分?
      如今,他竟然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逼得后退。
      沈筠抬眼望去,宽阔的江面上,年轻的剑圣一手执剑,一手负后,脚踏在破碎的船板边,滚动的波浪来来回回,越发显得天地间茕茕孑立的身影单薄可欺,却谁能料到,这身影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到底,他老了,他的对手和朋友都老了。
      而这个江湖从来从来不缺新的、年轻的天才,那些新鲜的血液,几乎总是令人猝不及防地就成长茁壮起来,踏着前人的尸骨,取代着旧的传奇。
      “有期,选师父的眼光可真不错。”沈筠笑了声,“当初在黑龙沼,他可没有这等水准……我道你是为何不肯弃了他拜我,当世剑圣的弟子,说起来的确比什么少谷主更有价值更威风一些。”
      “这世上,岂能何事都以值不值得度量?”叶有期反问道,“你当年救我爹,如今救我娘,是因为你想救,还是他们值得救?”
      “……这般巧言善辩,倒是更像逢君多一些。”沈筠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有期,忽而叹了口气道,“可惜,不够像阿辞。”
      这话说得甚是诡异,叶有期不及深想,就见江面上廖云归收剑回撤,轻盈落在了岸边。
      随即盟主祁允的声音以一种大到有些失真的音量响起在江畔:“沈谷主,对祁某精心准备的大礼可还满意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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