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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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随着篝火的熄灭而停息，余烬上升起的烟尘融进林间的夜空，对着月光依稀可见。
四人围坐下来，开始每日入夜后的功课。白马低头围着一株老樟打转，最后停在行李旁，似睡非睡。
梵声渐起，却有庄严肃穆，有嬉笑不羁，有蚊蚋嗫嚅，有洪钟雷鸣。细细分辨，又非任何经文，都是些吃穿住行的祷词，便连那最为平静有如大德的颂唱声，也只是“……明日不遇妖怪……教我三个徒弟莫要顽皮惹事……南无阿弥陀佛……”。
过了约莫一刻，明日每个时辰的顺利都祈祷到了，无甚可讲，颂唱渐稀，有人说道：“悟空。”
一点火光亮起，几块木柴落地，林间空地登时大亮。八只肥瘦不一毛有长短的手齐齐凑向篝火，火光照清四个人的脸——哦，也许是一个和尚和三个妖怪，神色泰然，丝毫不为方才的祷词羞愧，没个上百次的重复，恐怕做不到这么默契。
“悟净，地图。”和尚摘下毗卢冠搁在身侧，对左手边红发靛脸、面相狰狞却老实的汉子招招手。汉子一身狮毛轻甲，闻言应了声，解开两只护腕的绑带，护腕由两层兽皮缝制，四边留了一口未封死。汉子从两只护腕的夹层中各抽出一张蚕茧纸，铺开合并，便成了一张黄底黑字的四方地图，搁在和尚面前。
篝火对面，猴精拍拍屁股站起来，纵身挂到树上，腰腹一甩，身子如风车般转了几圈，落在了一根粗大的侧干上 。猪精扭了扭身子，还是放弃了挪动位置的念头，哼哼两声倒了下去，又觉得躺在火堆边上身子半冷半热的不太舒服，便侧着身子滚了两圈，一张“大”山仰躺在猴精栖身的树下。
这四个人，还有那匹马，很多人看着他们，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但终归只是当作故事一般的看。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现实和事实，如所有现实和事实一样，注定了只会落在少部分人的眼里。
比如这个夜晚。
“师父，夜昙开了。”白马轻声说道。
和尚点点头，仍旧低头看地图。两张蚕茧纸的交界处是一片高峻的山脉，和尚的一根手指，轻轻戳在山脉的西边。那是个没有任何标注的地方，只有纸上土黄的底色。
大汉一愣，转身打开行李，摸出笔墨和一本厚厚的经牒，俯下身写着什么。
猴精卧在树上笑道：“卷帘，还写呢？到时候我没空看着行李。一不小心打没了，可没人帮你写回来。”
汉子头也不回，宽大的手掌捏着纤小的笔杆，笔尖落在纸上划动速度极快，字说不上好看，但也还算工整：“还在乎这个呢？小命儿保住了算是运气好，还管这日记？要是小命儿没保住，嘿！想可惜也没机会了。”
“净说丧气话。”猪精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道，“天塌下来猴子顶着呢，再不行还有三藏的面子，怕什么。”
汉子直起背大笑两声，摆了摆手：“猴子的棍子我倒还信，三藏的面子么……啧啧。”
“真是无礼……”三藏面无表情，低下头叹了口气，手指在光滑的地图纸面上缓缓划动，喃喃自语倒是没人听见。火光映照，一颗光头格外圣洁。
一时又没了人声，只听见木柴的哔啵和纸币摩擦的轻微沙响。
良久，汉子放下笔，长吐一口气，将笔墨经牒收拾好，喊声“睡了”，扭头歪在篝火旁。三藏无奈地摇摇头，折好地图，塞回护腕，随手一抛将一副护腕扔到汉子脸边，溅了他一脸尘。
汉子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像是睡着了。
“呆子……”
“说谁呢！”
“没说你，激动个啥？”
“这招也太老套了。”
“我真没说你……”
猴精郁闷了，折了一段树枝丢下去，正砸在猪精隆起的肚子上。
猪精顺手抓过一块石头，对准猴精扔去，“叮”的一声，不知道砸在了哪里。
于是树枝石块天上地下交错乱飞，越打越热闹，直到猪精大叫一声：“等等！”
回应他的是又一截直奔肥耳朵的树枝。
“停战停战，没石头了！”猪精挥着大袖子掸开树枝，对着树上高叫。
不远处的篝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和尚已经卧在地上，身子平整地躺着，袈裟垫着脑袋，看样子也睡着了。真不知道这安睡不动的本事是怎么练出来的。
猴精没有再折树枝——事实上他身边的树冠已经空了一大片了，他找了处枝叶更密的地方，换了几十种姿势，选出那个最舒服的，抱着金箍棒躺下：“看在三藏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了。”
猪精怪笑道：“你还真是欠头疼。”
“嘿！”猴精重重挠头，骂道，“你有胆儿说！我好歹是个大师兄，这最辛苦的活儿让我干，你们两个做师弟的却在旁边看戏，喊两句‘师傅别念了’……给三藏一巴掌不就结了么？！”
篝火旁和尚眼皮一颤，从僧衣的袖子里摸出两团棉花，默默塞进耳朵里。
猴精和猪精很有默契地停战，然后齐齐叹气。
“出月亮了。”
“早看到了。”
“多早？”
“比你早。”
“这儿又没姑娘住着，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猴子你怎么这么没情调呢？寄托懂吗寄托？”猪精翻了个身侧躺着，忽然叹了口气，“我说，你后悔过吗？为了那种事情，陷到这种地方。”
一截树枝扔下来。
猪精没再说话，支吾两声，闭上了眼。
枝叶之间，猴精靠在树干上，抬头望着重叠的叶子间露出来的天空，轻轻撇嘴。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