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对千斤》8度

57、混蛋VS金子

　　秦翱眸子一凛，事情果然发展成了他担心的样子。他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说：“小七，你得清楚，你不是救世主，诺亚方舟，有普渡赵周一家的能力。除非你有为燃起别人的希望买单的能力，否则，就不要随便递给人火种。

　　“我清楚你想帮他们，可帮助的方法有很多。你这么做，非但帮不了他们，只不过白白牺牲了自己。现在不是论交情讲义气的时候，江湖义气，对解决他们家现在的问题，一无用处。”

　　安小七知道秦翱的话有道理，她心里也在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后悔。可她仍然不愿意人家把她一向推崇的“情义”，贬低的如此一无是处。她不说什么，是因为无话可说，也是让秦翱继续说下去。

　　安小七此时的心理，秦翱当然明白。

　　他继续说：“所以，你得明白他们当下最需要的是什么。对赵周的父亲来说，最有帮助的莫过于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可实际上，他们甚至连医药费都成问题。小七，这种情况下，你的义气和优质的医疗服务相比孰轻孰重，显而易见。把这一切交给我，我来解决。”

　　“你怎么解决？”安小七目光炯炯地盯着秦翱的眼睛。

　　“都说让你别管了。”秦翱满脸心疼地伸出手，想要抹去安小七腮边残留的泪水。

　　安小七却后退一步，避开秦翱，她说：“赵叔从vip病房搬出来了。他怎么也肯不再住回去的。”顿了顿，又说，“秦翱，我知道上周末你去过我家了。也是你帮忙给赵叔换的病房。可是，你不该这么做。”

　　秦翱不解。

　　安小七又道：“你更不该去找赵周。你这个时候去找他，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赵周已经够痛苦了。”

　　“他的痛苦跟我去找他没有直接关系啊。他的痛苦不是我们给他制造的。他痛苦，是承担自己处事不利的后果，每个人犯了错，都得自己承担后果。你为什么要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混为一谈？”

　　“可是，你在别人痛苦的时候，去宣扬自己的幸福，就是一种变相的伤害。”

　　“小七，我不是去宣扬自己的幸福。我是去让赵周看清事实，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你帮助他，只不过出于道义，不是应该。多或少，他们都应感恩，而不是过分要求。他们没有过多要求的权利和资格。你和赵周一家，都得明白这点。”

　　安小七看着秦翱言辞凿凿的样子，和他过于冷静而显得不近人情的眸子，心里一冷。她说：“秦翱，我终于明白了我们之间存在的结。你习惯把所有的问题等量货币化，包括感情。但我们普通人不是，我们讲究以情还情。在接受一份感情的时候，我们通常会先衡量这份感情的深度和厚度，以确定我们是否能给予同等的感情回报。

　　“我和赵周从小一起长大，赵叔待我视如己出，这样的感情，是没办法用金钱衡量价值的。”

　　安小七话里的冥顽不化让秦翱来了气，他点头，说：“好。安小七，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们的感情是伟大的，崇高的，无价的；我的感情是庸俗的，卑劣的，能用金钱计算的，对吗？那好，既然这样，那你还我。把这段时间，我用在你身上的感情，换算成同等价值的货币，还给我。”

　　秦翱因为压抑怒火，一双眸子又像黑洞般幽深莫测，显得分外冷峻。这样的他，让安小七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安小七想，果然是“商（伤）人”。她也冷冷道：“好，你算吧，看看这几个月，我在你心里值多少钱？我还给你。”

　　“你还的起吗？”周遭的空气都随秦翱的语气降到了冰点。

　　“只要你给个确切数字。”安小七也不甘示弱。

　　秦翱冷冷地盯了安小七足有两秒钟，长臂一伸，将她挡到一旁，大步离开。

　　安小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耳边随之传来房门闭合的声音。她心里泛起阵阵寒意，伴着深深的悲哀：在他心里，自己的分量从来没能超过一片叶子。

　　回来的路上，赵周看着父母欢天喜地的样子，他很难跟着开心起来。尽管当父亲告诉他，小七答应嫁给他的时候，小七就站在他身边，而且表面看上去也很平静。可他只一眼就看出了小七眉宇间的勉强。

　　包括他临走时看向她，她却躲开的目光，这些都令赵周感觉沉重和压抑。在他面前，小七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要是让她嫁给自己的代价，是从此貌合神离、形如陌路，那赵周情愿放手。

　　父亲从上海回到医院的一天一夜里，赵周几次想跟父亲说，他不想也不能娶安小七。可每次看到父亲那激动兴奋的样子，和一通通打出去给亲戚朋友报喜的电话，赵周就开不了口。

　　这天傍晚，照料父亲吃过药，赵周一个人来到外面的走廊上，他手臂撑着栏杆，望着窗外一点点暗下去的天色，心中一片惘然。隆隆驶过的飞机声，使深陷黑暗困顿的赵周看到一丝光明。他拿出手机，给乔莎打了电话。

