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的女人》示金

9、敲开世界的门

　　苏家会采办一批待绣的刺品拿到绣坊，绣娘们按照图样子绣好。我的手法还显青涩，绣的也慢，只能在平时埋头苦绣，勉强赶上工活。绣娘间的嬉笑怒骂，渐渐无暇应接。
　　天又渐炎热，我依旧会在夜晚跑到院子里，那片夹竹桃开的正好，我坐在花阶前，数天空中的星星。那时的夜空，星星比现在清亮许多，在科研所时，一个叔叔教我认过星座，如今，我抬头仰望这个世界，熟悉的只有远在天边的清晰的夜空。
　　岁月不经忆。我抚着手指处磨出的茧，看着千百年不曾变换的星辰，记忆常会恍惚。
　　夏夜的风轻轻吹动花叶，清香弥漫，闭上双眼轻嗅，白天的一切疲劳都可以消尽。我沉迷在清爽的夜里，几乎每晚都会跑出来，在阶前任回忆肆意释放。
　　也因此撞见了花荫下，茜姑和阿诚的苟合。
　　阿诚扬言要除掉我，蛮横一如当初。我静静的看着他。有一刻，我也曾害怕，可是我也想知道，如果生命不在，我将何去何从。求生还是赴死，我的内心也在盘衡，也许是表面太过镇定，竟吓住了空有其表的阿诚。
　　茜姑开始讨好我。她不再让我清扫屋舍，还要把自己的纺车换给我，我摇头拒绝了。我只是这里的过客，没有心思去抖搂她们的事。茜姑时不时送一些女孩子间的小玩具给我，芸娘和杜鹃很讶异她的变化，我笑笑，没有言语。
　　只是夜里，再也没有去花阶上看星星。

　　那一世的点点滴滴都太过遥远，我的记忆已不清晰，只记得一针一线间，日子染着五彩的图样，就这样穿梭走了。
　　那次，一个叫阿丹的男仆弄坏了一块布料。本应是大红色的布子，被他染成了靛青，据说，那块布应该绣上荣华富贵的团花，送给一位寿宴的老人。阿丹战栗的捧着布料，来找绣娘帮忙。茜姑带着绣娘们，嘲笑四起。
　　四周是姑娘软糯的嘲讽，却没有人试图解决阿丹的恐惧。我站了起来，朝阿丹走去，朝布料走去。周围静了下来。
　　我仔细端望那块靛青，染的很不匀，深浅交错。我看着那片蓝，想起了每晚清亮的星空。我对阿丹说，我帮你绣。
　　芸娘和杜鹃不解我多事，绣娘间甚至传出了我和阿丹的议论，我全然不理会，在赶工活的间隙，把思绪投入到了心中的“创作”。
　　好久没有这样肆意的编织记忆。
　　我把时间全用在了绣布上，记得绣的很精细，黄色与白色的丝线叠加交错间，点点辰星汇成星河，浅淡斑点处，被我绣成了淡淡的云雾。我闭上双眼，仿佛看见了熟悉的夜空，绣坊的夜空，江面的夜空，遇到苏宇那晚璀璨的夜空，还有，若干年后，父母的夜空……这夜空，我早已烂熟于心。

　　管事来找我，我的绣品得到了客家的赞赏。在这个绣坊，我突然有了一点点名气，绣娘们都爱围在我身边，看我随意的织绣，像是当初在会堂。这些变化让我兴奋，每天上午我都会跑到院子里，迎着飘扬的丝线，去翻找喜欢的色彩。那时的我，大概真的沉浸在喜悦中。
　　我的绣技不比这些绣娘好，可是我的花样子特别。回忆中，错乱的岁月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却是一幅幅美好的画面，我是一个天生可以记住美的人。远到沙漠里磅礴的落日，远眺后心旷神怡的沙海，近到边塞小镇的异域风情，波光潋滟的江面，傍晚水湾摇曳的渔火，甚至阳光下飘荡的齐整的五彩丝线，春日里一朵绽放的夹竹桃花，我都绣过，笨拙又尽心。
　　我默默的低头刺绣，世界在远处像我招手。再抬起头，已身处繁华。
　　绣坊变了些许格局。我的刺绣成了绣坊姑娘们最爱讨论的事情，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发现已许久没听过茜姑的笑声。我向茜姑望去，发现她总是郁郁的坐在纺车前。
　　绣娘们和我一起或取丝布线，或赶工交活，我的身边多了很多同伴，但日常的起居，我还是会和芸娘、杜鹃一起。四下无人的时候，杜鹃偷偷告诫我，还是按着图样子老老实实练绣技最重要，树大招风，在绣坊，做好一名小工才是生存之道，而高超的绣技，是我们留下的资本。
　　我的绣技比起这些绣娘还差很多，我听从了杜鹃的忠告，开始收起心，练习每一种针法，绣品不再求新求异。技法不熟练，确很影响绣品的观感，我只会用最基本的针法拼接颜色，画面虽新异，现在来看，也只是稚儿的描画。
　　我开始钻研技法，围观我织绣的绣娘逐渐散去，但世界却没有再把我抛下。我融入了绣坊，绣娘们愿意和我一起讨论针法，男仆也乐得留给我漂亮的丝线。人一旦有了过人之本，便很容易敲开一个世界的门。每生每世，我便靠着刺绣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