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客》歪歪歪

4、第 4 章

　　在唐巍摔伤腿的那阵子，他坚持不让我接他一起回去。有时我去医院看他换药，他也一副“我不疼”的样子。爱逞强。后来，他腿伤倒是好了，我却感冒了。
　　那天早上，我醒来时就觉得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开门声，有声音喊：“路明！路明？早上吃什么啊？”
　　“路明？” 唐巍的脸从我卧室外探进来。“你怎么啦？”他的声音有些焦急。
　　“感冒了吧。”我鼻音很重地答。准备起身去弄早饭。
　　“你干吗啊！”他冲过来，硬生生地把我按回床上。“病了还起来干吗？等会儿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温度计在哪？”
　　我指指床头柜。他翻出来，塞在我嘴里。“躺着，含好！我下去买早饭，不准拿出来！”说完不等我反对，就风风火火地冲出去了。
　　我叹口气。觉得被子很暖。
　　自从一个人来到这个城市之后，也不曾有人这样着急地为我跑东跑西。以前何旭东住对门的时候，我也生过病。他进来问候一声，说“好好休息，别累着了”，我就觉得很满足。现在想起来，那不过是客套吧？哪句是真心实意的呢…若真是关心，至少应该会要我量量体温吧？唉，好久没想到他了呢，有种陌生的感觉。
　　“啪嗒。”门锁开了的声音。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唐巍冲进来，一手拿着面包，另一手端着豆浆，头发被风吹得有些散乱，还微微喘着气。看来是跑得急了。
　　“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轻声说。
　　他不回答，只是到我床边，把温度计拿出来，抬起头来看。
　　“发烧了。你今天不准离开床！”他把我扶起来，好象我是重病号似的。把豆浆和面包递给我，还一边说：“叫你多穿点，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自己加衣服啊？”
　　我听了一愣，然后笑了。
　　唐巍看着我吃着，我问：“你的呢？”
　　“我等会上学再买。”
　　我猛然想起，回头看表。“你还不走？！已经迟到了！”
　　“没事儿…”
　　“快走！”我赶他出去。他无奈，只好往外走。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来，背对着我喃喃了一句：“那你…嗯…好好休息。”
　　我控制着没笑出声。他肯定又脸红了。这样不会客套的一个人，却比心平气和的说“好好休息”要令人温暖得多。虽然是个孩子，还是让人格外安心。

　　因为我感冒生病，每天都是唐巍带饭回来吃。很细心的孩子，专买不油腻的菜，蔬菜偏多，天天逼着我狂喝水。
　　“你高三了，去忙你的，管我做什么。”
　　“我想管。” 唐巍理所当然地说，“我喜欢管。”
　　我一愣。唐巍坐到我身边。“路明……”他突然抱住我的肩膀。
　　“怎、怎么啦？”
　　“路明，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彻底吃惊了。其实，我一向是敏感的，只是不愿意去面对。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我们相差了将近十岁。
　　“路明，我不说，你也能知道吗？”他收紧手臂，手劲真大。我闻到他发梢淡淡的薄荷香味。
　　我叹口气，“你怎么知道我是…那个的？”
　　“因为我也是…还有…石竹。”
　　“啊？”
　　“那盆石竹。”他板起脸，“不过，没关系，就算你还留着也无所谓。反正…现在那里住的可是我呢！”
　　“呵……”明明很在意还装无所谓。
　　“路明，我要跟你在一起。” 唐巍突然放开我，严肃地说。
　　“唐巍，你太小了。”我低下眼睛。
　　“我不小了！我已经成年了！”他皱起眉，眼神有些愤怒，“我一直在努力赶上你的脚步…”他的声音竟带了一丝悲哀。
　　一直在努力赶上我？
　　心疼了。
　　一直努力学习，一直努力变得冷静，一直努力忍着疼。这孩子。固执、纯净、义无返顾。我应该答应他么？他真的太年轻了。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不容易，真的要让他踏进来吗？他不明白。可是他有权利去爱。我想看到他的未来，人人羡慕的、光彩闪耀的未来。没有人可以指责他，没有人可以轻视他。他不会有弱点，至少不会背负一个这样的秘密。
　　“好不好？”他把头枕在我肩上。
　　若是不答应会伤他，可是答应了……反正他高三了，等毕业之后，走了之后，我也只不过是个过客而已，是他在年少无知的时候遇见的一个路人。他会忘记的。就算我自己会记得，但只要他能够走过去就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
　　“嗯？”我挑眉。“你…以前见过我？”
　　“废话，一个学校啊。”
　　我继续追问，他不说，只顾左右而言他。我笑笑，也不逼他。
　　他忽然凑近我，轻声说：“我想吻你。”
　　呼。最近被他吓到的几率还真多。他都不会用问句的吗？每次都这么肯定，但每次都很细致，不觉得霸道。也许这就是他不象其他同龄孩子的地方吧。
　　“唐巍，我是你老师。”
　　“我可从来就不承认。”他说话时，热气轻柔地喷在我耳边。
　　“你故意不喊我是因为这个？”
　　“在学校…不好喊你名字。”他一脸别扭地说。
　　“那次第一次来，一脸不情愿的，也是因为你妈逼你喊我？”
　　“嗯。她念叨了一路呢…本来我心情挺好的。”
　　“呵…”
　　在我咧嘴笑的时候，他吻上来。
　　温和湿润。很青涩，淡淡的感觉，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好象我也成了个孩子似的。
　　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也许是等这样一个人等得太久了。外面开始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簌簌的声音，飞鸟一般。我的幸福，一场注定要早夭的幸福。才刚开始，我就已经觉得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