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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岁岁长相见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好!好!”喝彩声纷纷响起,在众人赞叹的目光中,一名瘦弱清秀的女子手环琵琶,羞涩的低头鞠躬,盈盈退下。

      人去音未消,那幽幽的音律依旧回荡在茶楼上方,绕梁不散。

      众人似乎意犹未尽,仍沉浸在那优美的旋律之中,只有一个人,端坐在茶楼一个偏僻的角落,微斜着头,目光飘出窗外,落在远方,出神了许久……

      “展大人的那杯茶已经凉着一个上午了,掌柜的您说小的是不是去给他热热?”店小二俯在老掌柜的耳边,悄声说道。

      “不用,”老掌柜忧虑的看了窗边那抹蓝,叹气声更浓了:“展大人是在想心事,他一年也就这天能好好休息休息,咱们别去打扰他……”

      “哎,”店小二应声,又扭头看了看,越发觉得那单薄的身影显得更加孤独寂寞,衬得原本就不怎么光亮的角落尤其灰暗。“展大人老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儿事啊……您说这白少侠都去了五,六年了吧,他……”

      “嘘——”老掌柜一个大掌堵住店小二的嘴,神色焦虑的看了看窗边的蓝影,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动静,才慢慢收回手,紧张兮兮的低声道:“这话你可千万不能当着展大人面说!不然展大人若是有个什么事儿,咱俩提着脑袋也担当不起啊!”

      他们怎么都忘不了,一年前素来以沉稳平和著称的展昭竟然在开封府第一次大发雷霆,还差点和陷空四鼠打起来,原因就是当时卢方前来责问为什么展昭连续五年都不曾去祭拜过他们的五弟,白玉堂。然而展昭的回答就是,白玉堂没死,我为什么要去祭拜?紧接着,愤怒声,叹气声,抽泣声,笼罩了诺大的开封府。

      卢方大怒,气展昭竟以五弟的死开玩笑。

      韩彰黜眉,展昭,谁都知道五弟五年前就逝于冲霄楼,你怎么还不肯接受事实?

      徐庆抡锤,姓展的,徐爷我今天就要用这千斤锤夯醒你这顽固不灵的脑袋瓜子!

      蒋平叹气,摇扇,哎,这只猫疯了。

      然后,又是一阵吵闹声,劝架声,惋惜声,拳脚风声,兵器交融声,总之,开封府那天可算是成了整个汴京的焦点,以至于一年之内,那天所发生的事仍旧成为民间饭后茶余的主要讨论之一。但是,从那以后,也真的没有人再在展昭面前提过任何有关白玉堂之死的话题。因为大家都不忍心,就让那以一副单躯顶青天的展大人,保留最后的一丝幻想吧……

      “可是——”店小二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记白眼射过。

      “没什么可是的!又不是老姑婆子家,哪来那么多闲言碎语!还不快干活去!不然小心你这月的信奉可打水漂了!”老掌柜敲了敲店小二的脑门儿,故作恼怒状。

      “晓得,晓得拉……”极不情愿的拿起台布向厨房走去,临末,忍不住再回头,最终一声叹气,掀帘子进去了。

      展昭的视线从远处收回,盯着手中的茶杯,嘴角轻轻弯起,怕他听到么?他也很想听不到他们的话,然而,怎么能听不到?怎么能明明听到却又装作听不到?他知道他们的好意,怕说出的话会令他难过,失控。可是,他们都错了,玉堂还没死,他为什么会难过,会失控?他曾试图想把这些话解释给别人听,可是他们都不相信他的话,不是骂他不尊重玉堂,就是说他疯了得了幻想症。可他没有骗人啊,真的没有。

      玉堂还活着,玉堂不会死,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陪我喝完那坛春日宴的,所以他就不可能会死,是不是,玉堂?

      一滴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滴入手中的茶杯,瞬间消融于浓浓的茶水之中。

      玉堂,快回来,只要你回来了,他们就会相信,我没有骗人,对不对?

