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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入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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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像城主结婚这样大的事情,城内会提前半月采办打点,提前三天挂红下帖。
几日前进城时就听说三月三长陵城的城主大婚。掐指算来,距离三月三还有不过两天的时间。临近婚期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为了避开隔壁的平秀,公仪酒早早起床寻到一处面摊要了碗面,吸吸溜溜的吃起来。
按常理论,一个死人复活的精魅完全没有吃饭的必要。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不好太另类,偶尔吃一吃,权当重温旧时回忆好了。
“诶,咱们城主这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知道我侄女在城主府后院当差。”
闻者伸长脖子好奇道:“你那侄女一向伶俐,可是听了什么消息。”“听说咱们城主的旧情人来了。”
“啊?他们不会旧情复燃了吧?那副城主可就可怜了。”
近日长陵城内外最热门的话题大概就是“长陵女城主弃婚私奔,副城主气极呕血”了。
长陵副城主姓萧,名于归。他的青梅郎月月另赐一个雄浑霸气的绰号——小乌龟。
头几年公仪酒还活着的时候,跟着郎月月有幸见过几回。那时就已是个唇红齿白、艳惊四座的翩翩少年郎了。如果这几年没出意外、没破相的话,应该出落成一枚风姿出众的温文郎君。
真是红颜薄命,天妒英才。这样好的郎君也遭了抛弃。一时间,长陵城内外但凡知道这个事件的人无不扼腕叹息。更有年轻俊俏的小姑子拥堵城主府,以便安慰副城主那颗碎成豆腐渣的心灵。
公仪酒随大流在门口等了半晌,那城主府的朱漆大门愣是不见个响动。思虑再三决定另辟捷径。
借了梯子爬上偏院的墙头。尚未站稳,就听头顶响起一声暴喝:“墙头所爬何人?”
“路、路人。”公仪酒看着旁边屋脊上抱刀而立的黑脸男子,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富贵人家哪个几个不豢养守家护卫的勇士,她竟是一点警戒都没有。
却又听身后传来“吭哧”的笑声,原来邻边的屋脊上还坐着个圆脸青年,剔牙翘腿好不悠闲。
黑脸男子闻言,眉峰一敛,便欲拎着她的领子扔墙外去。
公仪酒反身一扑,抓着黑脸男子的两只袖子不撒手:“郎君郎君,听妾解释,听妾解释!”
黑脸男子不防备,被她拽的一个趔趄。不是下盘稳扎,估计会双双滚下墙。
邻边屋脊上的圆脸男子又是一声嗤笑:“诶诶,阿乔有点君子风度。这么一个娇弱春梨的姑子也不晓得怜惜。”
黑脸男子闻言,脸色又黑了几分。
“说,何故翻墙?”
“妾听闻城主弃婚私奔,副城主伤心欲绝,特来此宽慰一二。”拎她衣领的黑脸男子闻言一顿。公仪酒一看有门路,转了转眼珠从袖中扯出一方手帕抵在眼下。
“妾慕萧郎久矣。但先前看萧郎与城主情深意笃,一直不曾表露心迹。如今,城主抛弃萧郎与人奔走,萧郎逢此变故,必定心伤难抑、郁悒难不平。妾不敢言明义,但求能伴在身侧宽解一二。”
黑脸男子与圆脸男子面面相觑。
片刻,圆脸男子不知想到何处,挑眉挤眼的笑得十分猥琐。冲着黑脸男子挥手道:“让她去吧,一小姑而已。”
公仪酒暗赞一声好胆色,喜滋滋的跳下墙。
临走前问明方向,一路顺畅摸到府中厅堂。
看了萧于归现在的模样,公仪酒觉得她约莫明白郎月月如何会弃婚私奔了。唇红齿白,修眉星目,竟是比女子还要娟丽明妍。
这模样必定使他青梅郎月月产生了压力。也许这就是郎月月不顾一切弃婚私奔的根本原因??
