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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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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技阁的考核持续了十多天,经过头几天的乱子,姬远摸索出一套组织方案,总算不再是之前挤吵一堆的场面了。
这天中午,他稍微腾出些时间,顺路买了些香烛纸钱,去姬府干了把扫墓的活儿。
姬承忠的墓边不知是不是阳气太盛,杂草足足比别家多了一倍多。姬远的手被刻薄的草叶子划了好几刀口子,却难得没怨念这个死了都不让他安生的爹。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几块粗糙的石碑,本来想换几块像样些的,又觉得对不起曾经的自己……他摸着上面粗糙的纹理,似乎突然从前几日虞毕出的告白中想起了什么,模糊不清,但十分沉重。
“我会想起来的。”他对着苍白的空气承诺,而后在坟前撒了半杯酒,剩下半杯一饮而尽。
鼎技阁的考核分为两轮,一是书面的图纸绘制与解剖,加上实践性具化等的综合要素考量,二是动手操作能力,每个人抽到的考题不同,所以评分标准也不同。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折腾,站出来说考官穿小鞋不公平的还真没有。
未时的钟声响了,最后一轮考试的考生入考场。经过上一轮筛选,留下来的不到五个人,每个人一个房间,进行自己的考题。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考场后面的院子传来连续几声尖锐的响动,徐老头眼睛一睁,回光返照般的尖锐嗓音震痛人耳膜,“都趴下!”
一股滚红的热浪扫过伏地的众人,一个没反应过来的年轻小子直接被这摧枯拉朽的力道轰了出去,拦腰撞在门柱上,登时没了动静。
等这一番动静过去了,斯瑞抬起头,用不纯正的口音问:“徐老儿!你没锁库房门?”
“放屁!”徐睦抬起脸就是一句粗口:“老子上了三层锁!”
那就是不正当手段侵入了。
就在这夹缝逃生的时刻,外面传来了闹哄哄的响动,似乎比之前那几声更加危险与令人不爽。
“像鼎技阁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地方为什么要存在?”一个浑厚的男声吆喝着,后面一群人应。
“不该存在!不该存在!”
屋内的人都愣了一下,只有徐睦拖着半废的身子不假思索地爬起来冲了出去。
“哪只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王八没擦干净嘴就上街来放屁!”
周围一堆忍俊不禁的笑意。
斯瑞对这句话反应了好一会儿,将其归类为不好听的,然后想起姬远离开前的嘱咐,连忙出去阻止徐老头再开口。
说话的男人被骂的一愣,也是有脸有皮地面红耳赤了,不过很快又重整旗鼓,将矛头对准了徐睦。“皇帝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派这么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来革故鼎新?滑天下之大稽么?哈哈哈哈……”
“呸!”徐睦啐了一口,成篇的脏话没出口,被斯瑞捂住了嘴。
“哦,还有个洋鬼子,”那男人转移了对象,“我尚彧一个泱泱大国,居然要靠外人来发展?”
下面的应声换成了“洋鬼子滚出尚彧!洋鬼子滚出尚彧!”
斯瑞眨了两下眼睛,没明白他话中的因果关系。
“其中内因自然不是一般蠢狗外人能理解的。”一个人拨开密集的人群走进来,正是闻声赶来的姬远。
斯瑞看到姬远挺高兴,在他心里,姬远就是那种很会说人话能把人哄开心的那种,什么矛盾都能化解。不过此时……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被拐弯抹角骂了蠢狗的男人一转头,脸上丝毫没有尴尬,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曹操曹操就到,皇上再怎么出生简陋不识大体也是虞家的血脉,可究竟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昏聩的决定呢?”他卖了个关子,忽然大声嚷道:“就是因为这个男宠妖言惑主!”
