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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徐燕婉是徐凛一个远方表亲家过继来的,那家老人一直想要个儿子,奈何媳妇不争气,连生四个女儿。四女徐燕婉出生的时候老人家气得要把她掐死,被家里人力求才保下来,条件是过继给别家。
      徐凛有三房夫人,曾经也有过两个儿子,可惜先后夭折。他娘替他去佛堂解缘,却求到一支父子相克的签。正好那时徐燕婉爹娘在找能过继的人,徐凛对女孩儿也没意见,便答应领养。
      转眼,已经十九年。
      十九岁的徐燕婉面容行为都尚且青涩,她被父亲要求想方设法讨皇帝的欢心,可一直被养在深闺的女孩儿哪知道什么讨好的法子。一连守了一月多的空房,除了迷茫外,对自己的未来毫无头绪。
      而昨天,徐凛又托人带了话给她,让她无论如何先近到皇帝身边,其他一切再考虑。
      被逼无奈的徐燕婉嘴唇抿成一条线,粉红中压抑出一条苍白的晕。
      她端着托盘战战兢兢走到暖阁门口,和守门的侍卫大眼瞪小眼半天,竟然不知怎么开口好,不由得羞红了脸。
      侍卫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虽然对方除了干瞪眼什么也不说,他也不好就这样装木头桩子,只好满心无奈地进门禀报。
      通报意外和和善,徐燕婉被准许进去,她一直吊着的心瞬间提到喉咙口,一步一顿走进去,活像那种做来给孩童玩闹的木头人偶。
      两边侍卫全是不忍直视的表情。
      虞毕出刚看完鼎技阁招新完的人选,人数勉强按着他的要求合格。徐睦写上来的那份汇报折子中字里行间都是对此的不满,可见其中有好几个是他矮矬子里拔将军,硬招进来充数的。
      然后现在手边这份是孟祁军写来的,关于之前澜河演练的成果,以及战船仍需改进的部分。
      殿内进了人,他敏锐抬头,就见一个手脚间全是僵硬的小姑娘一边走一边全面向四周展现自己的忐忑。
      虞毕出:“……”刚刚来通报说这是谁来着?燕妃?徐燕婉?
      燕妃站定,在原地足足站了写十个字的功夫,才把手里的托盘举过鼻尖,如芒在背地说:“臣妾听闻皇上宿夜辛劳,特炖了一锅人参汤,请……”
      “请”之后就没词了,不知道是她没想好说什么,还就是衣袖一挥随你吃的意思。
      不过这位燕妃看起来显然不是好爽的后类人。
      虞毕出愣了片刻,竟然觉得这女孩子有点可爱,他可是好久没遇上这种想发笑的事了。
      憋了会儿,他才不尴尬地接嘴,“嗯,拿上来吧。”
      通常的情况,妃子做的东西是能直接送到皇帝眼前的。但是此时的情况……余茭上下瞄了几眼,觉得此次非同寻常,便做了中间这只手。
      虞毕出没看饱含心意与纠结的汤,问:“还有什么事?”
      徐燕婉这次连话都不说,直接摇头。
      他正要说话,蒋沛菡进来了。
      蒋沛菡的事虞毕出有对外交代,只要里面不是大臣,可以自由进出。
      蒋沛菡没想到里面有人,怔了一下,才认出这是新入宫的妃子叫徐燕婉的。入宫那三人两个找过她麻烦,唯一一个本分的就是这人,脸生,但印象深。
      她手里拿着一叠纸,大方行完礼,看左边,问:“臣妾没有打扰吧?”
      徐燕婉忙不迭摇头,又想起忘了给皇后行礼,但现在好像又不大合适,又一次僵住了。
      蒋沛菡不晓得她那一副被欺负的样子是什么情况,转头看虞毕出。
      虞毕出摆手,“没什么事。”他指蒋沛菡手中的卷子,“这么快就审完了。”
      “是,”蒋沛菡答,“女子应试人数不多,臣妾负责的武生更是寥寥无几。这是前十名的卷子和武试前十名单。”
      余茭把卷子传上去,顺手将人参汤锅挪到一边。
      徐燕婉偷偷抬头看,她一直知道皇后是个美若天仙的人物,没想到说话行事却是这样果断干练的风格,与想象完全不同。不过这样看着,也依旧十分美丽。
      武试第一是萱荷无疑。那丫头真刀实枪干男人也不一定能赢她,再加上从小和姬远混迹的小聪明,更是如虎添翼。虞毕出的视线一路到底,似乎还算满意。
      再看文试的卷子,萱荷的试卷被排到第九位,险险就成了吊车尾。
      文试的题目是“对女纲的看法”。
      虞毕出一份份看过来,稍微花了点时间。看完,他问:“这些卷子都是你评的分?”