　　乔莎正同姜至尚吃晚饭，两人的恋情正逢你侬我更侬的时段，恋爱的甜蜜蔓延到了现实世界，她以为，全世界都五光十色、绚烂夺目。赵周的电话，让她跳出了专属于她和姜至尚热恋中的圈子，回归到了现实世界。这才发现，全世界这个概念有多大，大得无边无际，令人窒息，既绰绰有余地安放了她和恋人的幸福甜蜜，也应付自如地盛下了好朋友的悲欢离合。

　　“所以，你给我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乔莎明知故问。

　　“乔莎，现在这个时候，能劝得住小七的人或许只有你了。”赵周很急促。

　　“‘或许’，赵周你这不是也挺明白嘛。小七的脾气咱们都知道，她对自己言语的负责程度，向来比君子还高一倍，她一言能顶十六个大鼎，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更何况，这事儿，还是她亲口答应了你父母的。”乔莎急不可耐道，“赵周，我没想到你不仅混蛋，你还这么卑鄙。你怎么能撺掇你父亲去逼亲呢？”

　　“乔莎，你怎么骂我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劝住小七。”

　　“劝个屁……”考虑到姜至尚还在身边，乔莎不得不收敛了几分自己的暴脾气，又说道，“你放心，我就是绑，也会不让小七嫁给你。”

　　挂断电话，乔莎让姜至尚把她送去安小七的公寓。

　　“需要我帮着做点什么吗？”姜至尚问急得几乎抓耳挠腮的乔莎。

　　“至尚，秦总那边……”

　　“听我爸说，秦翱和他父母这周末回来过，不过只住了一个晚上，一家人又匆忙回去了。现在我分析，大概是秦翱想让父母见小七，但却在小七那里吃了闭门羹……秦伯父伯母他们对工作向来恪尽职守，估计看到家里大势已去，便又马上回到各自的岗位，投入工作了。”

　　“这个安小七，分不出哪头轻哪头重。错过秦总，我看她后半生偷着哭去吧。”

　　“不尽然。”姜至尚说，“没有了安小七，对秦翱来说，后半生大约得常偷着哭。”

　　“不至于吧，人家秦总那条件……”

　　“的确，先前秦翱身边从没断过女人，可他在父母面前，连她们的名字都不曾提起过。这个安小七，却能让他专程把公务繁忙的父母搬回国，足可见他这次是怎样的认真。”

　　“那，这么说，小七这不把人吭了嘛。还当着人家父母的面，简直坑到家了。这样，以后更没挽回的余地了。”

　　“不过，你的朋友倒挺令我欣赏的，她身上的这份担当和责任感，足令当下很多男人都望尘莫及。只是苦了秦翱，普天之家，能甩了他秦翱的，估计也就独家安小七了。”

　　“那不行，我得阻止。”见到了地方，乔莎急忙下车，关车门前，不忘跟姜至尚说，“要是我明天下午没到公司，你跟小袁说，让她替我个班。”

　　看着乔莎急切地奔向门厅的背影，姜至尚摇摇头，若是秦翱都无法挽回安小七的决心，别人就更不可能。不直接说，是他并不想让女友太快失望。

　　白天，安小七已经提出了辞职，理由是回家结婚。王姐那边得知这个消息，打算提早回归，月底就过来同安小七做相关工作交接。

　　此时，安小七正对着餐桌上的食物提不起胃口，门铃响了。她的心刚要雀跃，马上又冷了。秦翱知道密码，不会按铃。

　　她悻悻地去开门。

　　见是乔莎，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往餐桌旁走。乔莎跟在后面，问：“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突然造访你和秦总的爱巢？”

　　安小七白了乔莎一眼，道：“我不问你这不也来了嘛。”

　　“呦，受刺激了，说明也不至于铁石心肠嘛。”

　　安小七瞪着乔莎。

　　乔莎对着安小七做出一个拜佛的手势，道：“我呀，我这是专程拜佛来的，看看能不能借着这普渡众生的佛光，顺便把我也给渡到福窝里去。”

　　安小七不说话，只喝着面前的米粥。

　　乔莎知道安小七不会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看了眼她面前的一粥一菜，故作惊讶状：“呀，白粥，咸菜，全素啊。我说安小七，你该不会是唐僧转世吧？我算算，当年，在吴承恩笔下，唐三藏就已经是十世转世的好人了，这又历经了一千多年……天呐，原来我的身边竟然卧底了这么个‘老’好人。安大菩萨，安大善人，真有你的，你怎么就能忍住，不早冒点热气，发点善光，好让我们这一众凡夫俗子的也借借光。”

　　安小七放下汤匙，瞪着乔莎：“说够了没有？你才唐僧呢。”

　　“哦，对呀，想起了重要的一茬。你不是唐僧，你也称不上菩萨。或者，”说到这里，乔莎面色一紧，道，“对赵周你是。但对秦总，你就是王八蛋，耍流氓。

　　“你对人家做的那叫人事儿吗？你不是不知道，人家父母是驻外使节，为了见你，人家推开缠身的公务，大老远专程飞回来。你可倒好，不咸不淡，没事儿人样儿地告诉人家，你要嫁赵周。你这混蛋程度可真纯。老话讲金无足赤，可安小七，你让我晓得了，混蛋比金子更上层楼，就因为多了一个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