      茶到嘴边,最终没有沁入口中,在唇边晃了一圈,又重新搁回了桌上。

      看看窗外的天色,还早,回去后也是被重新赶出开封府,不如就再多坐一会儿吧。想到包大人的刻意放假,展昭不由微微一笑,今天是众人口中“白玉堂的忌日”,所以大人的苦心,他明白。只是,何必呢?玉堂,他根本没死啊……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猫三愿,一愿白爷千岁,二愿猫儿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仿佛又听到了那戏谑的声音,嬉笑中带着不渝的深情,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惑人的光彩,“猫儿,岁岁长相见!”

      深深猛一振,抬头,双眸急切的扫视着四周,从楼下到楼上,从里堂到拐角,从老人到小孩,热切的目光逐渐冷淡下来……没有,没有,没有他!眼帘垂下,轻轻吐气,又是我敏感么?

      吸气,挑眉,抿嘴,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温和,再度拿起冷落许久的茶杯,握在手中,不断摩搓着,静静地看着射在桌面上的阳光,淡黄的光晕中透露着一丝令人眩晕的灿烂……

      那一年,展昭在巡街,路过这座茶楼,忽闻楼上一阵喧闹,紧接着便看见一抹亮眼的白影从二楼窗户飞出,在对面屋顶绕了一圈,又轻盈飘回茶座,动作快的几乎令人以为是一种错觉。
      接下来,一阵明朗的笑声便响彻了整座茶馆,甚至半条街:“御猫,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
      想起刚才还在房顶上舒舒服服睡懒觉的小黑猫,此刻正无辜的被某只白老鼠抓在手里调戏,展昭不犹哑然失笑。这是白耗子,到哪儿都跟他过不去。正当他欲意调头回巡时,却不期然的看到一抹白再次从窗内飞出,那绚丽的身姿,飘然的身影,映入脑海,再也挥之不去……

      直到许久后,白玉堂已经成为开封府的常客时,他才不经意的透露出,当年那场戏猫,他是故意的,因为,早在展昭踏进那条街的第一步时,他就已经开始计划那场“贬猫行动”了。

      思及至此,嘴角弯起,抬手,举杯,一饮而尽。

      那一年,宫中生变,太子流落民间。大将军屠善一路追杀,展昭奉命保护阿敏和太子回宫,不幸身受重伤。

      晕倒时,竟发现白玉堂的双眸有着骇人的惊恐。

      昏迷时,竟听到白玉堂慌乱的呼喊。

      醒来时,竟看到白玉堂眼中那一闪既过的放松。

      那时,他已开始慢慢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渐渐转变,一种莫名的情愫,正在慢慢滋生,蔓延着……只是,当时复杂的情况,危险的处境,都令众人每天提心吊胆,不允许其余的多想。所以,谁都没发现,一种异于常理的东西沉寂无声的破土而出……

      思及至此,嘴角再弯,再抬手,举杯,一饮而尽。

      那一年,钦差大人尸体上赫然插着白玉堂从不离身的画影,展昭为破此案,替白玉堂洗刷冤屈四处奔走。白玉堂错信小人,结果几乎全军覆没,羞怒惭愧懊恼之下,意欲自毁双目以此谢罪。

      展昭第一个扑上去,死死抱住白玉堂的手:“你不能死,玉堂。”

      眼中的心痛与慌张令白玉堂震惊恍然。

      直到事情平息,在白玉堂强追猛问下,展昭才答,没有了白老鼠,我怕会寂寞。白玉堂笑得好不开心,没有了猫儿,我一定会更寂寞。

      思及至此,抿笑,倒茶,举杯,一口喝尽。

      那一年,屠善终于找到隐居在民间的阿敏和太子,更欲杀之。展昭白玉堂再次携手合作,被逼追至悬崖,无惧对面剑拔弩张的枪林箭雨,四目相视,会心浅笑,

      “能与白兄生死相惜,展某了无遗憾。”

      “愿咱们来世亲如兄弟,不再相斗!”