这次下面没应声的,而是细细碎碎哗然一片。
“这是皇上的男宠?不会吧?看着一点都不妖媚啊?”“怪不得说话这么甜呢,原来是习惯了奉承讨好的啊!”“哎,仔细看长得还挺不错的,怪不得皇帝喜欢吧。”“我昨天听人叫他姬公子,这不是姬承忠将军的儿子吧?”“什么?姬将军的儿子?”这句话瞬间在下面流开。“姬将军戎马一生,没想到败在了儿子手里啊。做什么不好,偏做男宠。”“你不知道么,他和先皇就不清不楚的,先皇当年为了找他都疯了。”
姬远站得离人群近,一切窃窃私语几乎都落入了他的耳内。他脸色青白,心中一股怨气翻滚着,这众说纷纭的讲法比想象中更难以令人接受。
“你叫什么?”他咬牙切齿地问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那男人嗤笑一声,用挑逗的口气道:“想找你的皇帝陛下告状么?”说完冷哼一声,“老子家底早被新皇抄光了,现在就光棍一条,要杀要剐……”
话音没落,一阵凌厉的刀风平削而过,围观百姓中突然爆发出尖叫,开始四处乱窜。
“将骚乱者全部拿下!”大乔的声音。
姬远目瞪口呆地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人头,抬头,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把刀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那年轻男子把刀一扔,对着地上的人头冷漠地自言自语:“这可是你说的。”
目睹了一次斩首刑法的斯瑞大喘了口气,反应过来这个男子说的话是针对那句“要杀要剐随你便”。
姬远没想好怎么开口,旁边的徐睦眯着眼睛来了句,“原来你是姓虞小子的男宠啊,怪不得整天腻歪在一块儿。”
姬远:“……”
那年轻男子冷冷转头来了句:“别人如何,关你们何事?”
“……”姬远:“尊姓大名?”
那人看他的眼神还颇为尊敬,甚是有些微微垂目:“余人舒。”
姬远惊讶:“小三?”他一直听小五提她的三哥如何了不起,还在吏部震住了一群老狐狸,一直以为是个文绉绉的俊秀公子,没想到是这么个手起刀落的果断汉子。
余人舒不动神色的眼中多了一份神采,口气无起伏地问:“你记得我?”
令人失望的姬远摇了头,“听小五提起过很多次,她说你很厉害。”
余人舒眸子黯了黯,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变化的口中吐出几个字,“都是应该的。”
应该?世上并没有理所当然,只有心甘情愿。
姬远并没有注意这句话的内涵,他转回身,见守城军已经把所有作乱的人员都抓起来了,大乔身边的一个副将在清点人数。
他突然有点羞于见人……尽管心里这么想,面上仍旧若无其事。
“真是,又要送你回一次宫。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你是千金大公子吗?”核对完人的大乔把人直接交给副将,向姬远走来。
这几句调侃的话一出,姬远几乎觉得他没听见那人的高声言语。
“走吧。”他对姬远使了个眼色,同时瞪了余人舒一眼,“下次再敢抢我的刀让你好看!”
余人舒依旧无表情地回应,不知是听进没有。
人群刚散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小跑到余人舒身边,道:“余大人,我家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虞都的王爷就一位,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不过二人平日没有交集,他也想不出蒋翊找他过去的目的。
疏淡地道了别,他随小厮前往平南王府。
宅子是蒋翊选的,内里布置简单大方,与他死去的爹风格大不相同。
蒋翊在书房见人,原本活泼的大小子在这一年被迫独当一面的磨砺中渐渐现了沉稳的影子,只是沉稳过了头,显得内敛而阴郁。
“余大人。”尊敬地称呼一个年级比自己小的人在面对面时是有些尴尬的,想当年,他也是一眼一眼看着这群衣衫褴褛充满戒备的小破孩在安邑王府长大的。
场面话省了,他长驱直入地问,“你这几天见过萱荷吗?”
小五?余人舒困惑了一下,小五和他住一块儿,不过她不像自己规律作息,通常出去溜达得不定时才回来,只有早饭时才偶尔碰次面。
“没有,”他皱眉,“她出什么事了?”
蒋翊出了口气,有些烦躁,“不知道,五六天没她消息了,我问了你府上的人,据说她也一直没回去。”
萱荷每天都会来平南王府坐上一段时间,从一炷香到几个时辰不等,闲聊各种可有可无的话题,与下人们也处得不错。蒋翊在平南的时候就被她软磨硬泡惯了,没赶人,毕竟府里本来就冷清,多个人说话也不赖。这两天这个多话的人不在了,蒋翊自然是第一时间察觉到的那个。
“我只知道前几天她被皇上叫去过一次。”余人舒说。
“我知道。”蒋翊显然比他了解得多,“她陪姬远在外面逛了一圈,没多久就回去了。”本来那个时间她差不多该来王府了,却转道进了个茶馆。他想可能是姬远吩咐了她做什么事,所以没在意就没再关注。
余人舒也想到可能是姬远吩咐他去做事了,便道:“要不去问一下姬远,他也许知道。”
蒋翊抬眼,口气怪异地说:“你觉得现在合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