本该青梅竹马的故事,硬生生演绎成青梅青梅。而她与小宋则演绎成竹马竹马。。。
从道家阴阳调和方面来讲,他们四人若是能交叉配对,必定会使世界变得和谐安定。
神游之际,突然觉得脑壳子被什么弹了下。不疼,却是让人瞬间回神。
伸手一摸,只摸到一点温热的水迹。
再抬头看时,那如花似玉的脸已然近到脸前。
“女郎因何在此?”声音如玉石相击,悦耳非常。
“听闻萧郎伤心欲绝,特来此安慰。”
萧于归默了一会,挑眉问:“你欲如何安慰?”
公仪酒踮起脚尖,慈爱的抚着萧于归的发顶,轻声细语安慰道:“你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站在屋脊上的圆脸男子见到这个情景,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吭哧吭哧闷笑。
“嗤……姜氏阿暖,倒不曾发现你这般有趣。”一直背对窗户身姿端秀的男子这时间也转过身来。
声息俱静间,只见得那双桃花眼流光溢彩,璀璨非常。
公仪酒猛地讪然收手。
好吧,她承认她是故意的。故意这样捉弄原来相熟的人,企图从他们脸上看到怀念怅然的神色,或是企图从他们身上证明原来的公仪酒存在过,证明前生种种非庄周化蝶之梦。
时间像是驳论。马不停蹄的前进的同时,也允许偶尔的静止沉淀。
她便是蛰伏在静止的时光里的逆旅之人。不见来路,踯躅独行。
而她存在的痕迹,如大雪封尘渐渐覆盖。
沉冤未雪,大仇未报。
公仪酒心虚翻滚,只觉胸口烧起一把火,炙热的火焰将要喷涌而出。
“噗……”一口赤中带金的血尽数喷在萧于归的袍子上。
萧于归似是不大相信这样血腥的场面就在自己面前发生,抄起染血的衣袂愣愣的看了看。公仪酒也顺着视线看了看颜色褐红,如褪了色的朱漆。
复生至今已有四月半。期间只饮过沈宁暄的心头血,还做了趟亏本的买卖,加之近日摧心劳神,思虑过甚,恐怕是撑到极限了。
不能倒在这里,不能让旁人知道这壳子早无生机,更不能让人晓得世有秘术能令人借尸还魂。
公仪酒按着李蘩青教的法子,扣指借气,勉强提点精神,踉踉跄跄地往大门那处跑。
难得的是这期间她竟还有闲心想:若是真倒在这里,难保不被小宋和小乌龟给埋了。说不准看在姜城的面上还给办场体面隆重的葬礼。
走到门口,忽然觉得那门上的门神活了似的,瞪着铜铃大眼,手持刀戟左右拦门。凌霄剑“嗡”声出鞘,“叮”的下子与刀戟撞到一处。这撞击形如实质,直震得她心神剧痛、两眼发黑。
“哇”的一下,又吐了口血。眼见着摔倒,从斜里伸出双手及时接住。
这时间公仪酒已看不清物景了。或许是凭着十多年相处无人匹敌的默契,摸到他的衣袖晃了两下:“别找……大……夫、把我……送到……长……陵客、栈……找、姜……姜河……”
宋迦南看着摇晃衣袖的纤细手指,脸色骤然血色全无,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宋迦南还是西柳巷名不见经传的皮孩子的时候,常领着邻家杏眼女孩玩闹。那女孩子家族显赫,可惜子嗣单薄,女孩子更是几代不出一个的稀罕。一家人将她拢在手心里,疼得给眼珠子一样。
这样娇宠长大的女孩子脾气都不大同文静沾边。她亦是如此。刁蛮、任性、冲动、霸道,唯有闯了祸事才示弱撒娇般扯着他的袖子晃晃,求他掩饰担待。
因着这个,少年时的衣裳袖子不知坏了多少。
“阿酒……”宋迦南心头大恸,将这禁忌之语呢喃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