      字字真言,句句椎心,纵身一跃,坠入悬崖。

      直到多年后,一次醉酒,展昭才承认,那时的他对白玉堂,早已倾心。

      思及至此,低头,笑容竟有些羞涩,缓缓注茶,慢慢进入口中,喝完。

      那一年,白玉堂迷恋上一个叫苏虹的女子,不顾一切的要帮她一雪十年家仇。展昭得知,无语,只是亲身前往,伴其左右,随时给与一臂之力,偏袒之心连包大人都叹息不已。怎奈苏虹红颜薄命,命丧恶徒之手。

      白玉堂紧抱着奄奄一息的苏虹,悲愤喝道:“展昭,你若是不能抓住那恶徒,我白玉堂,从此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展昭黜眉,抽心,手中的巨阙一紧,牙关咬紧:“展某就算拼上这条命,也要将他绳之于法!”

      转身,飞逝,白玉堂忽然发现那离去的背影竟有着微微的颤抖,怎奈当时情浸悲痛,无心顾暇。

      直到苏虹去世半年后,他才明了,苏虹之所以吸引他的,正是身上那股和展昭一样倔强坚忍,傲气沉稳的性格。

      思及至此,眉头微皱,眼神黯然,手似无力,倒茶,叹气,喝茶。

      那一年,白玉堂的朋友遭人陷害,一怒之下,找上开封府。结果,一夜未回。第二天回去后,四鼠突然发现一向和展昭作对为乐的老五,非但不再捣乱,竟然难得老实的替展昭奔走查案,众人啧啧惊叹,却又诧异不已。

      直到后来的白玉堂正式搬入开封府后,四鼠才从开封府四子那里探听得到,那晚,自打白老鼠进了展大人房后,就再没出来,直到第二天天亮。

      思及至此,耳根发热,倒茶,仰头,干干净净。

      那一年,卢方家中飞来横祸,惹上了当朝老王爷,结果被抓入大牢,判为死刑。展昭忧心忡忡,想尽一切办法想为其翻案。然而老王爷蓄意刁难,令其困难重重,开斩当天,情况迫在眉睫。

      紧要关头,白玉堂当场一跪,“展昭,我求你!”

      展昭咬牙:“天大的事,我扛了!”

      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假传意旨。

      直到几个月后,卢方大寿,白玉堂带展昭前去贺寿,徐庆不满,展小猫,想当初我们兄弟几个怎样求你你都无动于衷,怎么五弟一跪,你连脑袋都不要了?蒋平接口,三哥这你就不懂了,首先,重点是白玉堂,其次,那动作可是跪阿!韩彰意味深长一笑,那是,也不看看老五跟他是什么关系,我们跟他又是什么交情?白玉堂拔剑,展昭脸红,卢方大笑。

      思及至此,眼眸流转,眉头松开,茶水倒满,端起,喝茶。

      那一年,白玉堂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得罪了萧尚书。展昭闻风,主动向包大人提出插入此事,得到允许后,连夜策马奔赴长平县。

      客栈门外,两人相遇。

      “展昭,你竟然带着人来抓我?!”白玉堂愤然,气他竟不相信他的为人。

      “白玉堂,你不要误会!”焦急之情写于脸上。

      “啪——”一个巴掌打在尾随其后的总捕头脸上,展昭沉脸:“我展昭向来言出必管,你不要以为你身为总捕头就能妄自尊大,不肯听命行事!回去之后,势必叫那许大人重重罚你!”

      张捕头灰头土脸的走了,又只剩下这对猫鼠。

      白玉堂笑了,“展昭不愧还是展昭。”

      展昭也笑了,玉堂,你该知我的。

      直到后来一次展昭和白玉堂躺在屋顶喝酒,白老鼠笑嘻嘻的回忆道,那时的猫儿可真威风,还是头一次见你打人嘴巴子呢。展昭瞥他一眼,闷哼道,你若当时相信我,也不会如此。言罢,眼前忽然出现一张放大的鼠脸,深情款款的注视着他,可白爷爷我偏爱煞了你那般猫毛倒竖的官儿猫样……读出眸中异样的情动,展昭轻笑,闭眼,迎接那润唇所带来的温暖。

      思及至此,温柔举杯,杯至唇边,微微一抹,品茶。

      那一年,白玉堂无聊,一不小心踏入了庞太师的圈套,参加了他为义女所举办的比武招亲,结果自然夺得魁首,差点成为庞太师的上门女婿。白玉堂吓得当场退亲,逃往开封府。怎奈,江湖消息传播速度之迅速令白玉堂始料不及。

      “恭喜白兄夺得天下第一,成为庞太师的乘龙快婿!”展昭面无表情说道。

      “猫儿,你是怎么知道的?”白玉堂心虚。

      “江湖上自有传闻。”展昭表情更加冷漠。

      “猫儿,你吃味啊?”白玉堂呵呵笑道,“我也听人家说要是展昭前往,天下第一一定是你的呢!”

