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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满城风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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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云销雨霁。我起身时只觉得头晕目眩,心知是昨晚夜谈太久,所得之信息消化起来更是劳尽废力之故。赤脚下地,忍着阵阵凉意快步走到窗边,手一推,晨光便透过窗外的梧桐叶,落在脸上,手上,落在白绸衣上,宛如泼墨画般斑驳动人。北国的初秋,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凉,若是在南方,应该还是短袖热裤裙摆飘飘的时候。我怔忡了许久,半响才拍拍手,马上有人应声推门而入。
晨风端着洗漱的用具,见我站在窗边,柳眉便是一皱,“殿下,您有伤在身,还是小心风寒为好。”
我迅速地躲回床上,笑道:“说的对,我适才开窗只为透透气罢了,不敢久站。你怎么亲自过来了?”向来负责洗漱有其他的贴身宫女,并非晨风夕雨二人之职。
晨风脸色稍霁,把金盆端了过来,语气如古水无波,“如今特殊时期,万事不能假他人之手。刺杀之事已说明有人要对您不利。皇子冠礼之后就是开府主事,您是太子,自然要开始以东宫之名,行摄政、开帅府,在诏令颁发之前对您下手,自然要在此之后下手容易得多。”
一言以蔽之,这段时间,险之要险。
我点点头,联想到几种可能,心思也凝重了起来。正沉默间,洛泱和夕雨进来了。洛泱依然是一脸的冰,夕雨竟然也是一脸的沉重。
“殿下,为何要把刺客放了?”还没走到面前,夕雨便急急出声。
“我受刺的事,万不可张扬。”
“殿下吩咐的事,何大哥定会照办,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多嘴。只是夕雨不明白,这种死士,一旦放虎归山,莫说要跟踪了,只怕不用一柱香功夫就能回头来再刺杀您一回……”夕雨说。
“乌衣卫保护不了我,不还有你们吗?”
“殿下,敌在暗,我们在明啊!”夕雨又急了起来。
我摆摆手,说:“抓了一个刺客就能把底给翻出来吗?杀了一个刺客能防止另一个刺客出现吗?都没有用。既然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废时废力去看管他?还不如花点心思在其他事情上。再说了,刺客要是真的想杀我,那一刀喂了毒便可以要我的命。一旦兴师动众追查起来,乌衣卫必然暴露。现在只能静观其变。我说,你们不会真的把刺客跟丢了吧?”
“已经把东宫侍卫营里最精干的斥候派出去了,要是跟丢了我也没办法。”这语气,啧啧,是闹别扭呢。
我使了个眼神给晨风,喂,管好你家的妹子啊。
晨风板着脸把夕雨拖了出去。
一直倚着门没有出声的洛泱这会儿才赏脸慢步踱到我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唉,美人就是美人,上视角也依然很美。
我微笑,“昨晚辛苦你了,夫人。”
洛泱眼神又再结冰,“我的名字,洛泱。”
“好吧好吧。”我倚着床柱,打了个吹欠,“不开你玩笑了。还真是累人。昨晚你们也一夜没睡好吧?”虽然我让他们放人,但是估计也会先不死心地严刑审讯了一宵。看看刚刚夕雨的黑眼圈就知道。不过洛泱倒是一点没有受影响的样子,眼睛依然清洌,也仍是一派不食烟火的仙女气度。这样想着手就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早起来都没有照镜子,不知道这脸失血过多之后是否依然美颜盛世呢?
“一夜没睡。”洛泱身子一低,竟然坐在了床沿,与我四目相对。
我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往后一挪。干吗呢?
“乌衣卫……不是长宁公主东陵沁的护卫吗?怎么,现在听命于你?”
我松了口气,别开了脸说,“这个啊……本来就不打算瞒你的,你别坐这么近,我透不过气来。”她一身冷冽的可叫温度连降几级了吧,难道这就是高手的所谓气场?
“说。”洛泱身子往后挪了挪,依然坐在床沿看着我。
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清清嗓子说,“东陵沁,我的妹妹,自小多病,父皇母后为她身体着想,让她长年在终南山别宫休养。十三岁之后妹妹一心归道,请求出家,为我朝国泰民安祈愿,为双亲积福,帝后允之,封号长宁公主。道号灵徽,别号自在山人。”
“皇帝疼爱长宁,就为其在终南山之颠另筑道观,起名玉榭台。而乌衣卫就是护卫玉榭台的皇家女兵。”
“你知道的挺多嘛。”
“家父毕竟一朝宰辅。”洛泱嘴唇一勾,“所以为什么乌衣卫会到了你手上?”
“不是到了我手上,她们,本来就应该听命于我。”我笑,“我就是长宁公主。”
秋风霸道,把窗外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所以有双重身份的,可不只是你。
眼前的白衣女子头一回现出惊诧的表情,秀眉微皱,半晌,似是已经思虑万千了,樱唇才轻吐两个字:“为何?”
“是早就给我准备好的退路了吧。不做太子了,便可以是遁迹江湖的长宁公主、自在山人。毕竟公主与太子是双胞胎,说是相似不会有人怀疑,且远在江湖之外,无损朝纲稳定。父皇为了我的进退安危,真真煞废苦心。为了这千秋的帝业,也是用心良苦了。”我苦笑,可怜天下父母心,也终敌不过帝国霸业。
面前的那双黑眸,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但是敌对的凌冽终究散了去。“这么说,皇帝看中的人,是卫王之子东陵奕。”
我点头,“北厥征战若大胜,东陵奕必有大赏,到时他的将军府,至少要扩大几倍了,就是换成郡王的府第也有可能的。”
“所以你娶我,是为自保,若他日东陵奕要对你不利,因我之故,也会投鼠忌器。”
“……也许。”这也是我能猜到的“东陵汜”最有可能的动机了。不然身为女子还能贪图美色?
洛泱一记秋波撇过来,冷气嗖嗖。
我心脏一缩,贪图美色什么的绝对不可能。秀色固然可餐,然而也有毒啊。
洛泱唇角微勾,竟然轻笑了起来。“你真是高估我,也许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如意算盘打错了。”
“是吗?”她的笑容如此难得,以致于我有些失神。“毕竟,我都没有见到东陵奕,他的心思,不好猜。”
“没见过?”洛泱有瞬间的讶异,一顿之后,也颔首说:“差点忘了,你,确实没有见过。”
我差点把舌头咬掉。难道她已经把东陵汜和我,分开来看了吗?
心里正忐忑着,夕雨带着一阵风撞了进来。“殿下,不好了!” 这平素娇美的女子,此刻脸色紧张,胸膛不住地起伏。
“怎么了?”我坐直了身子。
“太子太傅宗淮、太子太保谢询昨夜遇刺身亡!”
“什么?!”我猛抽一口气,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冒。
“京师震惊,陛下令全城戒严,搜查刺客,据说已经抓到其中一个。”
我一边捂着伤口,一边下床,“连环刺杀。看来,我遇刺一事是瞒不掉了。”站起身来看着洛泱和夕雨,缓缓道,“马上,回宫面君。”