      “初审是由赞成女仕法的几个年轻人选的,共十五份。我从中挑选出这十份,分数名次都经过公议,其他人都无意见才呈交给您。”
      虞毕出点头,靠在龙椅上,“你说说第一比其他人好在哪儿?”
      蒋沛菡不慌不忙,“第一份最值得肯定的是条理清晰,观点明确,从双面各举例子予与评价,既客观又合理。文辞间也可见其蕴底丰厚,是篇上乘的文章。”
      “对,一到八名,再加上第十个,每个人都是双面分析,句句到位。你排的次序大概就是方才说的……条理和客观,对吧。”
      “是。”
      一边听得云里雾里的徐燕婉忽然觉得气氛剑拔弩张,情不自禁攥紧袖口。
      虞毕出轻笑一声,“那把小五的卷子插中间是什么意思,她和她们的观点可都差远了。”
      蒋沛菡:“因为有两位大人觉得,萱荷虽然言辞偏激,观点特立独行,但对于这世道是十分卓越的看法,颇有皇上大刀阔斧的改革之风,便要求列入前十。”
      所以她本意是连这堪堪吊车尾的第九也不愿意给的。
      虞毕出低头抽出小五的文章,这哪里是言辞偏激?前小部分还好,在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地分析,字也不错,比当年情郎关时那一堆狗爬字强多了。可是后面直接一通八扯,情动处还有两三字连笔的,读者一眼能感受到她当时情绪有多激烈。
      至于观点上……萱荷提出摒弃男耕女织的传统,她针对女纲提的不是平等,而是自由。她觉得,人只有从内心解放自己,才能摒弃陈俗的观念。至于那些从观念上改变人的,都是屁话。无论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都免不去自卑又自怨自艾的人存在,这样的例子不可避免,但这不是制度,更不是约定俗成的规则的错误。有人愿意在自由平等中固步自封,自然也有人愿意在诸多禁锢中挺身而出。
      追根究底,还是人本身。
      而这个大世道,只是那些多数人造就的趋势,盲目的人愿意随波逐流,也是她们自食其果。
      这篇文章,撇去文笔条理来说……还是写得不错的,不错得甚至惊世骇俗,几乎不像他们认识的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五的风格。
      虞毕出再看一遍这篇文章,觉得内心无比平静。他忽然抬手,对徐燕婉的方向道:“燕妃,看看这篇文章,觉得怎么样?”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燕妃接过余茭传过的卷子,一字一句认真拜读。看到最后,她脸色苍白,抬头,才知道所有人都在等自己的话,瞬间更加窘迫,忙说:“臣……臣妾学识浅薄,不……不懂这个考生的意思。”
      虞毕出温和的目光转向蒋沛菡,“皇后如此抵制这篇文章,想必是十分明白。”
      被砸了一个包袱的皇后淡定垂下眼睑,轻声又坚定地以名字自称,说:“沛菡觉得,人的内心终究是软弱的,仅凭个人或少数人的力量无法撼动大趋势。萱荷的观点确实十分有特点,乍一眼似乎也合情合理,但这只是由于她年轻,未经世事,真正置于实践中毫无用武之地。况且,改变是长年累月的积聚,人的观念又是由环境影响,真正自发从心底萌生自由的人少之又少,更别提坚持到底的人。”
      每个人都曾觉得自己不凡。而蒋沛菡是一个真正不凡的人,她有不输男子的才略见识、胆魄武艺,最终也只是被囚居深宫。哪怕在外人看来她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但终究只是个附属于男人的物品。
      她并不是对所处境地不甘厌恶,她憎恨的是自己从未不甘,甚至从未萌生过小五那样大胆的想法。
      她说人改变不了世道,因为她就是个被世道完全桎梏的人。
      徐燕婉看了她一眼,底气不太足地说:“可每次变更总有出头的人,哪怕力量微不足道失败了,还有更多更多的……只是我们没有看到……也许,我们的世道也是前人披荆斩棘而来……”
      虞毕出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将回收的卷子夹回原位,说:“没错,只是有意思的东西,但对我们来说,还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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