      “展某无能,但也不会做那种无聊的事!”语气温度急剧下降,脸色可以说是冰冻三尺。

      “猫儿!”白玉堂尴尬,气急,“你存心挑衅啊?”虽然他也知道是他的不对,然而,就是拉不下脸承认。欲盖弥彰之下,两人又开始以剑答话。

      几场回合下来,展昭猛的收剑,冷冷看了白玉堂一眼,扔下一句话,扭头走人。

      “你若真有本事,就一剑把我劈成两半!展某佩服!”

      “展昭!你!”白玉堂气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展昭离去的身影,话语梗在喉咙,硬是出不出半个字。

      直到多时后,白玉堂才忽然明白,猫儿真的吃味了!欣喜若狂,死皮赖脸的缠上去,伏在展昭耳边轻声道,猫儿,对你,我是认真的。展昭微瞪,但在对上那张嬉皮笑脸的鼠脸后,还是没忍住,破了功,白耗子,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思及至此,突感茶水有些酸味,惊讶,再倒一杯,酸味仍在。

      那一年,乾坤颠覆,道魔逆乱,展昭中邪。

      眼看展昭已成为妖魔之傀儡,众人欲救,则技不如人,皆惨败在展昭剑下。白玉堂大急,不舍得动手,却又不得不出,刀光剑影之下,只见他处处小心,招招留情,生怕一个疏忽伤到猫儿。两人武功本就不相上下,加上白玉堂又思绪混乱,展昭又丧失本性,一改前风,剑法犀利狠毒,不多时,白玉堂便处于下风。

      厮杀间,展昭一门空穴暴露,白玉堂却瞬间犹豫,刺,还是不辞,最终,还是下不了手。结果只听“扑通”一声,展昭抬腿脚出,白玉堂霎那间飞出一丈之远,重重坠下,鲜血一口喷出,颤抖的嘴唇不断晃动,声嘶力竭的呐喊:“展昭!我是白玉堂啊!”

      天地为之动容,展昭毫无知觉的眼眶竟然溢满泪水。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万物皆相克。

      失了心的展昭被妖道的师妹小仙姑所救。

      “展昭所受之法乃是本门道术,包大人若是放心,就把展护卫交给我,让我来为他破解法术。”小仙姑一脸真诚的看着众人。

      “……我不放心……”白玉堂暗自咕噜,嘴上却又不好开口,只得千叮万嘱:“千万别伤了展昭!”

      之后,当展昭完好无损的站在众人面前,脸上又绽出那如沐春风的微笑时,小仙姑朝白玉堂眨眼,这回,你可放心了?众人大笑。从那以后,白玉堂发誓,再也不跟仙魔妖灵之类的生物打交道,尤其是那种会读心术的!

      展昭痊愈后,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时,白玉堂才兴冲冲的拿着上好的女儿红赖在展昭房内,死活要问出当时小仙姑是怎样救他的。展昭的答案很简短,三个字,用法术。至于怎么用,他就再也不曾提过。

      直到现在,或许还是玉堂的一大遗憾吧?

      思及至此,酸味已去,甜丝入口,香渗入心,味道不错,再来。

      那一年,春天来得特别早。天蒙蒙亮,展昭便被一阵熟悉的翻窗声吵醒,一睁眼,便看见消失了两天的白玉堂。

      “猫儿,起来起来!”白玉堂微红的脸上带着兴奋,呼吸有些急促,一看便可知定是不知从哪连夜赶回开封府的。

      “怎么了?”展昭虽有些疑惑,却也起床着衣,难得这只白老鼠肯大清早的叫他起床,要是以往,为了让他多休息片刻,还不知道要让他磨床磨到什么时候呢。

      “白爷我快马兼程赶回江宁酒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死缠烂打机关算尽想尽办法……”

      “讲重点!”

      “……从干娘那拿了一坛‘春日宴’。”白玉堂献宝似的从背后捧出一坛酒,端在展昭眼前,那激动期待的神情像是一个小孩正等待着大人的夸奖。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猫三愿,一愿白爷千岁,二愿猫儿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白玉堂猛地栖身过来,朝展昭眨眨眼,笑嘻嘻的吟道。“猫儿,可不要辜负这美酒良意哦~~~~”

      其实一打白玉堂入了开封府,这悠悠的酒香早就从大门传到内院,名酒就是名酒,相瞒都瞒不住。

      展昭打量了白玉堂一番,本不想泼他冷水,却又十分想看他狼狈的样子,思量许久,终于玩心大发,打趣道:“偷来的吧?”

      想也知道,如此好酒,江宁婆婆怎肯轻易给他?看着风尘仆仆慌张凌乱的样子,八成“拿”得很辛苦。

      “呃……”白玉堂愣住,嘿嘿干笑两声,随即怒吼:“死猫!白爷爷给你的酒喝就是!反正毒不死你,你管他怎么来的!”

      看着被踩到尾巴的白耗子跳起来了,展昭心中偷笑,却不表现与面,而是温声轻抚道:“玉堂,这酒我们放放可好?等我从襄阳回来……”

      “猫儿,你去襄阳做什么?”白玉堂打断他,脾气也收敛起来,正儿八经的问道。

      “包大人差我去办点事……”展昭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显得很平静,“最多三天,我就回来。”

      “这样啊,”白玉堂点点头,似乎对展昭的话深信不疑,往床上一倚,翘起二郎腿,含笑道:“那好,白爷就等你回来一起喝!”

      展昭暗暗松口气,温柔的看着床上的白玉堂,束紧了发髻,“那,玉堂你先歇息,我去寻街了,晚上回来再陪你。”

      “阿呵——”白玉堂哈切连连,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白爷爷我困得很,为了搞这坛酒,两夜没睡觉,你要走便走!”

      看着困意上头的白老鼠,展昭温柔的笑容转化为宠溺,点点头,拿起巨阙便出了门。

      如果他知道那天晚上回来,白玉堂已不再开封府,留下的,只有一张纸的话,他早上就一定不会出门。一定不会。

      直到那时,他才发现,原来白玉堂比他还会演戏。笨猫,玉堂说得没错,我果然是只笨猫。

      思及至此,味已转苦,是因为茶叶泡得太久了么?点头释然,或许吧。

      依旧是那一年,准确的说,是白玉堂留下纸条的第三天,襄阳王府派人送来一个坛子,听他们说的是,里面装着大名鼎鼎的锦毛鼠白玉堂。

      展昭愣神片刻,失笑,莫开玩笑,这么小的坛子怎么装得下玉堂?含着不信的笑容,扭头,回房,抱起那坛摆在桌上三日不曾动过的“春日宴”,拿起那张看了不下三十遍的留书,毫不犹豫的走出房门,来到那棵他们经常相依而靠的大树下。巨阙出鞘,尘土飞起,不多时,一个不大不小,尺寸刚好的土坑便已形成。

      温厚的手掌抚摸着那透凉的酒坛,丝丝冰意传入体内,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感觉舒服多后,把酒坛放入坑中,又拿起留书,再看一遍:猫儿,你白爷爷我代你去襄阳了,三日后见,勿念!对了,那坛好酒,你可别偷喝!不然白爷我回来,定饶不了你!

      玉堂,我等你回来,一起喝。浅笑,将留书整整齐齐摆放在酒坛之上,撒土,填坑。平平整整,不留下一丝痕迹。

      思及至此,味觉已经失调,原来茶水也不过一般的水,煮熟而以,淡而无味。正想再饮,却发现满满一壶的茶,竟然不知不觉地见底了。摇了摇头,抖了抖精神,看看天色,恩,差不多了,可以回去“交差”了。

      付了帐,在老掌柜和店小二热情送客下,抬头挺胸的朝开封府走回。

      “展大人走路从来都是那么笔直好看……都快成开封府的风景之一了!”店小二感叹道。

      “那是,”老掌柜点头附和,随即又摇头叹息:“可惜,少了那抹白……”

      茶馆顿时一片寂静,沉闷的气氛压迫着在座的每一个人。

      “展大人回来了!”

      开封府顿时沸腾起来。

      “展大人,你还好吧?”

      “今天休息的如何?”

      “包大人说了,您回来后不必去他那儿了,让您直接回房休息。”

      正如每年的今天,同样的人,同样的话,展昭习惯性的点头应着。今天,就差最后一件事了吧。做完了,就可以去休息,然后明天又是一个正常的日子,巡街,查案,整理文件,吃饭,睡觉……

      走到自己的厢房院中,展昭惯例朝那棵每天看,每年靠的大树下走去。蓦的,瞳孔收缩,再放大,心跳加速,眉间怒气隐隐萌出,是谁,是谁动了那个地方?虽然他不曾开口,但开封府的人都知道那块只有半尺的小泥地是展昭的专署地盘,谁都不会,也不忍去碰触。那么,不是开封府的人,还会是谁呢?

      心跳忽然一停,双拳紧握,青筋蹦出,难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猫三愿,一愿白爷千岁,二愿猫儿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缓缓的回过身,对上那双消失了六年,却依旧明亮如璨星的眼眸,看着那曾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灿烂笑脸,展昭眼一酸,密长的睫毛忽闪两下,嘴唇颤抖着,张开,又合上,反复几次,终于吐出:“玉堂,你回来了。”

      “猫儿,我回来了。”一身飘逸的白衣在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光晕,衣玦随着清风的抚弄左右摆动,轻盈的步伐让人如梦似幻,伴着那逐渐放大的俊脸,展昭有种眩晕的感觉,这是真的,还是错觉?

      拍了拍手中的酒坛,抖了抖坛上的纸条,上面的尘土顿时呛得展昭咳声连连。

      白衣人大笑,“笨猫,这就叫做自作孽,自己受!”大笑三声,然仍忍不住为他拍背顺气,动作之轻柔,令展昭眼眶一热。手掌的温暖顺着脊梁导入心脏,是热的,热的,泪水终于溢出,玉堂,他是活着的。

      “猫儿,你果然听话,还真等着白爷回来一起喝呢!”

      白玉堂笑容逐渐扩大,展昭这才发现那原本完美无瑕的脸,竟然布满了细小的伤痕,这,是冲霄楼留下的疤痕么?心痛的一阵抽搐,怜惜的摸着那不再光滑的脸,难过得不能自语。

      “你这是什么表情!”白玉堂佯怒,“怎么,嫌弃你白爷脸被毁容了?哼,告诉你,这只是暂时的,等再过个三五年,白爷我依旧能恢复到那玉树临风风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

      展昭知他是故意安慰,但笑,不答,来回抚摸着那梦魂萦绕的脸,喃喃:“玉堂,你活着,真好。”

      白玉堂叹气,看来,这只猫目前处于精神痴呆状态,刚才自己的苦心全白费了,看来下面准备好的几个笑话也甭讲了,反正讲他也听不进去。

      放下酒坛,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眼前的人,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耳边吹气,承诺道:“猫儿,岁岁长相见!”

      岁岁长相见。

      展昭闭眼,泪水滴落在白玉堂肩上,口中重复着:“我就知道你答应我的,一定会做到。玉堂,岁岁长相见……”

      ======================================================================

      当晚,开封府惊叫声四起,叫声最大的只有两个字:“鬼啊!!!!!!!!!”

      第二天,全汴京城都在议论着同一件事:“白玉堂死而复生了!”

      第三天,陷空岛四鼠狂风卷残云般的冲进开封府强人,还差点和开封四大门柱打起来。最后,在唇枪舌战下,经过陷空岛的第一军师蒋平和开封府第一聪明人公孙策的谈判,决定,白玉堂随着四位哥哥回陷空岛,展昭放假一个月,伴其同行。

      第四天,白玉堂之墓,被夷为平地,墓碑灰飞烟灭。

      汗~~~~~~~~~~~偶就不是能写那正二八经文的人!祝贺纵横四周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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